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乏了,準備歇會,大老爺這時想起來自己是來令佳的事討法子,又問了一遍。
老夫人道:“佳姐是個貼心的孩子,你真心待她,她犟兩天便也就好了,出去罷。”
令窈聽了孟家的事,精神抖擻,壓根沒有一點困意,趁勢同大老爺一塊出了屋子。
從穿廊而過,到了小過道子,有段小路砸了半截,家裡的匠工正在修葺。前兩天下了雨,泥巴窪窪的坑大大小小,密麻散落。
令窈看了眼自己腳上的鞋,錦邊彈墨粉桃緞制成的鑲玉鳳頭履,全臨安都找不出第二雙。
大老爺見她停下來,再往前一瞧,頓時明白。
他嘆口氣,二弟怎麼養出個這樣矜嬌的女兒?
令窈一雙黑透的眸子望見大老爺。
可憐楚楚,盈盈動人,似乎等著他主動開口。
大老爺嘆口氣,最終還是低下腰來,“來罷,伯父背你過去。”
令窈滿意地爬上去。
等快到大奶奶屋前,大老爺放她下來。令窈並不進屋,準備到處逛逛。
她拉了大老爺的袖袍,“伯父,寧府的事,您真覺得委屈了阿姊?”
大老爺一愣,隨即點點頭。
想來確實有些愧疚,他與三弟關系好,遠超於同胞的二弟,難免事事考慮他些,對他家孩子亦然。
他不想被人說他這個當家的苛待庶弟。
Advertisement
素日他與大奶奶和佳姐並不親近,雖不甚和美,但也不至於僵持到如今這個程度。是以現下有些急了。
令窈非常幹脆地列出一長串單子,全是令佳喜歡的,還有一些是大奶奶喜歡的。
大老爺有悔改之意,此時緩和他們的關系,有利無害。再怎麼樣,阿姊終歸對這個父親還是有所期望的。
大老爺甚是高興,連帶著對令窈說話的語氣都不一樣了,當即便讓人去準備東西。
令窈在府裡慢悠悠地逛,一點點地想自己以後的事,愁呀。
初夏的日頭並不曬人,照在身上暖暖的。偶爾有幾個婢子路過,是各房裡頭伺候少爺姑娘的大丫頭們,捧著家學裡脩敬用的紅帶頭,說說笑笑,到了她跟前問聲安。
各房都開始準備了,念書是大事。
令窈闲得乏悶,不知不覺便走到度月軒前的穿雲門。
鄭嘉和就住這裡頭。
令窈往回避兩步,想了一會子,回身重新往前進。
反正來都來了,就見見罷。
鄭嘉和隨身的小廝飛南見到她,乍一看不認識。連他主子都不未有機會時常見到的人,他更加沒有機會窺探真容了。雖不識得,但見她柔曼俏麗,像是府裡的姑娘,但穿著打扮,卻又比家裡頭的姑娘奢豔百倍。
一時愣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令窈沒有心思搭理他,直接便往裡頭走,飛南也不敢攔她,連忙跑進院子裡通報。
鄭嘉和的院子窄小,統共隻有三間屋子,她橫衝衝往屋裡去,恰點與人撞個滿懷。
“兄……兄長。”
鄭嘉和端正地坐在輪椅上,今天穿的又是青衫。
他見了她,有些驚訝,大概是沒想到她會跑到這裡來。
令窈使勁地盯著他瞧,試圖從他的眼神中探出一絲歡喜,卻什麼都沒窺到。
鄭嘉和神情特別淡然,除了咳嗽時臉上浮現的星點紅暈,幾乎雪白一張薄臉。
令窈有意與他親近,主動從小廝手裡接過,推著他往遊廊去。
她前輩子從沒這樣伺候過鄭嘉和,從後面推,竟有些吃力。鄭嘉和便要自己來。
令窈垂眼挨著他,給自己找臺階下:“待我日後長大些,便能推動了。”
鄭嘉和唔一聲。片刻,他忽地問她:“你來我這,不怕老夫人生氣?”
