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绾君輕笑出了聲,回應道:「是,绾君遵旨。」太監的一聲,「皇上起駕回宮——」
那浩浩蕩蕩的人終於撤離了王府。
我拍了拍胸口,差點沒把我魂嚇出來。
蕭衍遣去了下人,細心地替我哥擦去嘴旁邊的胭脂,笑道:「得虧我兄長高度近視,沒認出你倆來。」
我哥甩開他的手,別過頭去不理他。
「還笑!險些被皇上發現,那我小命可要交代在此處了!」
天幕更迭成墨藍色,蕭衍漫不經心地開口:「若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我哥聽見這句話後突然磕巴了,反駁道:「你、你倒想得美,本將軍還要好好活著呢!」
蕭衍輕輕挑眉,撩人鳳眼頓時桃花潋滟,他靠近我哥,一把把我哥扛在肩上,低聲道:「既然皇上走了,不如我們繼續?」
我哥在蕭衍的肩膀上掙扎著,罵道:「繼續什麼?蕭衍你個臭流氓!快把本將軍放下來!!」
我望著我哥和蕭衍遠去的背影,努力保持著面上微笑。或許讓我哥替嫁本來就是一個好的選擇呢?
我哥嫁給蕭衍,那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繼續暗戀長公主了。正當我神思遊離剎那,蕭绾君伸手將我攬入懷中,如瀑青絲拂過我的臉。
「阿枳,別看我哥了,也看看我好不好?」
6
怎麼辦?
暗戀多年的公主以為我是直女。還以為我暗戀的是她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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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好把我聽到描述蕭衍樣貌的傳聞,以及如何不想嫁給蕭衍的情形一五一十地描述出來。
蕭绾君聽得一愣一愣的,抿著唇沒有說話。
我試探性地問:「公主,你還不信?」
蕭绾君還未從濃鬱的情緒中恢復,接著說道:「可昨夜,我分明看到你在屋檐上為了我哥淚流滿面….」
我隨口扯謊:「那是昨夜風太大,眼睛進沙了!」
總不能說我收了蕭衍的賄賂,同他一塊把我哥證進了王府吧!
蕭绾君聞言眸中充盈著幾分悵然,平靜地望著我開口:「阿枳,昨夜無風。」啊啊啊,她認定我在騙她了!
實在沒辦法了,我隻好閉著眼睛,踮起腳尖,在長公主的臉上「啵」了一下。
片刻後,我睜開眼,紅著臉,手指絞著帕子,小聲道:「這樣….…你總信了吧…」
蕭绾君有些手足無措,喃喃道:「阿枳,你這是..!
蕭衍實在看不下去了,出聲替我說話,「绾君,你和沈枳她哥一樣,都是塊木頭。」
「為了你的兩幅畫像,阿枳可是把她哥都賣了。」空氣似乎凝滯在這一瞬。
真相大白。
片刻後,我哥在房間裡探著個頭,用了河東獅吼功對著我瘋狂咆哮。「什麼?本將軍就值兩幅破畫?!」「沈枳!你給我把事情說清楚!」
我急忙躲到公主背後,回擊道:「哥!那怎麼能叫破畫呢!明明是——」還未等我說完,身後傳來一聲威嚴年老的女聲,接過我了我的話。「明明是什麼?是沈二小姐的心上人麼?」
我回過頭,隻見太後穿戴整齊,平靜無波的眼眸裡驀然升起森然寒意,身後跟了一排人站在大門口。
完了。
7
片刻後,王府正廳。
我,沈確,蕭绾君,蕭衍跪了一排。
太後高坐上首,面色始終保持平靜,她望向長公主,聲音帶了一絲責備。「绾君,哀家先去了你宮裡,可下人說你歸京後從未歸宮,而是宿在了衍兒這。」
「哀家這才移駕蕭王府,卻不想,在門外看了一出如此大戲。」
說到後半句的時候,太後的眼似鷹般銳利掃過我。
我把頭低到地裡,蕭绾君恭敬回復。
「母後,兒臣回京那天正是三哥大喜的日子,原想喝一杯三哥的喜酒再去給您請安。」
太後冷笑一聲,「是麼?」目光卻落在了我身上,聲音不寒而慄。
「沈枳你可知罪?」
還沒等我開口,我哥倒是壯著膽子,一邊捏著嗓子一邊抹淚。「太後娘娘,小女不知何罪....」
太後卻已了然,眉眼間緊皺著,氣勢懾人。
「沈確,你與衍兒的事稍後哀家再與你算。」我哥嬌嬌細聲,「小女…..
