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報酬應該不是被蛇咬了,直覺告訴她的。
正因為賀歲安對此有了疑惑,才想知道他們要是再達成交易,祁不砚會向她索要什麼報酬。
她問出心中疑惑:“若是我們做交易,你會要什麼報酬?”
祁不砚像是被問住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
“尚未想到。”祁不砚以手為梳,梳過賀歲安因扎過辮子而泛著卷的長發,她的頭發很黑,他的手指很白,二者黑白分明。
祁不砚梳到她的發尾,握住又松開:“就是想和你做交易,得到你要給我的一個報酬。”
賀歲安聽得好笑。
她整理了下衣裙,繞回原來的話題:“你今天再想想有沒有什麼心願,人一般都會在生辰當天許願的,你今晚也許一個。”
祁不砚頷首。
他們在房間休息片刻,賀歲安說想出去,她也知道他們處境危險,不宜到處走,但生辰禮還沒準備呢,出外面就是為準備禮物。
如果他們是一起出去的,以祁不砚的腦子,大概能猜到她準備的生辰禮是什麼,沒了驚喜。
這是賀歲安為祁不砚過的第一個生辰禮,她希望能過好點。
起碼給他個驚喜。
賀歲安沒說對祁不砚說想出去的原因是什麼,隻說她想獨自到外面做些事,為降低危險,傍晚必歸,還主動提議帶上紅蛇。
祁不砚沒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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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召來紅蛇,放到賀歲安掌心上,冰軟滑膩的觸感令她險些把紅蛇拋了出去,紅蛇豎瞳盯著賀歲安,像是警告她別扔它。
少年似很溫柔地撫了一下紅蛇的腦袋,它不再盯著她看了。
賀歲安戰戰兢兢捧著紅蛇,雖是她為了讓祁不砚放心,提議要帶上紅蛇的,但還是有點小怕,可不可以讓紅蛇在地上爬著跟她?
她看了眼窗外的大街。
今天不知道是什麼日子,街上的人好像更多了。
紅蛇若是在地上爬,先不說會不會嚇到人,它興許會被人踩,蛇被人踩會本能反擊的,無論是它被踩,還是它咬人皆不好處理。
賀歲安沒放下紅蛇,捧著它離開房間下樓,客棧大堂的掌櫃、小二默默地跟她拉開了距離。
她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
捧著一條毒蛇上街,行人避之不及,太招搖了。
不然問掌櫃借一個菜籃子,將紅蛇放在裡面,再往上面蓋一層布,拎著上街?賀歲安認為可行,於是開口問掌櫃借菜籃子。
掌櫃不明白賀歲安為何要捧著一條蛇到處走,但客人有需要,他們客棧會盡量滿足的,轉身喊小二去後廚給賀歲安找個菜籃子。
菜籃子還有幾片菜葉,賀歲安倒了出來,讓紅蛇進去。
紅蛇不情不願爬進去。
賀歲安又問掌櫃借一塊布。
當布蓋上菜籃子後,紅蛇的身影便消失在人前。
待安置好紅蛇,賀歲安拎著菜籃子往客棧外去。街上,鱗次栉比的店鋪大開著門迎客,人稠物穰,駛過的馬車、牛車絡繹不絕。
賀歲安找幾位行人問了自己想知道的,便直奔目的地。
前往目的地途中,有一個人從旁邊走來,撞到了賀歲安,她被撞得一趔趄,幸虧反應快,扶住身旁的攤子才堪堪穩住身形。
紅蛇也被撞得暈頭轉向,在狹窄的空間裡滾了幾圈,賀歲安握緊菜籃子,沒叫它跌下地。
賣花瓶的攤主好心問:“小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
賀歲安看向撞她的人。
撞她的人是一名男子,男子玉簪束發,身材清癯,一襲藍色的圓領華服長袍,袖擺兩側繡有細致的金線雲紋,腰佩玉玦。
他劍眉入鬢,眼尾有歲月留下來的細紋,卻不掩容顏出色,豐神俊朗,儀表風度皆不凡。
男子身後還跟有兩名護衛。
“抱歉。”男子目露愧疚,為剛撞到賀歲安一事道歉。
他說他想事情想得太沉迷,從巷子裡出來都沒看外面有沒有人,護衛跟在身後也沒能看見,這才導致撞到經過巷子口的她。
賀歲安沒放心上,又不是什麼大事,撞到時是有點疼,卻也沒受到實質性的傷:“無礙。”
說罷,她想離開此處。
男子請她留步。
“您還有事?”賀歲安與陌生人交談都是保持幾步距離的,這時,紅蛇用扁的腦袋頂開布,鑽出菜籃子,吐著信子看他們。
護衛一看見紅蛇,即刻齊齊護到男子身前,手握住腰間佩劍,生怕紅蛇會傷害他們的主子。
男子攔住他們。
賀歲安抱著菜籃子,後退一步,男子撿起掉在地上的荷包,遞過去,很友善道:“小姑娘別怕,他們是不會傷害你的。”
她的荷包掉了?
賀歲安摸向腰間,確實是掉了,她接過男子遞過來的荷包,道了聲謝,卻也不想再在此處逗留。
忽有一道聲音插了進來。
“皇……二叔?”
