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也不好攔。坐他身旁的體型圓潤的男生是P市校友群的負責人,叫沈鵬宇,這會跟著起身:“那我給您叫個車,送您下樓。”
“哎,我自己就行。”
“不用叫車,我送林老師。”一個辨識度極高的嗓音懶洋洋插了進來。
幾人回頭,正見同在主桌的椅裡,江肆像是沒看見被紀雨菲扶著他椅背貼送過來的酒杯,也無視了那雙嫵媚柔情的眼,他沒什麼情緒地往側旁一避,徑直起身。
主桌一寂,幾人表情微妙。
拿起外套的林老師愣了下,回頭看了看江肆,又看了看神色尷尬懊惱的紀雨菲:“啊,這個,江肆你這就回去嗎?不再陪他們坐會兒了?”
“實驗室師兄找我有事,回了。”江肆敷衍道,“你們玩。”
“哎別啊江肆,”沈鵬宇接收到紀雨菲那邊兇巴巴的目光,連忙繞桌過來,“這才剛過半呢,你走了光我們在那還有什麼意思?”
“沒意思就散了。”江肆拍拍他肩,嗓音低低懶懶的,隻他們兩人聽見,“相親局用不上這麼大排場。你要實在闲得蛋疼,就去工地搬磚。”
“!”
沈鵬宇胖臉上的笑就被江肆這隨手兩下的拍肩給抖掉了。
瞥見林老師離了席,江肆長眸一斂,轉身走人。
紀雨菲急了,也顧不得面子,跟著起身轉出來,向沈鵬宇抱怨:“他怎麼這樣啊。”
“我的姑奶奶哎,敬杯酒也就算了,誰讓你這樣那樣的了?”
“我、我怎麼樣了,我也沒做什麼呀。”紀雨菲嘟著唇不滿咕哝。
“來之前我都跟你說幾遍了,肆哥可以撩可以聊,但他不喜歡沒分寸特黏糊的,尤其——”沈鵬宇一頓,靠過身去聲音放低,“他高三那會兒,裴校花怎麼被甩的,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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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趁他沒注意親了他一下麼。”紀雨菲心高氣傲的,今晚做到這份上還被甩了臉子,難免有點情緒,“當男朋友還不給親熱,長那麼帥有什麼用?”
“那您明知道,別上趕著追呀。”
“我——”
餘光見江肆就要出了宴廳,沈鵬宇也顧不得再接紀雨菲的話茬。
他告了聲,就慌忙扒拉著圓潤的身軀,追著那身影跑過去:“哎肆哥,別生氣啊肆哥,我真不是故意的!”終於趕在宴廳門外的走廊上追上那道身影,趁林老師在前幾米,沈鵬宇賠著笑:“主要是人家小學妹真心喜歡你,又央上門了,我……”
餘音被掐滅在那人睨來的一眼裡。
沈鵬宇縮了縮脖子,自認倒霉地把兩人往電梯間送:“絕對沒有下次,我發誓。”
江肆冷淡地笑。
“我真錯了,這回是我犯二,給我一個機會將功補過好吧?”沈鵬宇一路追著送到電梯間,殷勤地給他們按電梯,然後退回來作保證,“等下回你有什麼吩咐,直接找我,我一定給你辦得妥妥帖帖的!”
“不用等下回。”
“隻要肆哥肯原諒我這一次無知的——啊?”沈鵬宇以為自己聽錯了,扭頭。
江肆瞥過腕表,沒抬眼,像隨口說:“東南角那桌有個叫宋晚栀的小朋…小姑娘,她腿上可能有傷,走路不太靈巧,結束時候你照顧下,別出岔子。”
沈鵬宇更迷茫了:“宋,什麼?”