令窈總算找到一個表現機會,轉過臉盯著他的臉,道:“你是我哥哥,我來瞧你是天經地義的事,為何要怕別人生氣?”
鄭嘉和沒有回應。
廊外幾株翠柏,落了幾隻白鳥,嘰嘰喳喳,很是熱鬧。
令窈分神往樹上探了一眼,再收回視線時,餘光瞥見鄭嘉和嘴角微微上揚,眼中似有笑意。不知是為歡騰的鳥兒,還是為她剛才那句話。
她要想再看清楚些,便沒得瞧了。
走了幾圈,令窈腿累,鄭嘉和體貼入微,不等她開口,即刻便停下來,讓人搬了杌子給她。
令窈坐下,驀地又比他矮了半截,剛到他腰間。鄭嘉和正對著她,身後是葡萄藤蔓的橫架,風吹來,有微酸微甜的陽光味。
“什麼時候去念書?”
“不知道。”令窈還沒想好,十年後她的歸宿尚未著落,她哪裡有心思去想要不要做才女。
鄭嘉和蹙眉,又咳嗽起來,微喘著氣,聲音輕弱,聽不出喜惡:“念書考了女學士,屆時你便可重新回汴梁,也就不用待在臨安了。”
令窈一愣。
這句話倒是提醒她了。不是真的想回宮,隻是為著日後的打算。要想及時嫁給姓孟的,她隻需要在天下大亂之前求皇帝舅舅一道賜婚聖旨。
考了女學士回去,光明正大重新入宮,隻要能再次見到舅舅,他定什麼都依她的。
令窈掩飾道:“我喜歡待在鄭府。”不是謊話,到目前為止還能算真話,以後就不知道了。
她看到他壓袍間的舊書,不動聲色轉了話題,“兄長今年入家學嗎,今秋是否參加鄉試?”
鄭嘉和調過眼,目光清冷,聲音卻略微柔和幾分,“古往今來,凡身有殘疾者,鮮少參加科舉。”
令窈說錯話,點了他的痛處,後悔起來,一急便恢復從前性子,拉住他的衣袖道:“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她恨不得現在就告訴他,他的腿疾遲早會好,大好的光明前途等著他。
鄭嘉和怔了怔,隨即勾了泛白的嘴唇笑起來,“知道了。”
令窈回去後,飛南關了院門,回身同鄭嘉和笑道:“二少爺,我瞧著新來的四姑娘同您倒是親熱,果然是親兄妹,融進血裡化不掉的情。以後我再不聽外面的人亂傳編謊,四姑娘壓根不像別人說的那樣驕縱跋扈。”
日頭陰了,雲也散去,風漸漸大了。院子裡一株死了半邊的西府海棠驀地又有了生機,暗綠的葉簌簌作響,旋旋落了幾片沾到肩頭。
鄭嘉和順手捻起一片夾在指間,溫煦的光下,葉脈清晰可見,勃勃而發。
他低喃道:“是啊,是不一樣了。”
·
鄭令窈頭回有了進取心,將一應入家學的東西全部準備齊全,她喜好奢華之物,不但另制了專做念書用的丹繡衣袍,而且還央了老夫人替她打造白玉發冠。
入塾的日子漸漸快了,這天大老爺到老夫人屋子來,老夫人問:“家學裡的夫子,不問出身,隻問學識,你多上點心,去年的那個孫夫子,我瞧著就不是很好,太過迂腐,沒得教壞家裡的孩子。”
大老爺面露喜悅,意氣風發:“娘,您放心,再不是孫夫子,兒子撞了大運,請到了曾做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孟鐸。”
第9章
老夫人驚訝道:“你如何請得到他?那可是個享譽滿朝的風流人物,他年少成名,如今正是前途大好的時候,怎麼會屈尊來我們家教書?”
