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笑了笑,見到阿婉心思簡單,沒有放在心上,心裡就輕松了些。
程婉蘊之前本想著見到太子妃就跪下請罪,但沒成想面都沒見。所以她現在就陷入了兩難之間,若執意跪在門口請罪,倒顯得她心誠一些;就這麼走了這罪請得很有裝模作樣的嫌疑。
其實太子妃禁她的足,也沒提其他懲罰,這讓程婉蘊已經松了口氣了。她本就很少出門,禁足這事兒對她影響實際上並不大,大概就是不能出門找王貴人打牌,聽不到唐側福晉的八卦。
程婉蘊咬一咬牙,想著就跪一會兒吧,省得落人口舌。
但她膝蓋剛彎下去,斜旁裡就伸過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牢牢託住了她的手肘,將她牽了起來。程婉蘊一怔,回頭望去,太子爺從風雨的盡頭走來,站在了她背後,他帶來的燈光,也照亮了她腳下方寸之地。
出來給程婉蘊傳話的是雁翎,見了太子爺連忙跪下去。
胤礽沒看她們,就好似周遭就沒這些人一般,他神色如常,也瞧不出什麼怒氣,很平淡、又很平常地對程婉蘊說:“阿婉,我餓了,想吃你做的面了。”
程婉蘊懵懵點頭:“好,那……那……”她又忍不住想回頭看雁翎的表情。
但胤礽沒有讓她回頭,他的手從她的手肘處下移,堅定不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太子爺的手其實很硬,手心被弓弦與筆杆磨得粗糙,但卻是溫暖的、堅定的,這股不容分說的力道將她從正殿緊閉的門前牽著離開,走進愈發疾厲的瓢潑大雨中。
隨後,太子爺單手接過何保忠手裡的傘,傾斜過傘柄,將她籠罩在巨大的傘面之下,另一手牢牢地牽著她,他們就這樣走了回去,卻沒讓雨絲沾染到她分毫。
雁翎等人隻能在太子爺領著程側福晉完全離開後,才敢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雖然太子爺明面上沒表露出一點不滿,但雁翎她們還是察覺到一絲難堪的意味,她都不知該如何和太子妃回話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太子爺卻沒進門問問太子妃的身子,沒有半句安撫,就這樣拉著側福晉就走了,實在是……
雁翎小心翼翼地進了殿門,就見太子妃還如方才一般坐在炕上,手裡捧著一本書在讀,她神色在燈下晦暗不明,想來多少已經聽見了外頭發生的事情。
“娘娘。”雁翎還是跪下將外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沒事,你起來。”太子妃幾不可聞地輕嘆了一口氣。怒氣上頭後,她現在也冷靜了下來。雖說在程氏這件事她的確可以用柔婉的手段去解決,但她自己心裡卻在想,程氏定然完全無辜麼?雖沒有證據指向她摻合了這些事,但這事若成,最大收益之人,難不成不是她?
該罰還是要罰,否則她不長記性,以為她這個太子妃就該這樣賢良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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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太子的反應卻讓她有些出乎意料。太子妃心裡也不大爽快,她罰得又不重,太子又何必這樣不舍得?竟然連她的臉面也不顧了。他這樣做,以後她怎麼管理後殿裡的女人!
太子妃知道太子對她這個太子妃可謂沒有半點情愛與憐惜,若不是有康熙護著、看著,太子能一年不進她屋子。雖然她本也沒指著這些東西過活,但她還是會為了這些事情而感到不愉快。她既然是太子妃,所做的一切自然是為了這個家好,她懲戒程氏,也是希望她以後能管好自己的奴才,守好門戶,別叫毓慶宮裡的人都因她的粗心大意吃掛落。
說到底,程氏是側福晉,她是福晉,她本就有權利管教她。再深一層,她是太子妃,是未來的國母,是程氏的主子,她更不該忤逆她!她本就應當乖乖領了罰,跪下謝恩才是。
太子妃心裡有些大逆不道地想,太子爺實在不夠顧全大局。
他這樣當眾給程氏撐腰,不就是給她臉子瞧?
若是三福晉、四福晉,知道自己家爺們生氣,隻怕早想著跟三爺、四爺服軟了,但太子妃卻不願就這樣收回她的話。她又沒錯,何必和太子爺低頭?
太子隻要細想想,也應當知道她的苦心才是。她是妻,不是他的奴才,既佔著理,就不必這樣卑躬屈膝。太子妃想明白後,心裡也不慌了,一切照常用膳、洗漱,安寢。
唯一叫她心裡沒底的,就是這肚子裡的孩子,不知有沒有受這些毒物的影響……隻是這事兒,不僅是闕院正或是伯母帶來的女醫,都說不好。想到這一節,太子妃臉又沉了下來,哪怕就是為了這一點,她罰程氏就理所應當。
是太子錯了!
