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又一陣的嬉笑聲中,一連串溫熱的鮮血從白無良的眼眶中滴落而出,那狂笑聲驟然停住了,它幾乎是驚恐地喊道:“你瘋了!!!”
一個沾著血液的東西掉落在了地上。
白無良睜著空洞的左眼,他的臉部肌肉因為生理性的疼痛失控地抽搐著,“當初我能戴上這個眼鏡,現在我也可以摘下它。”
“你這個瘋子!你這個瘋子!!!你以為你自殘就可以擺脫我嗎?!不會的!!!”那聲音氣急敗壞地在白無良腦海裡吼道:“沒有我!你以為你能活過這個副本?!”
“為什麼不可以?”白無良從口袋裡取出雪白的手帕,他將手帕往左眼上一捂。
“我就是你的眼睛,你失去了我就像一個盲人!”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白無良像是有所預感般拿起手機,他用完好的右眼看向屏幕,被他設定為“特別關心”的姜眠眠發消息道:“開門,我帶著一個靠譜的道士來了。”
白無良痛到扭曲的臉上緩緩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
止不住的鮮血從手帕裡流出來,劃過臉龐,流進他的唇齒中,將他雪白的牙齒染成了猩紅色,他就像一個嗜血的怪物,“我的眼睛來了。”
他發出了一聲嘻嘻的笑聲,回報了之前那個鬼東西不斷在他腦海裡噪音汙染的行為。
“你什麼時候讓這個毛丫頭過來的!”那聲音不可置信道。
刺耳的滋滋聲響起,還沒走到門前的白無良對上了拿著電鋸的姜眠眠,還在不停喘氣的姜眠眠與缺了一隻眼的白無良對視。
姜眠眠睜大了眼睛。
姜眠眠身後的老頭唉聲嘆氣道:“好端端的一個小姑娘,怎麼拿著個鋸子?”
老頭說著又看向了宛如厲鬼一樣的白無良,他關切地問:“小伙子,要不要去一下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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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不眨盯著白無良傷口的姜眠眠聽到這番話,她飛快道:“是去太平間嗎?”
老頭被噎了一下,“當然是去見醫生。”
姜眠眠的神情沒有什麼變化,可是她的身體卻明顯放松了許多。
現在這種情況送去醫院說明白無良還是個人。
這已經比她想過的最壞情況要好得多了。
白無良微笑道:“多謝您,我下手有輕重,不如您先幫我看看這東西該如何處理。”說著他用兩根手指有點嫌棄地捏著那副單片眼鏡。
腦海裡的聲音快要氣瘋了:“白無良!!!你敢!!!”
白無良柔聲道:“可以直接把這個東西粉身碎骨嗎?”
老頭踩著人字拖,他伸出手愁眉苦臉朝自己大褲衩裡摸索:“唉,來的不巧啊,我這道觀五百年大慶開過光的符已經你們這幫小年輕嚯嚯得沒嘍。”
緊張觀望的姜眠眠呆住了。
老頭又道:“不過呢,之前還有一張落你們這裡。”
老頭說著大搖大擺走向了藍色的房門,他從門上撕下了這張符箓,蒼老的手指將黃色符箓夾在兩指間,在他捏著這張符箓時,他通身的氣質一變,不再是之前鄰家老爺爺的模樣,反而有著一身凜然正氣。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淨天地神咒!”黃色符箓被老頭直接貼在了鏡片上!
一道慘叫在白無良的腦海中響起。
白無良整個人的神魂也跟著劇烈震顫了一下,站都快要站不穩!
姜眠眠立刻衝上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白無良,她看著白無良慘白的面容和毫無血色的唇,忍不住朝老頭道:“道長,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怎麼反而狀態看起來更差了?!
老頭收回手,面色凝重道:“這東西和這位小友的淵源很深啊,不能輕易毀掉,否則這位小友也會跟著......”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白無良已經知道了對方的意思,剛才在他將鏡片按照符箓上時,他就有了這種預感。
這些年來,他或許已經和眼鏡上的那個東西成了共生關系,就算他自廢左眼,他也根本無法擺脫這種關系。
老頭嘆了口氣:“也罷……終究與我脫不了幹系……”
這是什麼意思?
白無良有點困惑地看向了這個老頭,還沒等他開口問,隻聽那老頭接著道:“一年前,我與你父母見過一面……”
“我與他們有些緣分,見他們面有鬼魅作亂之相,便想了卻了這段緣,去幫他們一把,那時我在這屋裡見到了與你有著同樣長相的厲鬼,瞧你分明是死了。還以為是你執念作祟,留於家中,禍害父母沒想到……”
他自嘲的笑了笑:“老頭子我也算是終日打雁,被雁戳瞎了眼……”
說完,他深深地看著那片眼鏡,其中之意自然不必多言。
白無良聽完了這段話沒什麼太大感想,他猜測這應該是副本裡的系統給他填的背景,畢竟副本裡的家不會一比一還原現實,都有些藝術加工。
“道長,您無需自責。”白無良說的是格外善解人意,好像他根本不是這件事裡的受害者,起碼對現在的他來說確實如此,“您當初幫了我們家,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在他說出這句話時,腦海中那聲音虛弱地笑了一下,因為沒什麼力氣,這笑聲很輕微,就如同什麼嗤笑。
它一直陰陽怪氣,比白無良還擅長激怒人,白無良沒有理會它,老頭與白無良對視,眼裡有了些許動容,似乎沒想到白無良能說出這一番體諒他的話。
這老頭猶豫了一會兒,咬咬牙,將手伸進他原本說什麼都沒有的口袋裡,硬生生又掏出了一道符咒:“這下是真的沒了……若是你再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又或者感覺身體失去控制,便將它含於舌下……到那個地步,便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顧不得了!”