大老爺惋惜道:“朝廷局勢緊張,我雖在臨安,然常聽得同僚談起汴梁黨羽之爭,近些年愈發激烈,且內閣與東廠水火不相容,孟鐸此次被人彈劾,也是因黨派之爭而起,他為人做官一向清傲,寧折不屈。許是想借這個檔口暫避風頭,上月便辭了官,一路南遊,今至臨安,兒子一聽說他到此地,便立馬去請了。”
老夫人皺眉,“以他的才華,便是給個帝師也當得起,讓他來教我們家的孩子,怕是太過大材小用了。”
大老爺:“娘說的是,孟鐸確實才華橫溢,就連太子與裕王也想拉攏他,此人在朝中風評甚好,追隨者眾多,早晚他是要復官的,即使來我們家教書,也待不長久。”
老夫人點點頭,從胭紅果盤裡拿出荔枝剝開來,遞給大老爺,贊許:“即使他在我們家待不長久,隨便指點兩句,也足以抵得上旁人一年功夫。業成,這件事你辦得極好。”
大老爺笑得開心,“娘過獎了,這些都是兒子該做的。”
令窈在旁邊聽著,眼睛閃閃發光。
姓孟的!
古人有句話,寧肯錯殺三千,不能放過一個。
“祖母,他也教我們這些女學生嗎?”
老夫人一聽,想著家中女孩子也要考女學士,自然點了頭,“你大哥與三哥不在家,要七月才回來。先讓孟夫子教你們這些女娃娃。”
令窈一合掌,滿心裡開始想孟鐸的樣子。
想了半天,雖想不出這人的模樣,但心裡卻歡喜雀躍,一口氣吞了兩個荔枝,核沒吐出來,差點噎住。
老夫人忙地拿茶為她壓驚,令窈灌了一大口茶,大老爺瞥了眼,輕聲道:“往後在先生面前,萬不可是這般模樣,我們鄭家的女孩子,必穩重端莊。”
老夫人抱住令窈一邊順後背,一邊同大老爺道:“好端端地說她作甚?她哪裡又惹了你?”
大老爺笑道:“兒子也是為她好,卿卿雖是郡主,但到了先生面前,便再無品階之分,屆時犯了錯,要打要罰,受苦的是卿卿。”
令窈頭回聽大老爺喊她的小名,加上他的語氣不似從前嫌棄厭惡,是正經訓導之意,立馬便應了下來,順勢求老夫人:“大伯父說得沒錯,我確實得改改性子,既有從學之意,便要好好經練。先生來府,不能薄待,我願騰出園子讓與先生,以後學經解道也方便些。”
令窈主動聽勸,說出一番道理,老夫人見她好學之心強烈,從前沒有過的,大抵是真懂事了,將她摟在懷中疼:“卿卿說的真好,就按你說的辦。”回頭交待大老爺,以後從家學裡放了課,讓孟鐸再單獨授業,或練字,或解文,他是大家,隻要令窈願意學,學起來便容易些,比別人也強些。
大老爺有些為難,怕孟鐸不肯,令窈生怕大老爺不肯前去遊說,連忙端起一碗茶遞到大老爺跟前,笑著討好他。
大老爺嘆口氣,“罷,無非課後再多費些功夫教你,就從了你的心願。”
但凡學業,必先拜師,不敬先生,天誅地滅。對於鄭家這樣的大家族而言,請到孟鐸這樣的的當老師,自然更加恭賀謙順,不敢當一般夫子對待,至孟鐸到府那日,合族來拜,聲勢浩蕩。
那天是五月十八,黃道吉日。
鄭府家門大開,家中小輩皆著紗袍戴頭冠,旁有婢子攜腳墊漆幾,隻待先生來時,以跪拜之禮迎其入府。
前世令窈是沒有出府迎接的,她自持郡主身份,又百般厭惡學堂,隨便尋理由躲了過去。