一輛馬車駛過他們身邊又折回來,落顏公主趴在馬車上,掀開簾子,看站在大街上的他們。
她隻喊了男子,沒喊賀歲安,當作沒認識對方,她們認識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落顏公主自不會在他人面前露出任何蛛絲馬跡。
劉衍不在看賀歲安,看落顏公主,溫和地喚她:“阿顏。”
賀歲安眼觀鼻鼻觀心。
她溜走了。
他們叔侄相遇,也無暇顧及他人,劉衍似不是那麼在意賀歲安這個路人,受落顏公主所邀,上了她的馬車,隨她一同進宮。
劉衍是闲散王爺,很少理會朝中事,都說皇家無情,常發生骨肉相殘之事,他跟皇帝的感情卻很要好,經常進宮看望他的皇兄。
落顏公主素來敬重劉衍。
闲散王爺的手裡沒有實權,長安城中踩高捧低的人不少,他們對他是表面阿諛奉承,背地裡嘲弄不止,但他依然活得瀟灑自在。
能永遠活得瀟灑自在,這是落顏公主夢寐以求的生活。
落顏公主敬重劉衍不全是因為此事,而是因為他也當她是女兒來疼愛,一直以來真心待她。
在她兄嫂死後,在她還沒被冊封為公主時就待她好了。
劉衍和落顏公主兄嫂是舊相識,他們自小就認識,劉衍是看著落顏公主長大的,她嗷嗷待哺的模樣,學走路的模樣,他都見過。
很久以前,落顏公主便當劉衍是自己的亞父了,沒告訴他,自己還在查兄嫂被害的事,是不想連累他,其中的牽扯太多了。
“皇叔。”
落顏公主給他斟一杯茶。
劉衍慈笑著接過茶,抿了小口:“我找人打聽過來長安的南涼國皇子,為人尚可,模樣端正,有學識,也不愛拈花惹草。”
見落顏公主不語,他放下茶杯:“我知阿顏你心中有人,不若我去同皇兄說,回絕了……”
“皇叔。”她笑著,“我心中並無人,是您誤會了。”
劉衍微頓。
他當年可是見證過落顏公主狂追著謝溫峤跑的人,知曉她心系於謝溫峤,還弄出過不少笑話,長安百姓將她視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姑娘家的心思,劉衍是猜不透,他撫了撫落顏公主的腦袋,寵溺道:“你啊你。”
落顏公主像趴到她父親腿旁那樣趴到劉衍腿旁:“皇叔。”
劉衍:“怎麼了?”
“沒什麼。”
落顏公主小聲道:“我就是有點想我兄長和嫂嫂了。”
劉衍輕拍她腦袋的手停在半空,又緩緩拍下,口吻帶著心疼:“這些年辛苦你這孩子了。”
馬車駛到了宮門。
有著精美雕花的朱紅宮門大開,兩側站有侍衛。
外頭的侍女提醒他們到了,落顏公主掀開簾子走出來,知墨小心扶她下車,劉衍走在後面。
謝溫峤與同僚們正要離宮,在宮門附近看到下了馬車,步行進來的落顏公主、二王爺,他們退避到一側,雙手抬起,躬身行禮。
落顏公主腳步一頓。
紅色的官服最檢驗人的姿容、氣質,宮道裡站了數名官員,盡管謝溫峤立於其中,微彎著腰,低頭,也能令人一眼看到他。
劉衍目光在落顏公主、謝溫峤身上流轉,輕咳了一聲,落顏公主提步往前走,走得很快。
他們一時跟不上。
進宮面聖,落顏公主穿了莊重繁瑣的宮裙,裙裾長長拖在身後,一走快就容易摔,走到那些官員身邊時,她被裙裾絆了下。
知墨擔憂:“公主!”
劉衍:“阿顏!”
眼看著落顏公主就要摔倒,離得最近的謝溫峤下意識地抬起手,想要扶住她,落顏公主轉眼站穩腳,連衣擺也沒讓他碰到。
當公主前,她是個練家子,當公主後,她也沒有荒廢,有空便在公主府裡練武,不過被裙子絆一下而已,隨隨便便都能掰回來。
落顏公主掃了眼謝溫峤已收回去的雙手,不屑地哼了一聲。
謝溫峤垂眼看地下。
他面色如常。
按照規矩,大臣不得直視宮中貴人,除非是宮中貴人要求的,否則他們直視宮中貴人便是冒犯之罪,謝溫峤一向很守禮節。
落顏公主頭也不回往深宮裡去,知墨緊隨其後。
劉衍知道落顏公主有時行事會很任性,不顧人的面子,他走到謝溫峤面前:“謝大人。”
謝溫峤:“王爺。”
劉衍張嘴欲言,落顏公主站在不遠處,扯著嗓子喊他:“皇叔。”這是催他離開,不想他和謝溫峤有所接觸、交流的意思。
知墨心一抖,急忙示意落顏公主注意形象,在皇宮中大喊大叫的,成何體統,在公主府裡可以隨意做自己,但外邊是萬萬不行。
想跟謝溫峤說幾句話的劉衍朝他頷首,便走了。
其他官員偷偷瞥謝溫峤。
謝溫峤走出宮門。
宮門外停著進宮的各位官員的馬車,謝溫峤跟同僚道別,提袍上車,吩咐車夫回府。
謝溫峤的府邸離皇宮很遠,他在馬車裡看了會兒卷宗,想閉目養神,卻感覺馬車毫無徵兆地停下,有人從外面掀開了簾子。
掀開簾子的不是別人,正是蔣松微,他牽著一名少女。
少女是蔣雪晚。
謝溫峤以前見過他們一面,知道他們分別是在衛城戰死的蔣將軍的弟弟和女兒,他並不知他們還活著,此刻見到他們,怔愣住。
蔣松微抱拳行禮:“謝大人。”大哥曾對他說過,朝中有一人是可信的,那便是刑部侍郎謝溫峤,日後遇事可來長安找此人。
蔣雪晚也怯怯地跟著他喊了一聲:“謝大人。”
謝溫峤察覺到異常。
她言行舉止像幾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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