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輕輕地說:“我懷孕了。”
言喻瞳孔瑟縮了下,她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整個臥室裡陷入了隱約令人窒息的死寂。
許久之後。
“言,流產是不是會很痛?”
冰冷的器械伸進身體裡,攪碎著,南北隻要想起,就不寒而慄。
流產痛不痛?
言喻咬住了下唇,眼角泛起了一點點涼薄的譏諷弧度,怎麼會不痛?痛得她隻要提起“引產”、“流產”的字眼,神經末梢就會流竄著難以言說的疼痛,骨骼分裂,肢體分離,筋脈剝開。
那些冰冷的工具,無所顧忌地弄死肚子裡的生命。
被言喻很好地隱藏住的恨意,又隱約浮出了情緒表面,像是浪潮,洶湧著將要淹沒她,奪去她的呼吸,冷箭扎進心窩。
南北說:“言言,怎麼辦,我不想告訴宋清然,我不想給他說出打胎的機會……”
言喻什麼都說不出來,隻能緊緊地抱著她。
南北的眼眸紅了,眼角有晶瑩的淚水滑落,她繃緊唇線:“如果他真的說出了‘打胎’兩個字,那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
她的這句話,是說給她自己聽的,也是說給言喻聽的。
在她看來,言喻所受的苦,都離不開陸衍,他說不上是渣男,但也絕對算不上是一個好男人。
他看似有風度,但卻無情;他有感情,但隻會壓抑;他會對言喻溫柔,但也僅限於溫柔,隻有溫柔,沒有溫情;他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第一時間的考慮對象,也絕不會是言喻。
更何況,南北現在沒看到陸衍任何的真心。現在的陸衍更像是一個不甘心自己不要的玩具被人奪走的大男孩,隻有佔有欲,沒有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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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無論做什麼事情都一副遊刃有餘、胸有成竹的樣子,可是愛情不是商場,如果他理智得過頭,那隻能說明他沒有絲毫的感情。
她不希望言喻再受到傷害。
言喻明白南北的意思,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明白陸衍的想法,她不知道他想幹嘛,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大概陸衍還是自大地以為,隻要他願意放下身段,主動來找她,不計較她把他當做替身的事情,她就會傻乎乎地忘掉這麼多的痛苦,轉頭就不顧一切地和他和好。
臥室的落地門開著,寒風吹進,言喻眼裡的溫度一點點散盡。
“北北,你放心吧,我不會那麼傻。”
*
凌晨三點,陸衍還沒睡著。
他側眸看了眼已經在床上睡得安穩的陸疏木,胸口輕輕地起伏了下。
這幾天,他在想,陸疏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言喻就是他的媽媽,這孩子養在程家,年紀小小就有顆七竅玲瓏心,就算他已經猜到了真相,但他也絕對不會主動詢問。
陸衍不太知道該怎麼和陸疏木相處,也不知道要怎麼把言喻是他媽媽的真相告訴他,別的小孩或許會問,媽媽為什麼不要他,媽媽為什麼不在他的身邊。
但是陸疏木一個問題都不會問。
他隻會將一切都憋在心裡。
陸疏木這樣的心理素質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但不管是哪一種,陸衍都沒辦法回答他,真相對於一個小孩來說,太過殘忍。
陸衍下了床,踩在了地板上,他就穿著單薄的襯衣,走了出去,停在了言喻的臥室門前。
他修長的手擰了擰門把,動不了,門是上了鎖的。
他薄唇輕輕地勾了勾,言喻還真是防著他。
但是他和言喻做過夫妻,他自然知道言喻放東西的習慣,陸衍走到了客廳的立櫃裡,打開了櫃子門,從櫃子最高層的布娃娃鑰匙扣裡,找到了整棟房子的鑰匙。
他打開手機手電筒,在黑暗中找到了言喻臥室的鑰匙。
輕輕地插入,轉開。
迎面撲來淡淡的香氣,是言喻最喜歡的玫瑰香氛,有助於睡眠,臥室裡沒有開燈,落地窗簾緊緊地閉著,黑漆漆的一片。
陸衍慢慢地摸索著走到了言喻的床畔,他坐在了床沿,低眸,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帶著灼熱。
然後他掀開了言喻的被子,躺了進去,熟悉的香氣鑽入他的鼻息之中,她的身形正好契合他的胸懷,就好比他們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天生就該適合對方。
他隱隱約約地覺得,空缺了三年的心,慢慢地圓滿了。
言喻正在夢裡奔跑,夢裡的場景一直在變換,每個場景的基調都是陰冷晦澀的,先是她一個人在婚禮上,賓客們都帶著譏諷的笑容看著她,然後轉眼間賓客又變成了烏鴉,浪漫的婚禮現場變成了殘敗的墳地,她被扔進了墳地的土坑之中,周韻和許穎夏站在墳地旁邊,陰冷地對著她笑,而她們的手裡捏著一個滿身是血的男嬰,男嬰朝著她叫:“媽媽……”
言喻猛地睜開了眼睛,胸口如同被大石壓著,喘不過氣來,她的後背早已經是遍布的冷汗,她用力地喘息著,掌心濡湿。
她第一反應是慶幸,這隻是一個夢。
但轉眼間,又被悲哀籠罩著,這又不隻是個夢,她動了動手,想去摸自己的肚子,但發現,自己的身體被人緊緊地擁抱著。
她微微震住,驀然轉頭去看,天色隱隱有些亮,些微的光透過了窗簾,落進。男人還在睡覺,睡顏恬靜,輪廓分明,是陸衍。
言喻的眼眸冷冷,她用力地掙脫了下陸衍的禁錮。
陸衍被她吵醒,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他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貼上了女人的巴掌。
言喻剛醒,手上的力道並不是很重,但陸衍還是有些懵然,他抿起薄唇,沉默了一會,睜開眼的那一瞬間,眸色是冷冽的。
他沒有說話。
言喻冷笑:“松開我!陸衍,你今天就給我離開我家,不然我立馬報警。”
陸衍漆黑的眼眸裡倒影著她的寒氣滿滿的輪廓,他胸口起伏了下,似乎在調整情緒,下一秒,言喻就被男人冷冽的氣息壓了下去。
陸衍狠狠地重新將她擁入懷中,那樣的力道,幾乎要將她揉進了他的身體裡。
他一言不發,密密麻麻的吻鋪天蓋地落下。
落在她的額頭上,她的唇上,她的鼻尖上,她的脖子上,像是儀式,又像是泄憤。
言喻愣怔了下,然後大力地掙扎著,她的手就在陸衍的禁錮之中。
她偏過頭:“陸衍,你要是敢碰我,我就報警,告你強.奸,你現在已經涉嫌侵犯非法入侵住宅罪和強制猥褻罪了,混蛋!”
