關了燈,溫妍躺在床上,壓低了聲音問:“最近…………交了男朋友沒有?”
溫玉說:“我才多大…………”
溫妍說:“媽在你這個年紀已經跟了爹地。”
窗外突然一聲鳥叫,似烏鴉夜啼,嚇得溫玉直往被子裡鑽,她最怕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阿姊你這麼問,是不是自己交了男朋友?”
“……”
好半天都沒等到溫妍回話,溫玉幾乎快睡著,迷迷糊糊聽見溫妍說:“嗯,我是有喜歡的人了。”
這對溫妍來說,卻不是好事。
家道中落,待嫁女就是待價而沽的貨品,沒有自主權利。
牌坊外,二十世紀將要過去,忠烈祠裡,卻依舊停留在古老而僵死的時光裡。
作者有話要說:額。。。。
慢慢寫吧。。。。
溫玉,怎麼說呢,忍耐得久了,總想找個出口發泄的姑娘
5第三夜
曠日女高五十周年校慶逼近,老師與督導們忙得暈頭轉向,也便沒有太多精力關注又剪短了校服裙的女學生們。曠日女高聲明斐然,但學生們關心的總是校服又肥又寬,是沿用自上世紀的古董裝,比不上隔一條街的德信中學,完全西式制服,百褶裙將將遮掉屁股,走起來多性感。最可怕是德信有一千五百名男學生,曠日女高隻有兩千五百三八婆。隻知道讀書讀書讀書,妝模作樣矯情做作,哪來的淑女,一個個十六七歲都想做一回哈雷摩託車沿海兜風。
因女人多的地方是非無數,女孩子們三三兩兩拉幫結派,今日跟你好,明日來校便翻臉,管得嚴又怎樣,早戀早熟,校園暴力一樣見縫插針發生。溫玉在學校裡尤其乖,要做品格端正學習良好的乖乖女,才省得招惹不必要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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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十二歲入校時被欺負嘲笑的場景仍歷歷在目,時時刻刻在後鞭策。
在校門口遇到袁珊妮,這時下,也就她們還這樣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穿校服,黑色裙邊遮到膝蓋以下,隻露出一雙瑩潤纖細的小腿,嬌俏可愛。
袁珊妮說:“溫玉,我聽督導說你的論文獲獎了,下回年級會要叫你做獲獎感言。”
溫玉問:“哪一篇?”
袁珊妮說:“好像是海藻培養。”
“好麻煩。”
“就是呢——今天還有英文考試,要爭第一,何必拿我們班開刀。”
“——”兩個小姑娘會變臉,眼風掃過迎面而來的中年老師,即刻語笑嫣然,恭恭敬敬打招呼。轉過背又聽見袁珊妮拍拍胸脯,心有餘悸地說:“板著臉好像厲鬼投胎,大白天嚇死人。”
“噓——收聲——”
照例是新來的胖妞轉校生,一路小跑追上來,氣喘如牛,也不管溫玉理不理她,自顧自說話,傻呆呆看著她,隻差流口水。袁珊妮問緣由,胖妞居然說伊莎貝拉長得好漂亮,沒有人會不喜歡。
氣的人翻白眼,這來的是個猥瑣女變態,臉皮厚到天下無敵。
溫玉不經意掃過小報攤,晨報頭條碩大標題觸目驚心——黑吃黑,銀行劫匪命喪東港碼頭,七百萬現金不翼而飛。
黑白世界各有法則,弱肉強食,從來如此。
孤單乏味的一天,從晨光中開始,一如既往,一塵不變。
轉眼又到周末,這一日溫玉在天臺上,一面抽煙一面背稿。
陸顯叼著雪茄上來時,她幾乎要認為他是她偶遇的一縷冤魂,嘗到人間一絲陽氣,便似冤鬼纏身,再也甩脫不掉。
他今日大不一樣,好像剛剛注射過興奮劑,眼珠子泛著一層綠油油的光,澎湃的心緒都寫在臉上,一顆倒計時的炸彈,隨時隨地要爆發。手裡拿的也是粗長雪茄,產自哈瓦那,同她炫耀,“剛從恆溫箱裡拿出來,要不要試試?”
“陌生人的饋贈,最好拒絕。”溫玉淡淡瞥他一眼,繼續低頭背她的演講詞。
這一回換陸顯,一抬腳跨過圍欄,面對腳下三百尺高空,將尼古丁留在城市上空。
眼前是空泛的閃耀的星,向前一步似乎將要擁有全世界。
“你嘀嘀咕咕念的什麼東西?”
“演講稿。”
“優秀學生?”
“不,得一個科技獎,叫我去講心得。其實論文怎麼寫出來,我自己都糊塗。”
聊起來倒成一對老友,多年不見,三兩句寒暄就變熟稔。
“看報紙沒有?”陸顯問。
“你說黑吃黑?”她略略抬頭,遭遇陸顯雕塑一般完美的側臉,身後是星空,眼前事霓虹,城市的燈火輝煌都被他踩在腳下。
不由得眼光停留,見他高聲笑,轉過臉來望住她說:“我現在相信你是仙人轉世,算得比高祖廟黃大仙還準。”
溫玉遲疑道:“你該不會一人獨吞七百萬?你老板知道了不叫人做掉你?”
雪茄味濃,夜色中盡顯芳華。明明身邊沒有人,他卻要裝神弄鬼,壓低了聲音湊到她耳旁說話,小小巧巧一隻耳垂就在眼前,逼得人心猿意馬。“東北佬來的時候是振和幫吹水權招待,出錢出力想要事成分一杯羹,現在東北佬死光了,黑白兩道都盯著吹水權,跟我沒有丁點關系。不過你腦子轉得這麼快,倒是很適合做阿嫂,將來…………”
溫玉並不與他玩笑,冷然道:“你跟我說這個,不怕我打電話去警察局,盡一個良好市民應盡責任?”
