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給她喂羊奶,她嫌膻味重不肯喝,還是樊長玉偷偷給她摻了些糖,才哄著她喝了。
樊長玉從軍後,掙了銀子,也沒斷過給長寧的藥。
長寧一聽樊長玉拒絕了,急得跑過去,攥著她的袖子直晃悠:“不嘛不嘛,寧娘就要跟著學。”
大概是怕樊長玉還是不同意,她眼圈都有些發紅了,說話也帶了鼻音,仿佛下一刻就要委屈得哭出來。
樊長玉心口軟了軟,俯身摸了摸長寧的頭道:“寧娘乖,阿姐給你找京城最好的大夫看病,要是大夫看過了,說你可以習武,阿姐再教你好不好?”
長寧這才委委屈屈地點了頭。
見朱有常後有了查魏嚴的線索,樊長玉眼下也是事多如牛毛,但給長寧請大夫的事同樣刻不容緩,她當天下午就讓謝五出去打聽京城有名的大夫。
樊長玉忙去了,俞寶兒看著還是一臉不開心的長寧,道:“你不能習武,也沒關系的,以後我保護你。”
長寧氣得臉都嘟了起來,她悶悶道:“不行。”
俞寶兒問:“為什麼不行?”
長寧胖乎乎的手指扣著自己衣服上的珍珠扣,別扭道:“那樣你就比我厲害了,以後我都打不過你。”
俞寶兒說:“那以後你打我,我都不還手。”
長寧圓溜溜的眼睛斜瞟他一眼:“真的?”
俞寶兒點頭:“真的。”
長寧嘴角這才抑制不住地往上翹了翹,伸出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拇指道:“那我們拉鉤鉤,你要是說話不算數,你就是小狗。”
俞寶兒伸出小拇指同她勾住,鄭重說:“好,咱們拉勾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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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齊昇看著龍案上那封今早剛送到宮裡的奏疏,急得整個人都在殿內打轉,“謝徵就要回京了,魏嚴那邊還沒告訴朕,對李黨的這些彈劾,他有何應對之策……”
他目眦欲裂,氣得踹了龍案一腳:“謝徵要是也跟李家那老匹夫一樣,倒向了承德太子的後人,他此番回來,豈不是就是要趕朕下這把龍椅?”
“朕得想想法子,想想法子……”
新上任的總管太監是個圓滑的,當即諂媚道:“陛下莫憂,武安侯重兵在握,他若真倒戈那不知真假的承德太子後人,無非也是為扳倒魏嚴,承德太子後人篡位後才能許給他的,您現在就能許給武安侯了,隻要武安侯肯助陛下一臂之力,先解決李家,再扳倒魏嚴,把原本留給魏嚴的位置給他坐,再怎麼比他幫完承德太子後人,還得同李家分權來得好。”
自謝徵抗旨還削了宣旨太監一隻耳後,這藐視皇權之恨,齊昇一直記著的。
讓謝徵坐上魏嚴那個位置,他心底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可如今魏嚴明顯奈何不了李家了,對於魏嚴能不能幫自己保住皇位,齊昇也開始動搖了。
他一身微凸的眼死死盯著那太監:“朕已同他交惡到至此,你幫朕想個拉攏他的法子?”
這個問題把太監問住了,面對齊昇那恍若要吃人的目光,隻得硬著頭皮訕笑著道:“這男人嘛,能籠絡的無非不是權勢、財寶、美人?”
這話說了也等同於沒說。
齊昇卻是坐回了龍椅上,單手撐著頭,微微外凸的一雙眼裡,眼白部分布著血絲:“美人?朕想給她和皇姐賜婚,他是怎麼對朕的?”
太監眼睛一轉,忽而道:“長公主,似乎同武安侯有聯系……”
齊昇眼皮倏地一揚,冷笑道:“他謝徵拒了朕的賜婚,轉頭又同朕的皇姐有往來,他想做什麼?皇姐也讓朕好生失望,朕對她這般好,她也在給自己找後路了?”
他眼神陰冷,倏地看向太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太監腿一軟,就直接跪下去了:“奴才不敢欺瞞陛下,奴才有個幹兒子,同長公主宮裡一個宮女結為了對食,是那宮女進去斟茶時,無意間聽見長公主在吩咐心腹太監,讓他務必把信交到武安侯的人手上。”
齊昇手指開始一下一下地扣抓龍椅上的扶手,指甲和金屬碰撞,發出的聲音尤為刺耳:“皇姐近日有什麼動作?”
太監不動聲色打量著齊昇,捏著嗓音道:“奴才聽說,長公主宮裡的人,近日頻頻出入冷宮,跟當年賈貴妃宮裡一個瘋癲的宮女走得頗近……”
齊昇指尖摳挖的力道更大了些,原本修剪整齊的指甲都被扶手上雕刻的浮雕磨出了參差不齊的缺口,他喃喃道:“她在幫謝徵查十六皇兄的事……謝徵查十六皇兄作甚?”
一片指甲不堪重負,斷裂開來。
這細微的痛意也讓沉靜在自己思緒裡的齊昇陡然抬起頭來。
他那雙向外微凸的眼亮的瘆人,太監被他那眼神盯著,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齊昇展唇笑了笑,神情裡透著一股莫名的興奮,陰惻惻盯著總管太監:“你去,把冷宮裡那個瘋掉的宮女給朕帶來。手腳幹淨些,別讓皇姐那邊聽到了什麼風聲。”
第141章
雕花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日光從敞開的門口和高大的窗棂傾瀉進殿內,博山爐裡升起的嫋嫋香煙慢悠悠地在空氣中浮動。
長公主齊姝一身黛青色繁復宮裝,抬腳邁進了她母妃宮裡所設的小佛堂。
她雲鬢高聳,發髻上簪滿了珠釵發飾,上挑的眼尾嫵媚又透著些許目中無人,紅唇豔烈,纖腰和兩臂間挽著淡青色的輕紗披帛,一舉手一抬足皆是風情萬種。
大胤最富貴的一朵牡丹花,擔得起國色天香四字。
佛堂最中央擺著一尊一尺來高的白玉觀音,觀其溫潤色澤,便知是用一整塊上等的羊脂玉經匠人精心雕琢而成的,價值不菲。
齊姝看著一身檀色禪衣背對自己跪在蒲團上的美婦人,驕矜開口:“母妃喚我前來,所為何事?”