太後望著換上女裝的我哥,不耐煩了,厲聲道:「是哪家的正經小姐前胸貼後背,身高八尺?皇上瞎不代表哀家瞎。」
我哥終於噤了聲。
面對太後陰沉的臉,蕭绾君抓著我的手,對著太後盈盈一拜,語氣堅定。
「母後,兒臣心悅沈枳。」
太後按了按眉心,斥責道:「胡鬧!你們皆為女子,怎能在一起?」
蕭衍松散的墨發流瀉肩頭,朝太後重重磕了一個頭。
「此番事端皆為兒臣所起。若要罰就罰兒臣吧。」
我哥急忙攔住蕭衍,搶先說道:「不,太後,是臣硬要替妹嫁王爺,不幹阿衍的事!」
太後神情驟然間一變,眼中蘊含著濃鬱的怒氣。
「阿衍也是你叫的?」
「來人,把沈家兄妹押進大理寺!」
幾個帶刀侍衛壓著我和我哥,一同進了水牢。
8
潮湿的水牢裡,我哥和我實現了一人一房自由。身前還掛著一個大大的「囚」字。
往日,隻有犯了死罪的人才會被押進水牢。如今,我和我哥坐在牢裡等死。
坐牢的這幾日,蕭衍每天都提著飯菜來看望我哥。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蕭衍親自為我哥下廚。淘米擇菜,燉雞湯。
總之,我哥喜歡的口味,他都會去了解。
常年在軍營裡,吃的都是幹糧等食物果腹即可。也就讓我哥養成了很容易滿足的性子。誰給他做好吃的,他就跟誰走。現在,他倆隔著柵欄演鐵窗淚。蕭衍的眼下似乎有一圈烏青,但依舊溫和清雋。
「小確,這幾日真是苦了你了,你看你都瘦了。」
「來嘗嘗我親自做的雞湯。」
我那傲嬌的哥,每次都嫌棄地看了一眼,說一句「什麼泔水」。
結果沒一會兒就被他喝了個精光。
自從嫁進了王府,我哥的臉頰肉就沒下去過。
我看著他倆在牢裡還能打情罵俏,心裡想的卻是蕭绾君有沒有被我連累。
一日午後,我正迷糊睡著,卻被動靜聲吵醒。
原是我那年邁的爹。
他是來接我哥出去的。
我家有一塊免死金牌,是我爹年輕時拼了老命掙回來的。一直被我爹當寶貝供著,任何人連看都看不了一眼。直到現在我爹把這塊寶貝拿出來救自己的兒子。接我哥出獄前,我爹和我說的最後的話是。
「沈家香火不可斷。」
「阿枳,你要多理解爹,確兒是要上戰場的大將軍,而你隻是一個無名醫師。」
「莫要怪爹心狠。」
我低著頭,沒說一句話。
反倒是我哥卻犯了軸,扒著欄杆不肯走。「我不走,我要與阿枳同生共死!」
我爹手中的棍子一下一下地打在我哥身上,他青筋暴起,罵道:「渾小子!你竟敢和皇家的人搞斷袖!聖上大怒,沈家與王府的婚約就此作廢!聖上沒砍你腦袋還算你爹我積德!」
「跟我回家!」
我哥被打卻一聲不吭,硬生生忍著疼道:「阿衍他待我很好。」
「兒時,阿衍被同窗欺凌,是您教給我的本事讓路過的我保護了他。」
「如今相認,兒子才知自己還是無名小卒時,出徵的充足糧草乃是阿衍朝堂之上舌戰群儒為兒子爭取來的。」
「父親,戰場上死了個將軍是常事,每次遇險,更是阿衍第一時間向聖上請兵支援。」
「這麼多年,我沒吃過什麼好的,他便為我記住了我全部喜好,親自下廚,淘米擇菜。」
「這幾日,他為了我連命都不要了,公然與皇上叫板,皇上氣得甚至要不顧手足之情廢他為庶人。」
