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早飯時,她便看著謝徵欲言欲止。
謝徵昨夜睡得不好,眼下的青黑更重了些,發現樊長玉頻頻投來的目光後,放下粥碗問了句:“怎麼了?”
樊長玉這會兒才看清他那比之前黑了一個度的眼圈,不由有些傻眼,問:“你這是一宿沒睡?”
謝徵垂下眼道:“沒,昨晚房間裡有老鼠的聲音,找老鼠花了些時間。”
的確有老鼠,不過被他一根竹籤子擲出去就扎死了,扔給了海東青。
樊長玉一聽老鼠,想到自家火塘子上方還掛著的臘肉,頓時擔憂上了,忙起身去看,沒發現被老鼠偷吃的跡象,這才放心了。
她道:“從前家裡不會備這麼多滷肉和臘肉,都是直接賣鮮肉,家裡也沒什麼老鼠,是我疏忽,回頭得抓隻貓回來養著。”
長寧已經吃完飯了,去雞籠子裡看海東青,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隼隼又不見了!”
樊長玉也有些不解:“又飛走了?”
姐妹二人齊齊看向謝徵。
半夜讓海東青送信去了某人沉默了一息,說:“那東西野性難馴,可能還是沒馴好。”
長寧眼中的金豆子頓時一顆連著一顆往下掉。
樊長玉無奈道:“乖,別哭了,開春給你養一窩小雞好不好?”
長寧還是哭:“不要小雞,要隼隼!”
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隼隼還會回來的!”
她說完就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謝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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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謝徵沒有給她一個肯定的答復,隻說:“也許會回來。”
長寧頓時癟著嘴哭得更傷心了。
樊長玉哄她:“我們去野外再抓一隻好不好?”
長寧搖頭:“不要別的,隻要隼隼。”
樊長玉知道小孩倔強起來頗為考驗人的耐性,她道:“矛隼已經飛走了,它本就是適合生存在野外的,阿姐也找不到它。我能做的,就是你還想要一隻,我就去野外給你逮一隻回來,但你不要,隻一味地哭。寧娘,你告訴阿姐,阿姐能怎麼辦?”
長寧委屈吸了吸鼻子,抬起胖手抱住樊長玉:“對不起阿姐,寧娘不是任性,寧娘就是舍不得隼隼。”
樊長玉拍了拍小孩的後背。
長寧把頭埋在她肩膀處,瓮聲瓮氣道:“開春了養小。”
樊長玉說好。
長寧站直身體,紅著眼眶道:“小雞長大了,隼隼飛過看到就可以下來吃。”
以為哄好了小孩的樊長玉:“……好。”
不管怎樣,小孩總算是沒哭了。
樊長玉再次回到桌旁坐下,心情復雜喝完自己剩下的半碗粥,想到自己肉鋪裡人手不夠的事,還是撓了撓頭問謝徵:“你一會兒補覺嗎?”
謝徵在她之前欲言又止那會兒,就看出她似乎有事要找自己幫忙,道:“有什麼事,你說便是。”
樊長玉便厚著臉皮開口:“我豬肉鋪子今日開張了,但我還得去給俞掌櫃酒樓裡送滷肉,你要是得闲,能去幫我看半天鋪子嗎?我送完貨就回來。”
雖然他昨夜才說了要離開的話,這時候讓人幫忙似乎不太好,可樊長玉一個人實在是忙不過來,隻能先壓榨一下他了。
謝徵點了頭,樊長玉驟然松一口氣。
他若是拒絕了,她臉皮再厚,大抵還是要尷尬一下的。
她在人情世故上長進了一點,沒再把開工錢放在嘴邊,畢竟人家肯幫她是情分,她若是來一句給工錢,無疑就是踐踏了這份人情。
真要感謝他,不如在他走前幫他多備些東西,這類事後不動聲色的感激,才是真正的還人情,而不是一開始就做交易一樣承諾各種好處。
她和謝徵都要外出,樊長玉不放心長寧一人在家,像從前一樣把長寧送到了隔壁趙大娘家去。
隨後才去巷子外攔了輛牛車,把鮮肉先送到樊家的肉鋪去。
單是那些肉就已經夠沉了,樊長玉和謝徵便沒坐車,隻跟著牛車一路走到鋪子那邊去。
謝徵到這鎮上這麼久,還是頭一回見到這裡的早市,比不得京城繁華,但也出乎意料地熱鬧。
賣朝食的鋪子前,鍋爐前無一不是熱氣騰騰的,叫賣聲和吆喝聲混在車水馬龍裡,人來人往,行色匆匆,是人間的煙火氣,也是這座小鎮的生氣。
到了鋪子,樊長玉剛端下一盆滷肉,謝徵隨後便把鮮豬肉全拎下來了。
樊長玉看了一眼,心下不由感慨,有人打下手果然還是輕松不少。
她放好滷肉盆後,一邊把鮮肉往案板上擺,一邊告訴謝徵那是哪個部位的肉,賣的價錢是幾何。
斜對面肉鋪裡的屠戶娘子瞧見謝徵這般好的樣貌,打趣道:“長玉你可算是舍得把你夫婿帶出來讓大伙兒瞧瞧了!這般俊俏一小郎君!不怪你之前一直藏在家中!”
