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想問你們在說什麼呢。”被人忽視的沈見鶴插話道。
沈見鶴掸掸黑衣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一副看不得他們兩個當自己是透明人的表情:“許久未見啊,你們怎麼也來長安了?”
聽到沈見鶴說話的聲音,賀歲安情不自禁握緊祁不砚的手。
祁不砚低頭看相握的手。
她握得很緊。
他也沒提醒賀歲安握太緊。
賀歲安將腦子裡關於沈見鶴的記憶壓下去,還堅定決心一定要找回自己所有記憶:“我們來長安是有些事要辦,沈前輩您是?”
“也是過來長安辦點事。”沈見鶴嘿嘿嘿地笑。
大街上不是談話之地,沈見鶴拉著他們去酒樓,履行自己曾在風鈴鎮許下的諾言,若在江湖上有緣再見,必定請他們吃酒。
好歹是長輩,難得請後輩吃一頓酒不能太寒碜,沈見鶴豪爽拍了下鼓囊囊的荷包,帶他們去的是有各種名釀的長安第一大酒樓。
他順便可以跟他們敘敘舊。
一個人行走江湖,多多少少會有點孤單寂寞的。
況且沈見鶴身上又是黑糯米、羅盤、可組裝的小鏟子之類的東西,就差沒明言自己就是晦氣的盜墓者,不過他沒打算隱瞞。
世人皆說盜墓者容易克死周邊的人,沈見鶴便從不隱瞞身份,將是否靠近他這個以盜墓為生的人的選擇權交給其他人。
沈見鶴知道賀歲安、祁不砚不介意他是盜墓者的身份。
賀歲安是真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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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不砚是與他無關的事,他是永遠不會理會的。
還有一個人也不介意——蘇央,但沈見鶴覺得是她身為郡主,不會把他放在眼裡的不介意。
沈見鶴到了長安第一大酒樓,帶他們進一間雅間,招來小二,要一桌子菜和三壇上好的秋露白,揚言道他們今天不醉不歸。
剛用過早膳的賀歲安是沒什麼食欲的,喝幾杯倒可以。
賀歲安沒阻止沈見鶴點菜,他們是在西市大街用過早膳了的,沈見鶴用沒用過,她不知道。
沈見鶴來長安是想高價賣出他這段時間來盜墓盜到的寶貝。
長安是大周最繁華的地方,紙醉金迷,達官貴人有的是銀子買盜墓盜出來的稀罕玩意兒。
每一次盜完墓,沈見鶴都會來長安倒賣,此次遇到賀歲安和祁不砚是意料之外的事,他正好賣出寶貝,有的是銀子請他們吃酒。
小二一送酒上來,沈見鶴熟稔取下酒壇的封口。
他給他們倒酒。
酒香濃鬱,瞬間盈滿雅間。
賀歲安看了一眼沈見鶴給他們斟的秋露白,又看面不改色的祁不砚,沒忘記他是一杯倒的人。
沈見鶴先是給他們倒完酒,再給自己倒,舉起酒杯敬他們:“這一杯是敬‘江湖之大,茫茫人海中,我們還能有緣相見’的。”
“沈前輩。”賀歲安不太好意思道,“他吃不了酒。”
“啊?”
沈見鶴沒聽清。
她又道:“他不能吃酒。”
沈見鶴這回聽清了:“你是說祁小公子他不能吃酒?”
賀歲安喝掉自己酒杯裡的秋露白,又喝掉祁不砚酒杯裡的秋露白,算是承他敬他們的那一杯酒:“嗯,我替他喝下這一杯吧。”
不能吃酒,可以喝茶,沈見鶴叫小二拿一壺茶水過來,酒樓通常會備有茶水的,就是可能沒有茶館的種類那麼多,那麼好。
祁不砚慢悠悠地轉動著被賀歲安喝光酒的杯子。
酒。
他隻在落顏公主的奇宮樓閣喝過一杯,而祁不砚吃、喝東西素來會留意有沒有下藥、下毒,那晚酒裡沒有藥,也沒有毒。
沒有藥,也沒有毒的酒卻能使得他在短時間內沒什麼意識。
這是常人所說的醉酒?