「阿衍待我如此情意,我願不辭冰雪為卿熱。」我哥接著望向我說道,目光灼灼。
「阿枳對長公主也是如此,一片真心,日月可鑑。」「爹,若一定要接一人出去,也是接阿枳先出去。」我爹拿著棍子的手驟然松了,棍子滾到了地上,怒其不爭。
「反了反了!!」
「我怎麼就生了你們這兩個孽障!」
我眼含熱淚,嗚嗚嗚,我再也不用兩張畫就把我哥賣出去了。
三張也不行!
「你們兄妹倒是情深。」
牢外款款走來一個身影,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是太後。
我哥抓住欄杆道:「太後,你要斬就斬臣的腦袋吧!阿枳與這件事情無關!」太後冷眸垂眼,眼中閃過一絲暗色。
「你的腦袋?」
「你的腦袋能把哀家的绾君換回來麼?」
聽見蕭绾君的名字,我的心揪了起來。
我有些焦急地問:「長公主她怎麼了?」
太後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匈奴屢屢來犯,皇上正為此犯愁。」
「绾君在宮裡留下一紙離別書後,便請了兵符連夜出徵討伐匈奴。」
「那地方窮山惡水,土匪眾多,這一去怕是兇多吉少,還要請沈小將軍現在啟程,祝绾君一臂之力。」
我的心沉入谷底,語氣裡帶著擔心。
「她為何走的這樣急?」
我哥眸色幽深,望向我的眼神裡帶著一絲復雜。「怕是去為你去掙一塊免死金牌。」
9
太後的意思是,若我平安把長公主帶回來,就不治我的罪。我跟著我哥一同上了路,蕭衍則成了我哥的御用伙夫。我把蕭绾君贈我的一柄小刀牢牢抱在懷中,心神不寧。
我哥輕聲寬慰我,「阿枳,長公主徵戰多年,她的實力我清楚,不必多過擔心。」
「咱們的馬快,定會趕上的。」
聽見我哥說的話,我提到喉嚨眼的那顆心才稍稍放下。二人見我神情有所松動,便開始和我搭話。
我哥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認可道:「長公主待你一片痴情,這個妹媳哥認了。」
蕭衍坐在馬車中,揣著袖子對著我道:「阿枳,那你可認我是你的兄夫?」
我的炸毛哥再一次出現,他囔囔著,「什麼兄夫,明明是兄妻!」
蕭衍笑出了聲,白玉袍子下的背脊秀挺如松,靠近我哥的耳廓低語道:「待你什麼時候壓得過我,再說兄夫的事。」
我哥心跳微促,臉瞬間灼得緋紅,唇角那顆小痣像是暈染的朱砂。
隻片刻,我哥一拳錘在蕭衍的身上。
「不要臉的狗東西。」
「孩子還在這聽著呢!」
蕭衍若有其事地挑起眉毛,「噢?我是狗?那你為什麼用起來那麼順手?」
我的耳朵好像髒了。
我晃晃腦袋,企圖想把這些髒東西搖出我的腦袋。蕭衍似乎脾氣很好,也不逗我哥了,嗓音清潤。
「阿確,我想好了。」
「等回京城,我便和兄長辭官,咱們找一處清淨之地定居。」「這種地方,我們日後再也不來了。」
語氣裡滿是心疼。
我哥那傲嬌的表情明顯松動了許多,眼角多了一絲察覺不到的晶瑩。他偏過頭去,頭一次沒有反駁,薄唇微啟。
「好。」
自小到大,我哥沒少受過我爹的毒打。他一直替我擋在我爹面前。
