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林珠開始換牙了,兩顆門牙前幾日就開始松動,但松了幾天也沒能掉下來,程婉蘊便想到她小時候也是這樣,後來她奶奶用一根棉線栓住她的牙,另一頭栓在門把手上,然後趁她不注意,猛地把門一關,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把她的牙扯下來了。
但……是真疼啊!
程婉蘊不忍心給額林珠用這法子。
但她這幾天門牙松,總忍不住用舌頭去舔,或者拿手摸,程婉蘊總覺得不大幹淨,每天都把人叫過來問上幾句,然後成天換著法子做些什麼醬大骨、筒骨湯給額林珠咬,期待著把那倆門牙給磕下來,不然聽說老是掉不下來,新牙總是冒不出來就容易長歪。
折騰了好幾日,似乎沒多大效果,程婉蘊晚間睡覺都還在愁這件事,撐著下巴問太子爺:“二爺,您小時候怎麼拔牙的?”
胤礽剛泡完澡,因屋子裡地龍燒得很熱,他就穿一件單的寢衣,胸膛還敞著,翹腿躺在躺椅上搖搖晃晃,很是悠哉地翻看程婉蘊最近愛看的話本子,說道:“據梁諳達說,是皇阿瑪親手拿弓弦給我勒下來的。”
程婉蘊:“……”也是很粗獷的法子。
“這等小事也值得你煩難那麼多天?”胤礽扭頭對她笑道,“明兒把額林珠交給我,我帶她出去騎馬,保準晚上就送還給你一個門牙漏風的大格格。”
“那就先謝過您了。”程婉蘊哭笑不得,估摸著太子爺的手段也不會溫柔,罷了,她不忍心折騰了那麼久都折騰不下來,還不如狠狠心讓太子爺去當這個壞人算了。
說著,她又奇怪:“您明兒怎麼有空?”
“皇阿瑪放我一日假,我正好陪陪你們。”胤礽笑著低頭翻書,實際上明兒皇阿瑪要帶大哥和大學士伊桑阿去祭金太祖、世宗陵,他自然就得了一日假。
祭祀這種事,以往素來是他這個儲君當仁不讓的職責,但皇阿瑪這回卻改了人選,胤礽瞧見老大那張欣喜若狂的臉,心裡都為他悲哀。
胤礽已經不會因為皇阿瑪的善變而情緒波動了,皇阿瑪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隻怕又有什麼事情要用老大了,提前給他些甜頭嘗嘗罷了。就好似前段時日,索額圖上書乞休,皇阿瑪卻將折子發還索額圖,並對他笑著說:“好好侍候太子,可別躲懶。”
這就是不許他告老的意思了,不僅如此,還讓胤礽的五叔公法保的兒子法爾薩襲了一等伯的爵,赫舍裡氏空懸多年的爵位又落了下來,這就是皇阿瑪給他這個太子的甜頭。
兄弟們站成了兩邊、朝堂上站成了兩邊,或許這就是皇阿瑪最想看到的。
胤礽看書看得一心二用,看了一半才覺得這本書寫得好似有些奇怪,他面露古怪地翻回封面,隻見上頭寫著《宜春香質》四個字,這四個字看不出什麼來,但裡頭真是……他默默把這書扔進火盆裡燒了,回頭要好好訓額楚一頓,找話本子也不審一審,什麼亂七八糟都往裡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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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阿婉還沒看到這本……
胤礽假裝一切自然地起身,掀起床帳子進來。程婉蘊早窩在被子裡,見他帶進來一股子涼涼的風,趕緊把被子掀開,讓他鑽進來,嗔怪道:“您也是,仗著身子骨強健,就敢這樣單衣在外頭晾著,若真著了涼,看您怎麼辦!”