如此說來,祁不砚已知不能碰酒,經過天蠶蠱會導致他在溫度低時陷入沉睡一事後,他不喜歡任何會使他變沒意識的東西。
沈見鶴問他們是何時來長安的,他是五天前來長安找買主,賣出了好幾樣帶來長安的東西。
賀歲安如實告訴他,他們也是幾天前才來到長安的。
具體的沒詳說。
沈見鶴雖是好奇他們為何來長安,但也不是不講究分寸之人,明白有些事可以問,有些事少問為妙,或者等對方願意說。
賀歲安似不經意地問:“沈前輩在長安可有遇到蘇姐姐?”
“蘇姐姐?”
沈見鶴沒反應過來。
賀歲安提醒他:“就是郡主,我們在風鈴鎮遇到過的風鈴郡主,蘇姐姐如今也在長安。”
也不怪沈見鶴沒反應過來,賀歲安是來到長安後才被蘇央建議改口,叫她蘇姐姐的,以前在風鈴鎮,他們都是叫郡主的。
沈見鶴訝然道:“郡主?她怎麼也來長安了。”
她道:“不知道。”
賀歲安隻知道蘇央想問他們一些關於燕王墓和長生蠱的事,但蘇央這番來長安是否也是因為此事,她沒說,他們也沒問。
“長安最近是挺熱鬧的,南涼國要與大周聯姻,南涼國的皇子也來了,難不成你們幾個都是來湊熱鬧的?”沈見鶴半開玩笑道。
一提到南涼國三個字,賀歲安就想起落顏公主。
他們需要在落顏公主遠嫁他國之前,找到謀害她兄嫂的兇手,時間有限,他們仍毫無頭緒。
祁不砚忽拿出玉玦。
玉玦被他推到沈見鶴手邊。
他笑問道:“你可知在長安何處,我們能公然拍賣此物?”
賀歲安馬上領悟了祁不砚的意思,他們找不到買玉玦的人,卻可以通過這枚玉玦引蛇出洞。
在落顏公主兄嫂屍體附近丟失這枚玉玦的人應回去找過,他找不到,又怕會被誰撿走或能證明他身份的玉玦,極可能牽掛至今。
雖說五枚玉玦連紋路都一模一樣,但這枚有道小缺口。
玉玦呈環狀,本就會有道缺口,但這枚玉玦有兩道缺口,一道是本來就有的,另一道看著像佩戴之人不小心磕到,落下的瑕疵。
不過就算這枚玉玦有道小缺口,也不影響它的珍稀程度,拿去公然拍賣依然能賣出好價錢。
他們能拿此物去拍賣。
落顏公主這些年查兄嫂的死都是以不打草驚蛇的方式,祁不砚要用的卻是打草驚蛇的方式,打草驚蛇容易惹來殺身之禍。
賀歲安能領悟到祁不砚的意思,也明白其中暗含著的危險。
但她膽子好像變大了點。
她願意與祁不砚冒這個險。
沈見鶴是見過不少寶貝的人,一見到這枚玉玦便看出它的好,手藝精良不說,用的玉定是上乘,怕再也找不到這類品質的玉了。
他來長安倒賣墓中的東西,不太見得光,沈見鶴是沒參與過公然拍賣的,都是私底下交易。
沒參與是一回事,知道何處能參與公然拍賣又是另一回事。
沈見鶴去看過幾次。
他是不會花銀子拍下那些對自己來說毫無用處、隻能用來欣賞的擺件,可過過眼癮還是可以的,進去又不規定得花銀子。
長安的拍賣分等級:優、良、次。這三個等級遇到的竟買者自是不同的,能去竟買定為優的東西的人,他們不是有錢就是有權。
沈見鶴敢拍胸口保證,他們這枚玉玦會被定為優。
他拿起玉玦看了少頃,這才依依不舍地還給祁不砚:“我知道長安哪裡可以公然拍賣此物,你們想何時去,我帶你們去。”
“現在。”
賀歲安跟祁不砚異口同聲。
沈見鶴何時都能去,沒問題。他還打算在長安逗留一段時間再離開,當場結掉酒樓的賬,躍躍欲試地帶他們去長安拍賣行。
長安拍賣行拍賣東西的時間在晚上,他們不是競買者,而是要提供拍賣品的委託人,白天也可以進拍賣行見老板談拍賣的事宜。