今日站在人群中,日頭高照,曬得人心裡焦,額頭涔出汗珠,嘴裡也渴,很快就失去了耐心。
“怎麼還不來?”她有些不滿,覺得這人架子擺得也太過些,竟讓他們等這麼久。
大老爺領著門客站在旁邊,轉過臉來瞧鄭令窈,眼神示意她安靜些。
老夫人為她理發冠,悄聲道:“卿卿莫抱怨,先生入府是大事。”
令窈鼓著腮幫子,半靠在老夫人身上,等得百無聊賴,低頭玩起袍間系著的玉玦銀鈴禁步。忽地遠處一輛高輦馳騁而來,高馬金鞍,旁邊各跟兩班騎馬的儒生,昂首闊胸,意氣風發。
至鄭府前收住停下,素衣儒生紛紛下馬,於輦墩前,低頭而立,面容肅然,無不敬者。
鄭氏族中,有求學論道者,皆識得這些個褒衣博帶的儒子,竟都是詩詞畫各派名流。能讓這些人俯首侍奉,輦內之人的學識氣魄可見一斑。
令窈抬頭去瞧,見輦門裡緩緩下來一人,雪白的寬袖襕衫,身形颀長,姿態清貴,有如謫仙。他朝人群中望一眼,眾儒生皆躬腰合掌,恭敬喚道“先生”。
鄭家人跪拜而迎,隻老夫人與大老爺立在人群中,令窈呆了片刻,尚未回神,此時被老夫人壓著跪了下去,餘光瞥見一眾粉底皂靴中,有一方頭青錦履,步伐緩和平穩,似飄遊一般,忽地停頓下來,離她隻有幾步之遠。
令窈眉目微揚,睨眼窺探,瞧得他半張側臉,玉帶束發,皮膚白紙若曦,冰雕似的,與大老爺說話,雖嘴角銜笑,但眼睛卻是冷的。
這樣子的人物,她竟沒有半點印象。她心中拿不定主意,指尖纏了束腰流蘇,越發懊惱,悔恨自己前世隻知玩鬧貪歡,家學沒去幾回,對這個孟鐸完全不了解。
她一時發了愣,連旁人皆起身擁迎也不曾發現,聽見令佳輕聲喚她,這才回過神。
眾人皆看著她,有譏笑之意。
令窈臉紅面窘,踢了漆幾站起來,前頭老夫人朝她招手,她小步疾奔,到了老夫人身邊,旁邊就站著孟鐸。
熱門推薦
直男校草跟女友吵架被趕出家門。我試探地問:「要不,先 住我家?」誰知,他一住就是半個月。
研究生導師想把他兒子介紹給我。 無奈之下,我從大街上拉了個帥哥。 「導師,這是我剛找的男朋友。」 帥哥一臉懵的看著我,又看了看導師。「爸?」
我穿越到京圈文裡,為了逃避家族聯姻,開了一個修車鋪。 京圈太子爺們一天撞壞兩輛車,我的小日子十分滋潤。 直到有一天,女主跑到我的修車店來打工。
高考結束,衛燃哄著我開了葷。 之後他食髓知味,糾纏我整整七年。 朋友們都笑他舔狗: 「你就嫁了吧,他就差把命給你了。」直到偶然間,我發現了他的社交小號。 幾千條動態裡,滿滿都是病態的痴戀。 一身白裙的女孩漂亮嬌嫩。 是他遙不可及的白月光。 我這才知道,原來戀愛七年, 他把性給了我,卻把愛給了別人。
我囚禁了養我長大的清冷師尊。 他雙手被縛,衣衫大開,眉眼被遮。 一副任人採擷的模樣。 我日日與他歡好,卻不敢叫他一句師尊。 直到正道人士將我打成重傷。 堅固的鎖鏈被他輕易掙脫,一身血衣擋在我面前: 「我看,誰敢動我徒弟!」
我是個結巴。班裏人最大的樂趣就是逼我講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