“屋子裡又是地龍又是火盆的,哪裡就能冷著了?”胤礽一笑,但還是拿自己冰涼涼的手腳去鬧程婉蘊,弄得她又笑又氣地躲著,嬌聲連連,兩人捂在被子裡玩鬧了一陣,衣襟全開了,於是自然而然地打了一架。
床架子咯吱咯吱地響,碧桃本來是進來吹燈的,嚇得又把油燈放回了原位,躡手躡腳地出來,見旺財坐在臺階下,搖著尾巴看三隻已經長成大肥貓的小貓在廊下又撲又滾,笑著摸了摸它的腦袋,然後一個斜眼又瞧見咪咪頂開了窗子想溜進屋,連忙衝過去把傻貓摟住,揉著它的腦袋低聲呵斥:“沒眼力見的,今兒還是跟奴婢睡吧。”
咪咪不悅地喵了幾聲,最終還是被碧桃抱走了。
程婉蘊勾著太子爺的脖子直喘氣,身上汗津津的,被撞得鬢發全散了,好似瀑布般散落在床上,她到後頭都覺得眼冒金光了,被極致的感受裹挾著衝上了頂峰,兩隻手無意識地在太子後背上亂抓,等隔天起來,見著那小麥色的背脊上紅色的血道道一條又一條交織著,即便已經和太子爺在一塊兒很多年了,還是叫她羞恥得鑽進了被子裡。
胤礽早被她在被子裡咕湧的樣子鬧醒了,睡眼惺忪地把她拽出來,打著哈欠道:“這是想把自己憋壞不成?瞧這臉紅得……”
程婉蘊故作鎮定:“屋子裡炭火太旺了,燒得。”
胤礽心中雪亮,知道她害臊,隻是暗笑著,沒拆穿她,反而捏了捏她紅得滴血的耳垂,結果又鬧得她嗖得一下拿被子蒙住了頭。
程婉蘊聽著太子爺在外頭的悶笑聲,更是不想出去了。
她最近辦這種事情,總有點過於享受了,然後就難以控制住自己,有一回她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才能忍住不叫出聲來,但最終太子爺不忍心她這樣,強硬著把她手摁住了,然後她就在浪潮中遺忘了自己,最後出去的時候見到碧桃她們緋紅的臉,自己也覺得實在沒臉見人。
她正躲著呢,突然頭頂的被子被掀了開來,太子爺也像個孩子似的鑽進來,對她說:“阿婉不必如此……我喜歡你這樣……”
於是兩人又在被褥裡頭胡鬧了一回。
額林珠早早就換了騎馬服、背著小弓全副武裝地等在堂屋了,等了半個多時辰額娘和阿瑪都還沒起來,她百無聊賴地盯著那自鳴鍾走過一圈又一圈,心想,說好帶我去騎馬的呢!
阿瑪怎麼還不起來!
第112章 雙生
四季輪轉,歲月如流,轉眼又到了康熙四十年的夏日。
濃夏溽熱,即便暢春園這樣涼爽的園子,午後吹來的風也是熱的,旺財已經有些老了,近來不大愛動彈,窩在廊下陰影裡伸著舌頭喘氣,不大會兒,便眯起眼打起了瞌睡。
討源書屋裡長得已分外高大的海棠樹,據說是舶來後改良的外國品種,與暢春園裡尋常常見的西府海棠、垂絲海棠不同,那些花頂多開到四五月便凋謝了,但太子爺特意叫人栽到程婉蘊院子裡的這顆,花香濃鬱,五月隨著初夏的腳步開始抽出花苞,陸陸續續開到了如今七八月,還是滿枝頭胭脂點點,遠遠望去陽光下猶如彤雲落到樹梢,美不勝收。
弘晳和弘暄斜挎著程婉蘊縫的小書包下了學,沿著低矮曲折的湖堤一路追追跑跑,蓮葉生得高高低低,仿佛將他們的身影都遮掩了一半,弘晳還順手折了好幾朵半開的荷花,預備帶回去給額娘插瓶。
康熙如今每年都帶著一大家子住在暢春園,為了不耽擱年紀小的皇阿哥、皇孫讀書,特意在二宮門內開闢了一處屋子,取名“無逸齋”專門供皇子皇孫們讀書,這“無逸”二字是康熙御書,出自尚書:“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穑之艱難乃逸,則知曉小人之依”,用在告誡子女身上,就是不許貪玩,給我天天讀書!