陸顯毫不在乎,“那我隻能祝你好運,警察局裡一群吃闲飯的白痴,收點錢就乖乖收聲,督查都住半山別墅,等他們查案,等下輩子吧。都說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殺人殺到順手就像切蛋糕,一刀過去,喉頭切開,血噴到天花板,又酸又臭…………”
他還要說下去,溫玉已經聽得後勁發冷,“你再講,信不信我把你推下樓。”
“嘁——”陸顯不以為然,“老子還不至於死在一個十六歲小丫頭手上。”
溫玉抬手,真要去推他一把,隻是還未觸到他的黑色外套,就被鎖緊了手腕,向前一帶,她便有半個身子撲倒在他胸前。
手肘之下,他的胸膛硬邦邦好似一片鋼,刀槍不入。
“放手——”
陸顯松開她,自己也從圍欄上下來,看著她被捏得發紅的手腕,低聲說:“記住,這是個教訓。”
“神經病,殺人犯,你怎麼不去死。”
陸顯皺眉,眼底結一層薄薄的霜。瞬時一股沉悶氣壓,逼得人不得不退怯。
“聽著,你讀書工作,謹小慎微,一輩子到老不敢越雷池一步,那是你們的世界。我的,人命不值錢,法律是狗屁,我殺人放火壞事做盡,你們那些正義之士又能拿我怎麼辦?老子照樣住海景房,開德國車,睡最靚的女人。所以,別拿你們那套假仁假義的規矩來要求我,什麼美好社會,共襄盛舉,都是他*媽的放屁。”
“那真是太好了。”溫玉手裡緊緊攥著自己的演講稿,掌心冷汗浸湿了稿紙,雋秀的字跡變作模模糊糊一團,再難分辨清楚,“我同你這樣的人渣也沒什麼好說。”轉身就走。
陸顯並不去追她,他的雪茄還未燃盡。
“我也是有病,跟你個不懂事的小丫頭講這些做什麼?不過你記得,你還欠我三十五塊半,我放賭債利滾利,轉眼你就還不起。”
溫玉根本不想理他,一路小跑,到電梯口,乘電梯回二十四樓繼續上課,心卻一陣慌亂地跳動,不聽大腦指示,砰砰砰似鼓點,越來越急。
她對自己說,以後再也不去天臺,再也不要遇到那個王八蛋。
回家時一切照舊,歐玉芬沒事找茬,罵尤美賢笨手笨腳沒長腦,一碗甜湯都端不穩,家中入不敷出,偏偏吃白飯的還這麼多,天天就隻知道在家看電視,難怪生出個男仔也是白痴。
二太闲闲刺一句,“白痴就白痴,好歹帶把兒能生仔。溫家的香火到頭來要靠白痴仔,大姐,收收火氣吧,將來還不知道是誰當家。”
二太的親女溫晴接口:“什麼嘛,誰知道他能不能生,誰又肯嫁個白痴。還要找鄉下妹?我們家有一個鄉下妹還不夠哦。”說著話,嫌惡地瞟尤美賢一眼,誰都知道鄉下妹三個字罵的是誰,但這屋子裡的人早已見怪不怪,當事者都不出聲,誰肯仗義執言。
溫玉也懶得抬頭,悶聲喝湯。
大太還有個女兒二十七未出嫁,不服管教四處夜蒲,這一回真是見鬼,十二點之前居然趕回家,滿身酒氣,哭哭啼啼,一看就知道情場失意,哭到花妝仍不忘罵男人下賤,不挑不撿,是個女人就拖上*床。
大太那點威嚴都被溫敏敗光,氣急了要趕她出門,轉眼叫阿珊鳳賢兩個扶她回房。料不到溫廣海竟也早歸,攬著身姿妖娆的四太袁碧雲嬉笑著進門,大約現下也不該稱作四太,一夫多妻早年廢止,袁碧雲身份不入流,在女人堆裡也沒地位,名不正言不順,不過她更看不上這些生在當下活在上世紀的太太們。她憑本事賺錢,你問哪裡的本事,當然是床上功夫。
溫廣海賭完歸家,心情甚好,誰知遇到四女溫敏醉醺醺哭天搶地,二話不說就要打,全然不記得一個小時前他是怎樣攬住二十幾歲陪酒女揩油偷食,花樣百出。
溫廣海是中葡混血,六十幾歲一樣身姿挺拔,不缺女人。
大太同溫廣海吵起來,一家人站在一邊看熱鬧。二太最開心,拉著溫晴就快憋不住笑。
溫玉深感無聊,決定上樓休息,省的哪天大太想起自己被人看了笑話,一個個抓出來秋後算賬。沒想到袁碧雲也跟上來,同溫玉一道,邊走邊說:“阿玉,我多一句嘴,你爹地今天又輸錢。”
“他幾時贏過?”溫玉的聲音輕而又輕,事後咀嚼,才讀懂她話中輕蔑。
袁碧雲捂著嘴笑,“他殺紅眼,沒賭資就找高利貸借款,三分利,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你爹地他還不起的,我看,遲早要賣祖屋祖產。”
溫玉道:“哪來的祖產,溫家就剩這一座夜半漏風的古宅,倒是大媽還有存款,要看她舍不舍得拿出來堵這個無底洞。”
袁碧雲說:“我是遲早要走的,他去馬來開餐廳,早晚要接我過去。你也該早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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