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忘了,劍尊他是帶她來刷分的,哈哈。
很快,鹽沼之下緩緩爬出了一條巨大的黑鱗旱魚,眼睛退化蒙翳,魚身還長了四肢,布滿尖銳鱗片的魚尾奇長。
它們麻木地爬出水面,看起來像是長久生活在水下,頭一回被人這麼沒禮貌地打擾。
然而此人還能更不禮貌。
顧寫塵看了看,語氣有種淡淡的失望,“…四階而已。”
“?”霜凌後退了一步,然後又後退了一步。
可是。
整片無盡純白的鹽沼之中,一條接著一條,開始爬出了數不清的黑鱗旱魚。
四階魔物有什麼好失望的。
這是一千隻四階魔物啊啊啊啊!
顧寫塵抱著胳膊,勉強滿意,轉頭用一種十分相信她實力的語氣道,“盡量別剩。”
這話說得簡單到像是你媽媽讓你把碗裡的飯都吃了別剩。
顧寫塵的靈力順便查看了她體內情況,漆黑視線掠過她周身肌骨,肯定地鼓勵:“無需計較時間,你做得到。”
經脈已經比最初還要寬韌,愈戰愈勇,適合千錘百煉的天生好料子。
霜凌握著劍,嘴唇哆嗦——兩隻,她就殺兩隻!
總共隻要截殺三隻魔物就可以入聖洲了,她為什麼要殺這麼多,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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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寫塵看向遠處,眉目疏遠冷冽,遲疑片刻。
九洲劍尊的月白衣角輕輕拂過鹽沼之海,不沾一分水汽。
“不知為何,我總覺此處潛藏著什麼。”他眉目微斂。
無蘊之地,無靈之水。
無水之魚,無骨之……
“你別想!”霜凌立刻阻撓他的思路,含淚道:“我去殺!”
說完,霜凌拎著劍倉皇而去,大開殺戒,顯得好忙。
自己的努力固然讓人心酸。
但對方的飛升更加讓她難以接受。
我左殺一,右殺二。
少女飛身而去,輕盈空靈。
水藍色裙裾如花綻放,降魔三式玄妙精尖,劍尖如冰刀驟落——卡在黑鱗旱魚的背上。
這是魚還是王八?
霜凌的虎口都被震得生疼,對上一雙怡然自得的三圈死魚眼,惱怒地上下開弓。
顧寫塵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她劍法招招式式,神情認真。
雖然被打斷了,但很多念頭於他而言,隻在轉瞬之間。
……水中無骨之劍。
冥冥之中,又是契合她的。
她的身份,她的傳承…
顧寫塵的指尖搭在劍柄上,輕輕敲了一下。
…
“如此說來,其實顧少尊才是與合歡魔修糾纏不清之人?”
顧莨扶著明青嫣,離火三清宮內正一片哗然。
接著便傳來一眾長老的憤憤之聲。
多年前劍尊就隻身單挑三清宮,掀了他們的牌匾,如此大辱,長老們自然都記得清清楚楚。
雖然他們並不是真的相信顧寫塵會修魔——畢竟他的天縱奇才,何必另走歧路?
但這不妨礙他們在離火洲的小公主被找回這樣的好日子裡,盡情誹謗那個過分天才以至猖狂的年輕人。
“真是恃才傲物!”
“顧寫塵他向來如此!”
“若他真是與魔女糾纏,那今年的劍尊之號,豈能還落在他頭上?”
“正是!尊號之位,也不能隻看實力!”
顧莨溫文站在宮上,態度恭儉,端的是歲祿少宗主的翩翩之姿。
他識海中的心魔一直在催促他,兌澤西境的機緣也很重要。
“現在去,還來得及。”
但兌澤乃下四洲,和離火根本無從比較,更不要說他與青嫣還有這樣一層關系。失去了坤地的助力,他現在深需離火洲的支持,自然要以青嫣為優先。
更何況。
聽著這些人詆毀顧寫塵,著實是種新鮮感受。
而這樣的論調,在不久的將來,就在仙盟盛會之後……將會橫遍九洲。
顧莨溫柔深情地看向明青嫣,對著在座眾人,聲音郎朗——
“我被汙蔑其實無妨,然青嫣在外漂泊多年,還被汙蔑打上合歡印記。即便她潔身自好,努力修行,終於是被那些人所汙蔑,受盡白眼。”
三清宮宮主眼中流露出痛色。
明青嫣眼中大顆淚水無聲滑落,描摹出她堅強的側臉。
好幸福,原來脫離合歡宗,脫離聖女之後,這才是本屬於她的人生。
“顧莨哥哥,陪著我,不要走。”她可憐地抓住他的衣袖。
顧莨在識海中回應了一聲心魔的急催,而後便不慌不忙地攬住她肩膀,一對璧人站在三清宮上。
“當然,青嫣,你永遠是最重要的。”
…
霜凌反手一劍,回手再一劍。
無蘊之崖下,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砍了多久。
一天?三天?