安太妃捻動著手中白玉珠和翡翠珠各一半串起來的念珠,並不答話,口中低喃,繼續念著佛經。
這佛堂裡用的香是氣味沉厚的大藏香,古朽深沉,齊姝並不喜歡這個味道。
見母妃把自己叫來,又將自己晾在一旁,齊姝皺了皺眉,通常隻有她做錯事的時候,母妃才會這般對她。
想到自己最近受公孫鄞之託,幫忙查的事,她交握於身前的手緊了緊,但身為公主的高傲很快掩下了那一點不自在。
安太妃終於誦完了那段經,起身在觀音像前上了一炷香後,才不緊不慢開口:“你近日都在忙些什麼?”
齊姝面色如常道:“跟著司樂坊的秦尚儀學琴,闲暇之餘,也替母妃抄了些佛經。”
安太妃手持那圈青白雙色的念珠在貴妃椅上落座,眼皮微抬,掃向自己的女兒:“隻有這些了?”
母女倆樣貌有五分像,但那一雙嫵媚的眼,卻是如出一轍,不過安太妃眼角到底是經歲月侵蝕,留下了道道細紋。
齊姝是被嬌寵長大的,自幼脾性就大,她看向太妃:“母妃既不信兒臣,又何須再問?”
安太妃聽得女兒這炮仗似的回話,眉心微皺,不由得輕輕搖了下頭。
她問:“近日你宮裡的人,頻頻去冷宮作甚?”
齊姝一心虛,眼睫就亂顫,她嘴硬道:“這……兒臣宮裡宮婢太監幾十號人,他們私底下做了什麼,兒臣哪能知道。”
安太妃臉色徹底沉了下來,看著齊姝喚了聲:“姝兒!”
安太妃真正動怒後,齊姝還是怕的,但又不敢把同謝徵合作的事和盤託出。
皇帝給她和謝徵賜婚的事,安太妃也是知曉的,可謝徵連旨都沒讓宣旨太監宣,還削了那太監一隻耳,當真是狂妄至極。
雖說知曉此事的人不多,但謝徵抗旨拒婚藐視皇權,打的不僅是齊昇的臉,同樣也是她齊姝的臉,安太妃對謝徵頗有微詞。
齊姝自己心裡偷著樂呢,這消息本就是她想方設法遞給謝徵的,隻是怕母妃怪她摻和進朝堂局勢裡,才一直沒敢說。
此刻面對隱有怒態的安太妃,她幾番斟酌後,道:“兒臣宮裡的人,偶然發現了冷宮有一個當年在賈貴太妃宮裡當過差的宮女,瞧著她瘋瘋癲癲可憐,接濟了一兩回,卻從那瘋宮女嘴裡聽說了個不得了的消息。”
安太妃在聽說冷宮還有個賈貴太妃宮裡的宮女時,捻動念珠的手一頓,神色就已經不對勁兒了。
齊姝小心打量著母妃的神色,繼續道:“那瘋宮女說,魏丞相曾……曾淫.亂後宮,私通過後妃……”
“啪”地一聲,安太妃手中的念珠被扯斷,青白璽珠滾落一地。
“此事還有誰知曉?”
安太妃猛地起身,厲聲問齊姝,神色前所未有地難看。
齊姝也被母妃罕見的大怒嚇了一跳,她心思百轉,回道:“此事茲事體大,那宮女也不知是不是瘋言瘋語亂說的,又沒說同魏丞相有染的具體是父皇的哪位妃嫔,兒臣怎敢貿然告訴旁人。”
安太妃這才又坐回了貴妃椅上,疲憊道:“此事就此作罷,你莫要再去查了,權當沒聽過那宮女的瘋言瘋語。”
齊姝覺得安太妃今日的反應很是奇怪,追問道:“為何?若是魏嚴當真膽大包天至此,憑著這樁罪名,足以誅他九族,從他手中奪回皇權。”
雖說這大胤天下,隻要還姓齊,她就永遠都是大胤最尊貴的公主。
但這份尊貴,也得看皇權衰落與否。
譬如齊昇在位,皇權被魏嚴架空後,整個皇室都得仰魏嚴鼻息而活。
安太妃聽得齊姝的話,卻是冷笑起來:“誅魏嚴九族?若是能誅,十七年前太乾宮就不會血洗長階了。”
太乾宮是歷代帝王的寢宮。
齊姝一雙媚眼倏地睜大:“魏嚴逼宮造反過?”
她手腳一陣陣發涼:“那父皇……也不是病逝的?”
安太妃卻不再答話,雙手合十跪在了觀音像前,隻道:“什麼都別問,也什麼都別再去查,哀家當年就是緊閉宮門,什麼都不管不問,才成了四妃裡唯一活到了今天的。”
大抵是皇室的驕傲作祟,齊姝忍不住冷聲質問:“魏嚴欺我皇家至此,就算皇弟不堪大用,但如今朝野上下都傳聞,承德太子長兄尚有後人在這世間,若聯合李家、手握重兵的武安侯,再加上外祖父他們,我不信扳不倒一個魏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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