說完也許是心疼,老頭將自己的兩個口袋都翻了出來,裡面果然是空空如也,他對姜眠眠愁眉苦臉道:“小丫頭,你剛剛說要請我吃的魚隻有一頓可不行!”
“您想吃幾頓就吃幾頓!”姜眠眠趕緊承諾道。
老頭委屈道:“哎喲诶,老頭子我......我可是一張符也沒嘍……走!現在就去吃魚!”
還扶著白無良的姜眠眠愣了一下,“現在嗎?道長,我還想陪著他。”
“陪什麼?”老頭搖了搖頭,“吃魚去!”
雖然這位老道士沒說不讓姜眠眠留下的原因,但姜眠眠遲疑了一下,還是松開了白無良的手,這些高級npc說話做事都有他們那一套的道理,既然對方不要她留下來陪白無良,那肯定有這個高人的原因,隻是......
“我可以的。”白無良收下了老頭給的符,他對姜眠眠道:“多請道長吃幾條魚,帶上我那一份。”
姜眠眠還是不太放心地和白無良對視。
“走嘍走嘍,吃魚還磨磨蹭蹭什麼?”老頭站在門邊嘟囔道。
姜眠眠又看了一眼白無良,白無良勾唇一笑:“怎麼?這麼放心不下我?”
這是獨屬於白無良的欠揍笑容,從前白無良這樣笑雖然看起來很有禮貌,但總讓人忍不住想去錘他。
如今缺了一隻眼睛臉上布滿鮮血的白無良這樣笑......
姜眠眠確定自己還是想揍對方,她從懷裡取出了一張日記本,將小本子塞到了白無良懷裡,再衝白無良揮了揮手,“走了。”
房門關上,白無良安靜地站在房間裡,他的一隻手拿著單片眼鏡,另外一隻手拿著道長給的符箓和姜眠眠塞給他的日記本。
鮮血從他的眼眶裡止不住地流下,滴落在了日記本上。
那微弱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喂?你要做什麼?快把這些東西丟了,我覺得我們還是有握手言和的機會的,我們都和平相處這麼久了,今天你和我都衝動了,你不會真的想和我同歸於盡吧?白無良我和你說,你現在要是真的用了這張符,我會不會死不一定,你肯定和死狗一樣爬也爬不起來……”
白無良輕聲道:“你聽起來很著急。”
“你在急什麼?這張符嗎?不,當時那道士把符給我的時候,也沒見你著急,你和我在一起這麼久,你很清楚我不到必要時刻是不會用這張符的。那麼你在急什麼?”白無良將符收起,他的手裡握著姜眠眠給他的那日記本,白無良的語氣輕飄飄,卻異常肯定道:“你在怕我看這個東西。”
在他斬釘截鐵說出這個推論後,那聲音徹徹底底僵住了。
第232章(1更2更3更營養液16.4W加更)
“我很好奇,這裡面有什麼是你不想讓我看到的。”
白無良拿起了這本日記,在他要翻開的那一剎那,那虛弱的聲音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力氣,竭斯底裡道:“白無良!你翻開它你會後悔的!!!”
就像白無良手裡拿著的是什麼潘多拉魔盒一樣。
“你會不得好死!”那聲音充滿惡毒和陰冷地咒罵道:“會在悔恨莫及中死去,像個垃圾那樣消失在這個世上!!!”
任由這聲音瘋狂辱罵詛咒著,白無良還是翻開了這本日記。
他看到了日記平平無奇的第一頁:
“爸現在瘦得和皮包骨一樣,看到我照顧他,他和我說委屈我了。我出了房間一下子就哭了,我知道爸這是怕我潔癖犯了嫌他髒。可是我現在哪裡來的什麼潔癖,我願意一輩子給爸端屎端尿,隻要他還能繼續活著......”
沒什麼特別的。
白無良每一頁都認真瀏覽過去,抱著閱讀理解的態度,生怕他自己漏掉了什麼重要線索,剛才還在他腦海裡不斷叫囂著的聲音此刻格外安靜。
他一頁一頁看了過去,終於看到了父親第一次知道他也得癌的日記:
“當我知道這個消息時,一陣晴天霹靂,眼前的世界真的開始天旋地轉了。為什麼阿良也會得這種病?而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居然直到今天才發現......我對不起阿良,我在他還那麼一點大的時候,就嫌他吵,嫌他髒,把他丟給爸照顧,常年不回家,不管他吃喝,害得他們爺孫最後都得了這種病,但凡我多關心他們一點......”
白無良看到這裡,他的目光停頓了一下。
他繼續朝下看,他看到那行字有幾個格外模糊,似乎是字跡被淚水暈開。
白無良平靜地繼續朝下翻,他沒有去看那個男人通篇的悔恨,暫且不提這是現實中就有的日記,還是卡牌遊戲捏造的日記,就算這是真的,那個名為父親的人沒有當面和他說這些話,隻是在日記裡不斷抒發的懦弱感情,他不想接受。
日記一頁一頁朝後翻,終於翻到了中間,很特殊的日子,是他進入卡牌遊戲的那一天。
那一天對白無良來說是他整個人生的轉折點,他躺在床上拿起手機,為了轉移注意力隨便點開了手機上的一款遊戲,從此改變了自己的一生。
可是白無良卻看到這一天,屬於父親的日記本上寫著:“他死了。”
“我打開房門,在床上看到了他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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