“宋晚栀。”
“……”
死寂片刻。
江肆撩回眼,正對上沈鵬宇恍然大悟又若有所思又不敢置信的復雜變換的表情。
江肆停了幾秒,懶散勾唇:“把你腦子裡的黃色想法倒掉。”
“我沒有,我的想法一直很純潔。”沈鵬宇一本正經地說完,就立刻觍著大圓臉湊近,“不過肆哥你這就太拿我當外人了,你早說嘛,早說我肯定把那個叫宋、宋晚……”
“宋晚栀。”
“哦哦對,宋晚栀,你早說我一定把她安排到主桌上了。”
“滾,”江肆慢條斯理地笑,“讓你烏煙瘴氣的主桌離她遠點。那是能進S大的小朋友,帶壞了信不信我弄死你。”
“?S大的??”沈鵬宇又懵了。
安喬中學能進S大的,最近六七屆加起來也不過出了三個。
唯一的那個女孩沈鵬宇隻見過照片,印象裡是個戴黑框眼鏡的非常文靜的一心向學的清清淡淡的——總之就是不該和江肆有任何交集的一個小姑娘。
且不說安喬人盡皆知江肆在戀愛這件事上從來沒主動過一次,單說那種類型,也根本和江肆喜歡的半點邊兒不沾。
沈鵬宇越想越覺得迷惑,但他看得出江肆不想多聊。
“您放心吧肆哥,”沈鵬宇拍胸脯,“這麼簡單的事,我一定給你辦得穩穩妥妥,給咱們祖國未來的小花苗一片葉子不差地送回去!”
江肆微微挑眉,最後還是沒說什麼,和林老師一同進了轎廂。
電梯門在他們面前關合。
門縫外,沈鵬宇信心滿滿的胖臉逐漸縮小。
一小時後。
江肆低垂著眸懶靠在S大無人系統研究中心實驗樓的電梯裡,望著梯門徐緩打開。他長腿跨出,剛轉進走廊,外套口袋裡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江肆緩步走向實驗室,拿出手機打算調成靜音。
然後他瞥見了來電顯示——
沈鵬宇。
長腿一止。
江肆停了兩秒,抬起接通的手機:“什麼事?”
“肆哥,”沈鵬宇結巴了兩聲,“你讓我照顧的那小姑娘,好像讓我給落、落在19樓了。”
江肆眼皮一跳:“什麼叫落在19樓了。”
“大廈今晚才通知說電梯系統出了點問題,存在安全隱患,今晚關業後要停梯做臨時檢修。走之前我明明確認過餐廳和包廂裡都沒人了——”
“說結論。”
沈鵬宇哭喪著聲:“宋晚栀一個人在19樓。電梯停了。”
“……”
望向窗外濃重的夜色,江肆微皺起眉。
銀河落了嗎(是不是嚇到你了...)
第12章
宋晚栀也不懂,怎麼她隻是去洗手間一趟、又接了母親盧雅一通電話的時間,再回來的包廂裡就已經空了——
偌大房間不見安喬校友,隻剩私房餐廳的服務人員在打掃廚餘。
見到宋晚栀從門外進來,那幾人也很意外:“小姑娘,你那些同學早就下去了,你怎麼沒跟他們一起?”
“我接了通電話……”宋晚栀從怔然裡回神,“所有人都離開了嗎?”
“對啊,走了估計得有十分鍾了。”
“好,謝謝。”
宋晚栀朝最近處和自己搭話的人略一點頭,就要轉身。
對方卻突然想起來:“哦對了小姑娘,大廈裡的電梯今晚檢修,估計耽擱挺久,你可能得走消防樓梯下去了。”
宋晚栀身影一滯。她微蹙起眉,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腳踝。
從昨天開始她左腿就一直明顯不適,19層的高度對她腳腕的舊傷原本就是不小的負擔,在這兩天的情況下隻會更嚴重。
可她又不能在這裡無限期地等下去……
宋晚栀隻得再次謝過對方的善意提醒,問清楚安全樓梯的位置,朝那邊走去。
消防樓梯裡安裝的是感應燈,周期很短,一次大概亮40秒。
對於多數骨關節不適的人來說,下臺階遠比上臺階的疼痛負擔更重,宋晚栀也不能例外。即便有涼冰冰的金屬扶手撐著,在下過兩疊四折的樓梯之後,她的臉色也已經蒼白了許多。
而在這臨近夜裡11點的時間裡,時不時就會忽然暗下的樓道燈,以及安靜到接近死寂卻又偶爾會突然聽見奇怪聲音的樓梯環境,就更讓她心髒都快縮成一團。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停下,宋晚栀緊張地朝身後回頭——
“砰!”