十四歲起,就跟著我爹上戰場,從最苦最累的散役做起。
直到我哥第一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我爹都沒正眼看過他一眼。我哥忍著淚,帶著劍衝進敵營,赴死般把將領斬於刀下。
也是為了給自己最好的朋友報了仇。
從此以後,沈小將軍的名聲大噪,受聖上青睞,御賜了我哥一把繁復貴氣的寶劍。
我爹才對我哥愛不釋手,逢人便吹噓自己沈府後繼有人,軍功赫赫,為國爭光。可是我知道,我哥最喜歡的是丹青。
去年我哥生辰,我送了他一副好墨與毛筆。
我看見我哥蠢蠢欲動的手,最後又縮了回去。
他那雙手,常年拉弓,已經生了許多老繭。
「阿枳,哥早就不適合丹青了。」
他晦暗的神色裡是說不出的遺憾。
這樣的沈確,卻在我選擇學醫的時候,替我硬生生挨了我爹實實的幾鞭子。
夜幕低垂,星月高懸。
馬車緩緩在一處賬營處前被攔了下來,「來者何人?」我剛撩開馬車的帷幕,恰好看見還在整頓軍營的蕭绾君。
「阿枳!」
「绾君!」
我們幾乎是同時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她一身戎裝未褪,朔風裹挾著寒意讓她抱我抱得更緊了些。相思在這一刻無聲融進月色。
夜裡涼風習習,夾雜著青草和一絲水露的氣息。
賬營前的空地燃了篝火,我和蕭绾君坐在一旁,我哥和蕭衍坐在一旁。火堆上烤著兔子和山雞,火光啪嗒作響。
蕭衍沉眉,緩緩開口。
「绾君,此事還得再議。」
「我知你心系阿枳,隻是若你不幸戰亡,你留阿枳一個人在京,她該怎麼辦?」見蕭绾君沒反應,蕭衍給我使了一個眼色。我立馬知道他的意思,往蕭绾君的肩上一靠。
「公主,我不想獨守空房~」
「你別去了好不好~」
我哥一聽大怒,河東獅吼再現江湖。
「阿枳,誰叫你的虎狼之詞???」
卻被蕭衍用烤兔子堵住了嘴。
蕭绾君被我惹得紅了臉,不自然地輕咳了兩聲。
..那便明日啟程回京。」
10
入夜,月白風清,清露墜素輝。我和蕭绾君睡一個帳營。
蕭绾君的容貌秀美,眉目間流露出清冽的氣息。脫下戎裝,墨發垂至腰際,替我收拾好了床鋪。她用手背蹭了蹭我的臉,聲音像是一杯清茶。
「阿枳,今夜你睡這個床鋪。」未等她說完,我先抱住了她的手臂,微微搖晃。
…冷。」
蕭绾君對我鐵面無情,「我鋪了兩床褥子,兩床被子,夜裡應該不會冷。」話音剛落,我扯過她的衣領,淚眼汪汪。
「蕭衍說的沒錯,你就是塊木頭!」
「唔..!
蕭绾君的指尖一收,我被卷入懷裡。
她眼底有再也掩蓋不住的熱意,身上的淡香襲來。唇齒相抵,我在暈眩中有些缺氧。
我的心跳快了幾拍,抵在她耳後的指尖輕顫了下。熱意撤退,蕭绾君的眸色深邃,垂著長睫,嗓音清冷。
「現在還是木頭嗎?」
我:...!好一個欲擒故縱!
成功打入蕭绾君被窩內部。我們和衣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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