陸衍聽到了她的話,冷笑了下,不緊不慢又有恃無恐地笑了下:“你去告啊,不過,你既然打算告我強奸,那我是不是要配合地給你留下足夠的證據?”
他說著,空出了一隻手,解開了自己襯衣的一個扣子,慢條斯理又充滿了威脅意味。
言喻睜大了眼睛,冷冷地瞪他,深呼吸,挪出了自己的一隻手,要伸去床頭抓剪刀。
陸衍一把攥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兩人的視線緊緊地膠著,誰也不肯退讓,半晌,陸衍低下頭,重新緊緊地抱著她,他埋頭在她的脖頸裡,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病態一般的執著。
他沉默了一會,嗓音沙啞,聲音仿佛從喉嚨裡擠壓了出來一般,貼在了她的耳畔,帶著似有若無的哀求:“別動,讓我抱一會。”
言喻面無表情,挪開了腦袋,遠離了他,不讓他碰觸,還是那一句冷淡的話:“放開手。”
兩人正在僵持,臥室門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還有女孩子軟軟的嗓音:“媽媽,你起床了嗎?”
陸衍喜怒不辨,攥緊了拳頭,翻身從言喻身上下去。
*
吃早飯的時候,氣氛有些凝滯,沒什麼人說話。
南北給小星星喂飯,小星星本來是可以自己吃的,但她吃飯速度慢,今天早上鬧了一會,起得晚了,她要來不及趕校車了。
陸疏木握著勺子,吃飯的動作又快又安靜。
他似乎想吃那個糖心蛋,但是手不夠長,言喻瞥見了,幫他夾了那個蛋,放進了他的碗裡。
言喻本來是打定主意要趕走陸衍和他兒子,但是她看到陸疏木黑漆漆的眼睛,又不知道為何,說不出趕他走的話,隻能又將所有的話重新咽進嗓子眼。
*
轉眼就到周末,言喻要去荷蘭見荷皇航運公司的負責人,南北也想跟著去,所以小星星也會去。
南北是臨時做決定的,中午的飛機,早上九點多,她隨便地給自己和小星星收拾了幾件衣服,塞進了行李箱裡。
小星星拿著自己的帽子,跑過來:“幹媽,我要帶著這個帽子,你幫我裝進去。”
“好。”南北應聲,抬起頭,要去接帽子。
卻忽然看到門外站著陸疏木。
陸疏木幹淨的眼眸直直地看著小星星,又看了看正在收拾行李的言喻,言喻很快就收好了東西,說:“北北,小星星,你們收拾好了嗎?”
陸疏木就那樣站著,明明面無表情,卻仿佛透露出了落寞。
就好像,所有人都拋棄了他一樣。
他動了動唇,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輕聲道:“你們要去哪裡?”
言喻怔了怔,她這幾天有些忙,早上來不及吃早飯就出去,晚上孩子們都睡著了才回家,陸衍和陸疏木又很安靜,她今天早上起來就隻記得要去荷蘭工作,收拾行李,都忘記要跟陸疏木講一下她要出門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轉念一想,嗤笑了自己一聲,其實也沒什麼必要說,認真說起來,陸疏木跟她的確沒什麼關系。
小星星聽到了陸疏木的聲音,轉過了頭,樂呵呵地回答:“我們要去荷蘭,去兩天就回來了。”
陸疏木的瞳眸沉了沉,他的唇線抿得越來越直,雙手緊緊地握緊。
他的瞳仁對上了言喻,仿佛想要在她的眼睛裡找到什麼一般,好半天,他都沉默著沒有說話,然後轉身就下了樓。
南北也被陸疏木的表情弄得愣了半天,她看了看言喻:“你說陸衍兒子怎麼回事啊?幹嘛一副你偏心,負心,還拋棄了他的表情啊?”
言喻也沒明白,但是看到他的表情的那一瞬,她的心尖糾結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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