頭頂17層消防樓道的門被什麼東西猛地甩上。
宋晚栀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忽然一暗。
“!”
她下意識張開嘴巴,恐懼到極點的情況下卻連聲音都仿佛被死死摁在了喉嚨裡。
在大腦空白的幾秒過去,宋晚栀回神,抬起發僵的手用力拍了拍金屬欄杆。
“砰,砰砰!”
求救似的悶響聲喚醒滅下的感應燈。
重新亮起的樓道裡,除了女孩單薄顫慄的身影外,四周空無一物。
應該……
隻是風吹的吧。
像被電過一遍似的,豎起的汗毛安撫下去,宋晚栀的腿都軟了。她放開被自己屏到快窒息的呼吸,深吸了口氣,虛脫似的靠在樓梯扶手前。
拍得發麻的掌心泛起潮湿的汗意。
宋晚栀後怕得有點想哭。
早知道就在19層的私房餐廳外等了。
大廈裡別的樓層早就下班,路過的消防樓門裡面都黑漆漆的,這短短的十分鍾裡她幾乎把自己人生裡所有涉獵過的恐怖電影或者恐怖故事全都想了一遍,越想越驚慄。
宋晚栀唯一能想到的緩解辦法就是給盧雅打電話,可晚上11點,盧雅應該已經睡了,就算沒有,也隻會勞她跟著一起擔心,說不定還會徹夜難眠。
於是幾次攥起的手機又被放回去。
宋晚栀再次深吸了口氣,向快要到16層了。
再堅持一會。
女孩攥了攥汗意都冰涼的掌心,在痛楚上又加一層虛軟感的左腳踝更加無力。她忍著仿佛每一步都在撕扯深處傷口似的疼,艱澀地扶著欄杆向下挪去。
終於踏上15層的休息平臺,宋晚栀仰頭看著那個數字,有種攻克某道數學難題後的如釋重負。
隻是它還沒來得及轉為女孩眼尾松軟垂下的弧線,光亮就又在眼前陡然熄滅。
再多遍還是下意識地呼吸一緊,宋晚栀剛攥著手指想去拍身旁的欄杆,突然就聽見腳下死寂的樓道內,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急迫的步聲。
有人在往上跑!
宋晚栀瞳孔一縮。
緊繃得近麻木的思緒下,這個黑暗寂靜到可怕的樓道裡唯一的腳步聲讓她幾乎本能地就想轉身往樓上逃。
打算拍亮感應燈的手驀地攥緊,她沒敢發出一點聲音,顫著手指去摸手機。
跑是跑不過的。
宋晚栀迫著自己慢慢在臺階上不發出一點聲音地坐下來,在黑暗裡摸出手機,顫抖地輸上110,然後她死死地把它攥在掌心。
“啪——”
15層的感應燈被跑上來的步聲叫醒。
江肆扶著欄杆轉身,幾步跨上六七級臺階,身影驟地一停——
坐在比他高兩級臺階的平臺上,臉色蒼白的女孩緊緊縮在金屬欄杆旁,睜大的烏黑瞳仁裡湿透了驚恐和霧氣,細碎的發絲粘在她微汗的額頭和從蒼白裡沁出潮紅的臉頰。再往外,她顫抖的手抬在耳垂下,拇指指尖正死死按著撥號鍵。
一瞬寂靜到窒息的對峙。
女孩緊繃的肩驀地松垮下來:“江……肆。”
這一聲驚懼後的釋然近乎嗚咽,又更復雜。
江肆從沒聽人這樣喊過自己的名字,因速攀而急劇跳動的心髒都似乎跟著緩滯了下。
他漆黑眸子微微沉著,喉結輕滾,被跑步和呼吸壓得低啞的嗓音裡抑著一絲罕有的失控:“抱歉,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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