沈見鶴略懂長安的拍賣規矩,一一說給他們聽。
賀歲安認真地聽著。
他們去的這家是長安最受歡迎的拍賣行,聽說老板曾是個江湖人,很講義氣、誠信,不會暗中克扣提供拍賣品的委託人的銀錢。
正因為老板是這種人,這家拍賣行做得風生水起,在長安的大部分人都會去那裡拍賣東西,它就在北街盡頭的一棟高樓。
隻要不坑蒙拐騙,來者不拒,沒有身份的要求。
賀歲安仰頭看高樓。
她感覺脖子都快要變酸了。
高樓矗立在天地間,雕欄玉砌,掛有十八盞紅燈籠,它們會在夜晚點燃,此刻門前並沒有人守著,時不時有人進進出出。
祁不砚拾階而上,賀歲安也扶裙踏過十幾級臺階,沈見鶴還算輕車熟路地走在前頭,對拍賣行的人說他們想拍賣掉一枚玉玦。
拍賣行的小廝鑑定過玉玦後,請他們稍等一下。
過了會兒,拍賣行的管事過來了,又拿起玉玦來細致復鑑,是世上僅有的五枚水玉玦之一。
管事將水玉玦遞回給祁不砚:“請隨老朽來。”
被鑑定為優的拍賣品要過拍賣行老板的眼,還要連人帶物一起,這是他們拍賣行的規矩。
他們被管事引進一間房,房內隔著一層薄紗,他們在靠近門口的一頭,另一頭坐著正在品茶之人,管事道:“此物是優。”
品茶之人不急不緩放下茶杯,問:“是什麼?”
管事回:“水玉玦。”
崔姨掀開薄紗,走出來:“水玉玦?那可真是至優之品。”
賀歲安見到崔姨的第一時間是看祁不砚,認出對方是那晚吹埙反操控祁不砚的毒蠱的女子。
祁不砚看見崔姨跟看見陌生人一樣,平靜得很。
不是長安人,卻能在長安擁有一家那麼大的拍賣行,還能不被當地同行擠掉,站穩腳跟,絕非等闲之輩。賀歲安不由得端詳她。
崔姨忽朝賀歲安微微一笑。
她道:“水玉玦呢?”
賀歲安從祁不砚手裡拿水玉玦遞給她看看,與他的指尖相觸又分離。崔姨若有所思看著這一幕,接過賀歲安遞來的水玉玦。
崔姨看水玉玦看得比拍賣行的小廝、管家要仔細很多。
水玉玦特殊,很難被仿造,但也不是沒人去仿造過,畢竟值錢,他們拍賣行可不能拍賣赝品,敗壞名聲,崔姨要杜絕這些可能。
看到水玉玦的小缺口時,崔姨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這枚有點小瑕疵的水玉玦,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卻也沒表露出來。
崔姨願意接下水玉玦這件拍賣品,排期在後晚。
好的拍賣品得挑個好日子。
拍賣行每年會舉辦一次盛大的拍賣夜,拍賣品皆是極好,會吸引很多人來,明晚恰好是舉辦拍賣夜的日子,趕巧給他們碰上了。
他們要拿回拍賣品,到拍賣當晚再過來,經拍賣行的三次鑑定,方能送上拍賣臺。
崔姨開的這家拍賣行很少替委託人保管拍賣品,不想擔責。
她的規矩也跟別人不一樣。
別人的拍賣行會從拍賣得到的銀錢中抽取兩成,崔姨隻會抽取一成,跟他們談妥這些必要的事,她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在他們臨走前,崔姨像無心地又看了眼賀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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