對外界而言,隻是一息之間,但她卻已經奮戰許久。
四階的魔物,而且是性情混沌的一種品類,殺起來並不難,霜凌找到了他們在腹部的罩門之後,便能輕松截殺。
但這黑鱗旱魚像是無窮無盡,殺之不竭,她像打地鼠一樣削完了這個削那個,永遠會有新的黑尾緩緩從白色鹽沼中浮現。
死後的黑鱗旱魚沒有血,肉身原地消散,隻剩下一副魚骨,浸在水中。
霜凌停下來,喘了口氣,扶著腰回頭看去。
她身後已經是一條河那麼長的魚骨。
在流動的白色鹽沼之間,影影綽綽地被搭成某種颀長的形狀。
霜凌一開始並沒有看出那是什麼。
她實在是累了。
抬起湿漉漉但清晰的眼睛,遠處,白衣負劍的男人就站在那颀長形狀的末端,寂然平靜地看著她。
快成了。
霜凌撐著自己顫顫巍巍瘦弱的北鼻劍,心中抹淚。
木然開口:“我有心魔了。”
顧寫塵眼底微動,“什麼心魔,我可以解。”
霜凌倒是沒想到這個回答,驚訝:“心魔還能解?”
劍尊目光清遠:“心魔是欲望之壑,跗骨之蛆,解決它有一種最快的方式。”
霜凌忍不住抬起眉尖,小心地問:“是什麼?”
“滿足它。”
填平深壑。
得到,不執,不成魔。
霜凌呆呆地看向遠處那道清俊出塵的身影。
顧寫塵真的有種瘋感。
這種人平靜還好,一旦不平靜,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霜凌撐著劍,腿打顫,“我的心魔你解決不了。”
顧寫塵眼底帶著興趣,“說說看。”
霜凌:“我想吃巧克力。”
“?”
補充能量!補充體力!你做得到嗎?你做不到。
霜凌悲從中來,撐著小劍四十五度望天,讓眼淚自己滑落。
上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凝結了濃鬱的水汽,在純白鹽沼天空之鏡的映照中,隱隱浮現黑綠的脈搏。
她一直埋頭殺魔物,絲毫沒注意到四周的變化。
但此刻,她陡然驚醒,聽見遙遠的地方傳來一道如鯨吞海的聲響——
汪洋湧動。
“陰陽無界處……入荒問鼎間……”
那首古老的歌謠再次從識海中響起。
她腳下的魚骨和頭頂的雲層都開始震顫,無盡的沼澤開始下陷,魚骨拼成的形狀明暗隱現,像是要被掩埋進深水之中。
她的腳踝也開始沒入鹽沼,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陷。
霜凌握緊手中劍,下意識回頭去看顧寫塵。
他的目光仍舊沉靜,仿佛天塌下來也有辦法。
“霜凌。”
“去握你的劍柄。”
霜凌:“我握著呀!”
顧寫塵:“不是我給你的劍,是你命中的劍。”
霜凌心頭“當——”地一聲,化神修為的點撥,在識海中如隆鍾一般,回聲震顫,瞬間敲醒了她。
她猛然再去看。
鹽沼之中,魚骨四散成氣,與流動之澤,勾勒成一把埋藏在地底的、極長劍形。
黑鱗旱魚並非真的魚,無血,無情,實則是散落的劍氣!
水汽之中的荒嵐之息驟然濃鬱,她的陰陽雙合鼎開始回響,她在沼澤中頂著壓力向前,冥冥中似乎感受到了荒嵐的指引——
鹽沼已經沒過了她的大腿。
霜凌的雙手沉在沼澤之中,幾乎完全沒有方向。
她閉上眼,看見自己體內的一片汪洋。
無邊浩瀚的水中,一尊青銅金鼎四方流轉,騎鯨的仙人從天空中躍過,吟誦著荒嵐的遠方。
如果這些機緣都與荒嵐有關,冥冥之中似乎她才是最契合的那個人。
霜凌再睜開眼,體內的荒嵐之息忽然破出——
順著深陷的鹽沼,劈開一道徑直的水牆!
她看見無形的劍氣湧動,吹散了她額角汗湿的鬢發,她心中有種強烈的指引和直覺,一把伸手,抓住了虛空中的劍柄。
金光锃現,“破荒”二字徐徐勾勒。
長劍驟然成型。
一劍揮出,無蘊之崖雲海散盡!
霜凌握著劍回頭。
對上了顧寫塵十分欣賞的眼神,似是帶笑。
她握著命定之劍,表情怔忪,心間忽地悟道,九荒息嵐心法、陰陽雙合鼎、破荒之劍,三個大機緣同時融於一個少女之身。
一道古老金光猛衝天際。
這道金光自無蘊之崖底驚現,直上雲霄,九洲所有人仰頭便能看見——
“那是?!”
“這是哪位道友?!”
“這衝擊的是什麼關卡,怎麼會有這麼強的氣勁?”
顧莨原本沒顧上看天。
剛剛在離火三清宮宮主面前溫柔表現,贏得了老丈人的充分認可,在這次仙盟之會中會鼎力支持顧莨為自己洗脫墮魔之冤。而如今的明青嫣宛若小公主一般,單純柔軟又幸福,顧莨不免要花些時間和她溫存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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