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顏公主拋掉手裡的所有魚食,轉身看他們,不,不是看他們,而是看他們拿著的卷宗。
她神情變得有些恍惚。
在未過繼到皇帝、皇後膝下當公主前,她是劉為易之妹,小他十五歲,他們父母是很晚才生下落顏公主的,魏欣則是她的嫂子。
劉為易、魏欣他們皆極擅武、兵法等,曾為大周出戰過數次,幾乎是戰無不勝,名聲外揚。
魏欣名聲更響亮。
她是大周第一位女將軍,但他們怕樹大招風,以年紀大了為由,退下戰場,皇帝體恤他們,二話不說同意他們卸下將軍的重任。
落顏公主贊同他們做法。
誰不希望親人能多陪自己。
她自小父母雙亡,與哥哥劉為易相依為命,長兄如父,長嫂如母,魏欣也對落顏公主極好,她自然也想親人能夠多多陪伴自己。
可他們還是沒有能陪她多久,很突然地就被山賊殺了。
真的是被山賊所殺?落顏公主不相信,他們乃大周赫赫有名的戰神夫婦,怎會輕易被山賊所殺,當年年紀尚小的她想細查下去。
隻是查事談何容易呢。
她一人孤立無援的,沒人幫她,她隻能靠自己。
皇帝、皇後是在她兄嫂死後一年才將她過繼去當公主的,這一年裡,落顏公主揣著懷疑,歷盡千辛萬苦,找到一名幸存小山賊。
他臨死前給了她一物。
小山賊當時不知被誰喂了毒,隻來得及告訴她那一物是他在劉為易、魏欣的屍體旁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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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山賊所殺。
當山賊的他們怎敢亂殺宗室之人,不怕朝廷派兵圍剿了他們的山頭?對方還是大周的戰神夫婦,他們可能還要擔心自身的安危。
山賊也是欺軟怕硬的,一般隻劫殺那些經過山下的商賈、富貴人家,遇到劉為易、魏欣這種人,他們避之不及,不會招惹。
可死無對證。
山賊也差不多全死了。
大家都說是劉為易、魏欣在遇到山賊後奮起反抗,最終寡不敵眾,以二抵百,和山賊同歸於盡,殺盡最後一人時,也傷重而亡。
因為山賊身上所受的致命傷確是劉為易、魏欣使的招式,官府查了又查,沒能查到有他人參與進來的痕跡,最後以此結案。
小山賊是死裡逃生。
殺人者刺穿他左胸膛,被刺穿心髒的人是無法活下去的,而小山賊的心髒位置跟常人不同,恰好在右邊,僥幸逃過一劫。
落顏公主愈發堅信兄嫂是被人所害,嫁禍於山賊的,當上公主後,她也沒放棄追尋真相。
可時間過去越久,越難查。
她找不到真相。
盡管如此,落顏公主也不會放棄一絲一毫希望。
如今大周要與南涼國聯姻,她即將要遠嫁到他國,若在這段時間再找不到真相,兄嫂的死便隻能成永遠都解不開的謎了。
當幾月前收到一封說能完成她一個心願的信時,落顏公主抱著試試也無妨的想法回了信。
大部分人應該都受不住有人說能完成自己一個心願的誘惑,落顏公主心中有願,誘惑對她吸引很大,甚至可以說迫不及待。
見到祁不砚、賀歲安的第一面,落顏公主便下定決心了。
答應交易。
不論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有些緣分很微妙,隻見一面,落顏公主就莫名相信他們能幫自己找到兄嫂被殺的真相,又或者說,她是病急亂投醫了。
落顏公主不去求皇帝重查此案的原因是不想打草驚蛇,最重要的是她也沒有確鑿的證據。
小山賊將一物交給她就中毒而亡了,人證亦無。
在皇帝面前,按證據辦事。
即使落顏公主已經過繼給他當女兒了,可終究不是親生女兒,落顏公主很有自知之明,任性調皮的性子在兄嫂死後早收斂了些。
畢竟能無條件護著她的,隻有很疼愛她的兄嫂。
再說了,會大費周章設計暗害她兄嫂的,很有可能是朝中之人,相比於他們,她更願意相信跟朝中之人沒往來的江湖中人。
落顏公主曾經也找過江湖人去查,不過依然沒能查出什麼。
橫豎當成一樁豪賭。
贏或輸,她都會承擔的。
既決定答應與祁不砚做交易,落顏公主就沒準備隱瞞自己的身份,今晚,她要向他們表明身份,再說自己這幾年來查到的東西。
見賀歲安他們看完了卷宗,落顏公主清了清嗓子:“我其實是大周的落顏公主。”
祁不砚沒說話。
他無動於衷地放好卷宗。
公主什麼的,對他來說跟普通人毫無區別,都是人罷了,說有罕見的蠱,興許會令他感興趣。
賀歲安早在那晚的胡同口便得知落顏公主的身份了,此刻聽完,臉上表情依舊。
她喚:“落顏公主。”
落顏公主撇了撇嘴道:“什麼嘛,你們就一點也不驚訝?”
“顯得我太沒面子了。”
她故作搖頭嘆氣道。
知墨有時挺不能理解她家公主整天在想些什麼,她行事那麼張揚,約人還約在自己名下的奇宮樓閣,對方想查定能查到的。
轉念一想,知墨覺得落顏公主是故意的,做事從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認定了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不過也好,這才是她。
賀歲安不知如何回落顏公主的話:“我們該驚訝?”
