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良心的小孩,程音之前在蛋糕店打工,明明拿回來過更豪華的款式——雖然上面寫了別人的名字,店裡做錯款式被退貨了。
“還有,劉奶奶說,”鹿雪習慣管劉嬸叫奶奶,“天天都有帥哥送你回家。”
也不至於天天……程音腹誹。
“所以,我要有新爸爸了嗎?是什麼人啊?”小女孩的表情稱不上高興,“我還是比較喜歡陳爸爸。”
上次拍的那組照片,尤其親子主題的,推出之後反響甚佳,成了那間攝影工作室的爆款。
後來陳嘉棋的姐姐以重金為誘餌,又說服程音拍了幾套外景。
露營、公園、遊樂場,幾個周末下來,鹿雪和陳嘉棋混出了默契,戲裡戲外便有些分不太清。
程音早就覺得,得適當介入一下了。
“程同學,我去上班,主要目的是上班。我跟陳叔叔隻是同事,和其他人也一樣。”
“我知道啊,你喜歡上班,不喜歡談戀愛,你覺得世界上男的都有毒。”
鹿雪早慧,早摸透了程音的脾性。
這些年程音的追求者不斷,但都沒開場就結束,她沒時間,也沒心情,最關鍵的——她對男人沒信心。
“你覺得我外婆是個蠢蛋,對吧。”小姑娘扣上自己的行李箱,又幫程音檢查了她的行李箱。
嗯,對。
程音心裡這麼想,嘴上不能這麼說。她家的親子關系很松弛,話題百無禁忌,唯獨最關鍵的幾個人平時不能提及。
外婆,外公,奶奶,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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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爸爸。
其他小朋友掛在嘴邊的稱呼,在程鹿雪的字典裡,出現頻率比“非牛頓流體”一詞還要低。
小姑娘敏感,主動把這些內容都劃進了雷區。
今天不知怎的,小孩主動進雷區趟了兩個來回。
程音心裡警醒,孩子怕是大了,知道得越來越多,她得找個時間跟她深入聊聊。
“你外婆做的事,肯定是不對的。不管怎麼說,生命很寶貴,有很多有意思的事等著我們去做……”程音幫鹿雪壓住箱蓋,方便她拉上拉鏈,“但我不談戀愛不結婚,跟外婆沒關系。”
“那是為什麼?”鹿雪戴上遮陽帽,追問道。
“沒遇到喜歡的唄,”程音鎖好門,“不喜歡那個人的話,他多有錢都不行。”
她看了一眼鹿雪手裡的拎兜,裡面還有兩個沒吃完的貓爪蛋糕。
“想吃這種東西,也用不著傍大款,以後每個月給你買一次。”
“哦不用,”鹿雪老氣橫秋搖頭,“嘗個味道就行,別浪費錢了,也就那樣。”
她和程音手拉手,各拖一個箱子走出胡同,想了半天,還是多問了一句:“那我以後,還能找陳爸爸玩嗎?”
“陳叔叔。”程音糾正,“如果他有空且願意,應該可以。”
程音本想直接否決,但她一直記著前段時間熊醫生的那個提醒。
單親家庭的小孩,成長過程中需要成年男性的適當參與,有益於兒童心理健康。
雖然陳嘉棋性格過於板正,也不太擅長和小孩溝通,但至少是個正常人類。
實在找不到真爸爸,偶爾找個叔叔補位,也行。
去杭州的飛機在下午兩點,程音要送鹿雪去幼兒園,上午便跑來了公司。
幼兒園的班車停在公司後門,早出晚歸,給員工提供長達十二小時的安心工作時間。因為經常會有臨時的寄宿生,周六日也有車次安排。
程音給鹿雪戴好小黃帽,簡短擁抱,並未過度沉溺於離愁別緒。
她一直有意鍛煉鹿雪的獨立性,正好趁這次出差做個檢驗。
鹿雪比她還老成:“你好好出差,要是有事,打我的電話手表。”
“我不在呢,你不能挑食,胡蘿卜要吃。還有,包裡有個新買的手電,你有空試一下好不好使……”
鹿雪拉著程音各種囑託,話說一半突然停下,小下巴高高揚起,表情從嚴肅變成驚喜。
“陳爸爸!”