雞娃還得是康熙厲害。
而且無逸齋這地方與太後住的春暉堂、康熙住的澹寧居基本是挨著的,非常方便康教導主任隨時移駕偷窺崽子們讀書是否用功。
不過離得討源書屋就有些遠了,兩個孩子走了一路滿頭大汗,但還是眼眸明亮興衝衝地衝進了程婉蘊居住的院子,他們倆剛一進門,旺財就下意識睜開了眼,看到小主人回來,立刻站起來賣力地搖尾巴。
“額娘(程額娘),我們回來了。”弘晳蹲下來撸了旺財幾下,才邁過門檻,門上伺候的小宮女早已福身打起簾子,弘晳還扭頭衝她們笑了笑,便鑽進了擺了冰山,涼爽的屋內。
程婉蘊歪在炕頭,正偷吃冰碗,見兩兄弟一高一矮並肩闖了進來,連忙輕咳一聲將吃了一半的水果酸奶往小炕桌底下藏,但還是被懷裡捧了一大束荷花的弘晳瞧見了,他立刻就擰了眉頭,大聲道:“額娘!阿瑪不是不許你吃冰的嗎!”
“不冰的,沒放冰塊,用井水湃的。”程婉蘊心虛地笑。
弘晳還嘟著嘴想繼續嘮叨,被弘暄輕輕扯了扯袖子,他才不大情願地將荷花交給了一旁的碧桃,兩兄弟掀起衣擺,上前來端端正正行禮:“給額娘(程額娘)請安!”
“好了,快去裡頭擦一擦身子,瞧熱得這一頭汗,你們倆怎麼不坐涼轎,這是頂著大日頭走回來的麼?”程婉蘊見兩人都是曬紅的臉,也嘮叨了起來,“不是讓人套了兩個轎子在無逸齋外頭等麼?”
弘晳吐吐舌頭:“十五皇叔、弘昇他們都不坐轎,我們也不好意思坐了。”
程婉蘊沒法子,隻好嘆了口氣。
弘晳如今八歲了,正式讀書兩年了,她是發覺這孩子變化最大的人了,平日裡在她面前還是說笑如常、搗鼓些小玩意的小孩兒,但去了上書房或是無逸齋,就又機警了起來。如今宮裡還在讀書的孩子裡,弘暄年紀是最大的,接下來就是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弘晳,最後是三爺家的弘晴和五爺家的弘昇,最小的是剛剛六歲的十七阿哥。
其中弘暄是他哥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是王貴人生的,與他們家自來就要好,更別提弘晴和弘昇,這倆孩子似乎在家裡被三爺和五爺耳提面命過了,一向不與人相爭,在這樣的情形下,無逸齋裡十分和平,程婉蘊不知弘晳為何也跟著懂事了很多,或許是這孩子比較要強吧。
隻要遇上什麼旬考、月考或是康師傅興致起來的抽查,弘晳回回都是頭名,這倒不是旁人讓他的,現在這個年紀的孩子隻會想要給自家阿瑪爭臉,而不是想著弘晳是太子爺家的孩子,故意考差一點讓他得第一。
實際上,程婉蘊基本天天把添銀叫過來問弘晳讀書的情況,得出的結果就是這孩子太自律又太要強了,很像卷王太子爺小時候——傳說太子爺十三歲之前的學業,都是康熙親自盯著的,對他可謂是孳孳在念,面命耳提。程婉蘊之前就聽太子爺說過他之前念書:“不得一日暇逸”,授課師傅每天講授的內容要當日就能背誦,且還要能“復講”,達到精熟貫通才行,於是弘晳也是這個樣,每天背一百二十遍,若這KPI達不成,少一遍都睡不著。
關鍵是,他除了四書五經,他還喜歡算學和天文,這裡有一半是程婉蘊的鍋,因為她之前不是得了個望遠鏡麼,剛到手很是興起,天天拿在手裡把玩看星星,被弘晳瞧見了就不得了了,很快那望遠鏡就被弘晳磨去了,而太子爺又是個寵娃的,他居然跟康熙請旨,在討源書屋背後的小山包上建了個觀星臺,專門給弘晳看星星,順道還把前欽天監監正、已退休在家養老的徐日升(清朝歷任欽天監監正幾乎都是外籍傳教士)請了過來給弘晳講解天象與節氣。
康熙對此是很支持的,因為滿漢在天文的觀測方法上遜色於西洋人,大清的“天命”掌握在傳教士手裡已經很久了,之前他讓三阿哥胤祉編修歷書的緣故也是為此,但皇子阿哥裡對天文有興致且有深刻認知實在有限,最終繪制出來的天文圖還是離不開南懷仁、洪若翰等諸多教士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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