落顏公主笑彎了腰。
她擺手。
“不不不,你們江湖人真不拘小節,我可太喜歡了。”落顏公主嘖了一聲,“在長安,他們都認尊卑有序什麼,還是江湖好。”
在她兄嫂死後,還沒當上公主的那一年,落顏公主在長安可謂是受盡了白眼,也嘗盡人情冷暖,他們都是愛踩高捧低的。
知墨感同身受。
她自小跟著落顏公主,落顏公主經歷過的,知墨也經歷過,主子地位不保,她們這些當侍女的,哪能好,隻會比主子更慘。
落顏公主也不逗賀歲安了。
她拿出小山賊給自己的物件,一枚玉玦,長安佩戴玉玦的人多了去,乍看是無從調查的。
這枚玉玦卻是有點特殊的。
整個大周僅有五枚,聽說是出自一位老師傅的手,五枚連紋路都一模一樣,絕無法被仿造。
老師傅死後,他的兒子將五枚玉玦全賣了出去。
物以稀為貴。
五枚玉玦賣出了高價錢。
這些年來,落顏公主隻查到三個擁有玉玦的人,他們都沒嫌疑,不會是謀害她兄嫂的兇手。
另外兩個擁有玉玦的人卻怎麼也查不到,落顏公主的心願是在遠嫁南涼國之前找出害死她兄嫂的兇手,這是她和祁不砚的交易。
然後,她親手會殺了對方。
無論兇手是誰。
落顏公主把玉玦交到賀歲安手上,玉質細膩,涼涼的,賀歲安低頭看著那枚玉玦。
隻聽落顏公主道:“希望你們不會讓我失望。”
知墨也滿懷希望看著他們。
他們是唯一的希望了,知墨整天都會陪在落顏公主身邊,但也不是對外界之事不聞不問的。
祁不砚在西市街道殺了一人的事,她也略知一二,知墨既覺得祁不砚心狠手辣,又覺得如此之人才能幫她家公主完成心願。
知墨派人打聽回來的事,落顏公主也是知道的。
落顏公主當時在射箭。
箭正中靶心。
她身在皇家,見過不少殘忍的事,不會認為祁不砚殺了一個人會有多麼的恐怖,相反的,落顏公主很高興跟自己交易的人很強。
皇家,江湖,總是存在弱肉強食,有時候,不想被人吃,那就得變強,落顏公主深諳此理。
她並未向他們詢問此事。
不會妨礙他們交易的事都不是事,落顏公主不會多管闲事,若他們需要幫助,她倒是願意伸出援手,但她覺得他們是不需要的。
尤其是祁不砚這種人。
*
他們沒拿走卷宗,隻拿走了落顏公主給的玉玦。
客棧裡,賀歲安沐浴更衣一番過後,坐在桌子前,湊近燭火看玉玦,她並不懂玉,不過這枚玉玦的圖案紋路瞧著很精巧。
落顏公主查了那麼多年,隻找到玉玦的線索,但也情有可原,她是公主,既享受著身份的便利,也要受其的束縛,做事有顧忌。
還有一個難題。
玉玦是可隨意轉賣的。
萬一落顏公主手裡的玉玦是被人輾轉買賣過數回的,那要找到把它遺失在她兄嫂屍體旁的真正主人的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賀歲安看了玉玦良久,直到一道陰影從頭頂落下,籠罩著她。祁不砚比她沐浴晚,現在才沐浴完,在他沐浴時,她就在看玉玦。
燭火下,玉玦透亮。
祁不砚先看她,再看玉玦。
賀歲安突然想起自己答應過祁不砚的事,說今晚再和他試那個,她想先發制人,親住他,轉移他的注意力,親完就回床睡覺。
明天再想玉玦的事情。
於是賀歲安放下玉玦,站起來仰頭親祁不砚,祁不砚想伸手去拿玉玦來看的手頓在半空。
原本他已經不打算在今晚和賀歲安嘗試更親密的事了。
因為很晚了。
改日也未嘗不可,可賀歲安此舉是想此刻就同他嘗試更親密麼,祁不砚彎了彎眼。
祁不砚抱賀歲安到桌子上,讓她坐著,他彎下腰,方便賀歲安吻自己。她正好嫌踮著腳、仰頭親祁不砚累得慌,心安理得坐好。
靛青色衣衫覆著長裙,賀歲安唇齒間滿是雙方混亂的氣息。
漸漸地,她沉浸在吻中。
意亂神迷之時,賀歲安睜開眼看祁不砚,她看到他身上又出現藍色蝴蝶了,都是極漂亮的藍色小蝴蝶,看得人心生喜歡。
祁不砚手指也有隻藍色的小蝴蝶,不知何時落到裙裾內,緩緩地往裡,藍色的小蝴蝶插了進略有水意的小縫隙,似在攪動蜂蜜。
賀歲安驚呆了。
一根手指極慢地遞進,藍色的小蝴蝶亦是。
它隻淺淺地輕插,而有蜂蜜的小縫隙在不久後自動吸納這隻藍色的小蝴蝶,像一張嘴。
很快,蜂蜜澆過蝴蝶。
祁不砚終於抬起了他的手,蜂蜜自然是黏黏的。
少年看著指尖的蜂蜜,長睫輕輕眨了幾下,竟透有一分天真,薄唇微張,仍然是很生疏地,嘗試著學上一次那樣舔舐去。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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