樊長玉在俞淺淺那裡被打趣慣了,如今再聽旁人打趣她和謝徵,臉皮倒是沒那麼薄了,道:“嬸子說笑了,他之前一直在家養傷,最近傷好些了,我忙不過來,他才來鋪子裡幫我搭把手。”
屠戶娘子也是知道謝徵是樊長玉招的贅婿,才敢這般開玩笑,她年歲長了樊長玉一輪,知道很多上門女婿都會對自己的身份敏感,她那玩笑搞不好還會害得小夫妻倆回去吵架。
聽樊長玉一板一眼的解釋,當即也改了口:“嬸子那話就是個玩笑話,小兄弟可別介意。”
謝徵道:“不會。”
屠戶娘子又道:“從前這鋪子裡裡外外,都是長玉一人忙活,如今成親了,可算是有個人能幫襯她一二了。”
謝徵幫著把豬肉擺到案上,看了眼一旁拎起豬臀肉往鐵鉤上刮的樊長玉沒說話。
雖是嚴冬,她穿著厚實的冬衣,這麼一會兒額前已出了不少細汗。
從前她自己來肉鋪這邊,所有的事大抵也是一個人做完的。
“豬臀肉得三十五文一斤,若是有人砍價,最低也不能低過三十文去……”樊長玉交代著他價錢的事,掛好豬肉後一回頭,見謝徵正看著自己,蹙眉問:“沒記住?”
謝徵收回目光,說:“記住了的。”
樊長玉有點懷疑,不放心道:“我方才說的什麼?”
謝徵微微一哂,道:“豬臀肉三十五文一斤,砍價不能低於三十文。”
樊長玉點了點頭,說:“就是這樣。”
正說著,就有一買菜的大娘路過鋪子,見謝徵站在豬肉鋪子裡,模樣又實在是打眼,問了句:“小伙子,你這後腿肉怎麼賣的?”
樊長玉沒作聲,有心想看看謝徵是怎麼賣肉的。
謝徵看向那大娘時,答話倒是從容:“三十三文一斤。”
大娘嘀咕一聲:“這麼貴啊……”
謝徵便半抬著眸子不接話了,大有幾分愛買就買,不買他也不會多勸的意思。
樊長玉看得眼皮一跳,忙道:“您可以先去其他鋪子看上一圈,覺著還是這肉好再回來買。”
大娘詐那麼一句也就為了砍價,眼見看砍不下來,這肉質瞧著又的確上乘,道:“我瞧著你們這倆年輕人是個實誠的,不至於騙我一個老婆子,給我切兩斤吧。”
樊長玉準備拿刀時,就見一旁的謝徵已拿起了刀,估摸著切了一塊下來,不多不少正好兩斤。
樊長玉包好肉拿給那大娘,大娘數銅板時,目光還不住地往謝徵臉上,問:“小伙子成家了沒?要是沒成家啊,我有個孫女今年才十七,模樣性情都不差……”
謝徵神色淡淡的:“這肉鋪就是我娘子的,我過來給她搭把手。”
大娘頓時有些訕訕的,“這樣啊……”
她看向樊長玉,畢竟是活了幾十歲的人,圓個話的嘴皮子還是有,笑道:“你們這小夫妻倆,男俊女俏的,我乍一眼看上去,還以為是兄妹呢,合著這是夫妻相?那可是有福了!”
樊長玉隻能意思意思彎了下唇角。
大娘一走,她就忍不住數落謝徵:“做生意再怎麼也得笑臉相迎,你板著個臉跟誰欠你錢似的,誰來買你的肉?”
正說著,邊上又有一出來買菜的年輕姑娘看著謝徵,紅了臉問:“這排骨怎麼賣的?”
謝徵臉上依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三十九文一斤。”
排骨是鮮肉裡賣得最貴的。
年輕姑娘都不敢看謝徵,低頭紅著臉吶吶道:“我要三斤,幫忙剁成小塊。”
謝徵拿起砍骨刀幾下剁好排骨包好遞過去。
樊長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民間為了方便計數,一百個錢也可用細繩串起來,買賣東西時彼此都方便。
謝徵接過那一百一十七文遞給樊長玉,樊長玉依舊有些懵逼。
隨即又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別人賣豬肉靠嘴皮子,這家伙賣豬肉靠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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