胤礽回了後罩房,先挨個摟過兩個孩子,耐心陪他們玩了會兒,然後才打發他們去睡覺。兩個孩子也都知道這幾天出了事,因此都沒鬧,乖乖就跟著奶嬤嬤回屋了。
程婉蘊因為太子想吃面條,親自去給他準備面哨子了。
於是胤礽便一個人坐在屋子裡生悶氣,看書看不下去,字寫得也心浮氣躁,寫廢的紙團扔了何保忠一腦袋,何保忠大氣都不敢出,蹲在地上將紙團一個個都撿起來。
胤礽對太子妃很生氣。
他覺得石氏簡直有毛病,這事情來龍去脈他讓人過來傳話的時候說得還不夠清楚嗎?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氣往阿婉身上撒!她到底有沒有把他這個太子放在眼裡?她自己心思都放在外頭,為了石家爭權奪利,為了能掌管宮權,把毓慶宮裡的事情全託給了唐氏,自己沒管好家,倒把氣往阿婉身上撒,她怎麼不怪她自己?
他當初看穿了太子妃的野心,沒有阻止她,一則是因為這樣的太子妃不會對阿婉不利,她目光越遠,阿婉就越安全;二則她與他這對夫妻注定是不能舉案齊眉了,他便給她權利、尊重,盡力扶持她的娘家,就當做補償吧,誰知反倒養大了她的心。
太子妃是不是忘了“以夫為天”這四個字,她心裡除了自己和石家,還有什麼?
胤礽擱了筆,背著手走到窗邊,外頭風呼呼地刮著,雨點連成一線,噼裡啪啦地打在屋瓦上,放眼望去一片霧蒙蒙的,地上好似多了條流淌的河,翻滾著往兩邊排水渠傾倒。
望著那來勢洶洶而猛烈的風雨,胤礽露出一點嘲諷的笑。
他從小就活在陰謀之中,這宮裡的人心,他早就看透了。那些尊著他的人,不過尊的是皇阿瑪對他的看重、尊的是這身太子的皮囊罷了。
連太子妃也是如此,啊不,她如今甚至連他身上這身太子的皮都不尊重了,她覺得隻要有皇阿瑪的偏愛,就能屹立不倒是麼?他這個太子對於她來說,也不過是振興石家的踏腳石。
真是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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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
程婉蘊目瞪口呆地站在院子裡,見咪咪叼回來三隻小奶貓,身後還跟著隻三花母貓。
它把已經睜了眼的小奶貓放在程婉蘊腳邊,抬起一雙翡翠般碧綠碧綠的眼睛,蹭著她的腿,喵喵叫。而那三花母貓則有些警惕地蹲坐在稍遠一些的地方,尾巴在地上左右掃著。
她之前猜到咪咪可能發情了,但沒想到它能把媳婦孩子都帶回來求包養啊!
程婉蘊腳踝被那三隻小奶貓柔軟得皮毛蹭得發痒,小貓爪子勾住了她的裙擺,還當秋千玩了起來,縮起後腳,在空中十分愜意地蕩著。
救命,它們怎麼不怕人啊!
程婉蘊一時沒忍住,蹲下來挨個撸過去,一隻和咪咪相同配色,是橘白長毛,一隻是長毛三花妹妹,還有一隻是純白長毛異瞳,一隻眼睛是咪咪的綠眼睛,一隻是三花母貓的黃眼睛。而且,全都是長毛貓,全都長得短圓短圓的貓臉,耳朵尖尖,眼睛好似玻璃珠子般又圓又大。
“都很像你,應該是你的崽。”程婉蘊也撸了撸咪咪,咪咪立刻就把肚皮翻過來了,似乎也在驕傲自己沒有戴綠帽子。
額林珠和弘晳也好奇地伸手去摸小貓,已經心裡不安好長時間的額林珠在看到這些小貓的那一刻,總算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來。
程婉蘊也悄悄松了口氣。她被太子妃禁足的事情瞞不過人,自然上下都知道了,額林珠自然很愧疚,她覺得是她害了額娘,不論程婉蘊怎麼安慰她,她還是有心事裝在肚子裡,連著好些日子都不見笑臉,如今終於見她笑了,程婉蘊終於能松口氣。
“額娘,既然咪咪成家了,我們也該給它蓋個大些的屋子。”弘晳是個隱藏的貓奴,他抱著小奶貓已經不願意撒手了,那些小貓從他手臂上爬上去,爬到他胸口、肩頭,蹭得他笑個不停。
程婉蘊卻有些猶豫,她如今在禁足,其實就不能像以前那樣隨意了。
蓋貓屋肯定得叫造辦處那來人,她其實也不是不能叫……因為她這個禁足禁得很有些名存實亡。
因為太子爺壓根就沒把太子妃的話當回事似的——他不僅不進正殿了,天天來後罩房住,還把弘暄挪出來了,他的理由是弘暄已經大了,搬到書院去住正好,也利於太子妃養胎。
但毓慶宮上下其實都有嗅到一絲太子爺和太子妃之間不和的味道。程婉蘊也能看出來,她感覺太子爺想治太子妃的脾氣,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太子妃態度也很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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