她撒開短腿,一路飛奔,跑到大門口,一個蹬地起跳,落進了陳嘉棋張開的懷抱。
這一套跳接動作,配合的叫一個天衣無縫——為了拍好店內那5秒鍾的宣傳視頻,他倆練了能有五六十遍。
而陳嘉棋的反應純屬條件反射,等接住這個小豆丁,才意識到自己站在公司門口。
“不是說了嗎,”他立刻放下鹿雪,提醒她注意,“在外面不能叫我爸爸。”
鹿雪吐了吐舌頭。
好在是周末,公司沒什麼人,他也是因為要加班,才會出現在此地。
“你要出差啊?”陳嘉棋看到程音身邊的行李箱,“那鹿雪怎麼辦?”
“可別提了,我可憐死了,都沒人管我,”鹿雪忽然演技上身,摟住陳嘉棋的脖子,“陳爸爸,哦不,陳叔叔,我這兩天能不能上你家吃飯呀?”
老實人哪見過這種小戲精,差點結巴:“我……我一個人不做飯……”
實在不行,可以送去他姐家,陳嘉棋打算這樣建議。
程音已經將小妖怪一把拎走:“別聽她的,公司幼兒園搞定了,她去寄宿。”
“咦?”陳嘉棋吃了一驚。
之前他也幫忙找託關系,園長明確表示不可能,除非拿到18樓的條子 。
他滿腹狐疑:“誰給你搞定的?”
程音剛要回答,背後突然傳來短促鳴笛音,一輛黑色奧迪悄無聲息停在了他們身旁。
車窗半落,梁冰表情略顯怪異:“音姐,你這邊還多久完事?要不要ῳ*Ɩ 跟我們車走?”
和季辭一起去機場?是他自己的意思?
程音緊張地看了一眼車後座,單向玻璃,看不清。
車停著一動不動,她遲疑片刻,不敢再耽擱,匆忙將鹿雪塞進幼兒園的班車,在她臉上印下一個吻,轉頭奔向了等在路邊的奧迪。
等陳嘉棋醒過神,車也走了,人也走了,隻留他後知後覺站在後門口,想——
剛才那是季總的車?
公務用車從來難以區分,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到處跑著一色一樣的黑色奧迪A6。
這車在四九城,屬於各大部委和企業領導的標配,走在街上既不掉價也不高調,很能隱藏身份,唯一的缺點是隻有四個座。
問:一輛四座車,已知司機和秘書分別佔據了駕駛和副駕駛,最後上車的人可以坐在哪?
程音硬著頭皮鑽進後排,迎面是季總冷淡又嫌棄的側臉,她鬱悶地想,要是後備箱還有地方讓她擠擠就好了。
很顯然,梁秘書是在慷他人之慨,季辭沒打算讓她蹭這個車。
梁冰不這麼認為。
一個優秀的秘書,要善於審時度勢,精確捕捉老板的偏好。
必須承認,他之前的情報不足,沒想到羅敷有夫還有娃,前夫竟然還是公司同事,這讓他對先前的判斷做了進一步的調整。
都這麼覆水難收了,季總還對她念念不忘,這不是真愛是什麼?
有老公不怕,可以離,看這狀態恐怕已經離完了,這就是天助我也。
有孩子更好,梁冰有個在海澱區讀小學的外甥,成天把他哥哥嫂子折磨得面如土色,每分鍾都在雞娃和焦慮。
季總不是精力過剩嗎,不要天天加班難為人了,去和奧數搏鬥吧,馬術也行,弄個現成的孩子,有的是他消磨時間的地方。
真乃天作之合!
這麼一想,梁冰闲聊的內容,立刻有了指向性。
“音姐,剛那是你女兒?”他笑嘻嘻回頭。
程音含糊應了一聲,覺得這小梁多少是昏頭了,一般秘書根本不會在老板的車上這麼多話。
小梁還有更昏頭的天要聊:“挺可愛的,長得像你,還是像爸爸?”
程音:……
長得像你們季總。
哦不,像某個臨時抓來的季總替身。
當然不能這麼回答,她隻能閉眼搪塞:“我也看不出來。”
梁冰:“還小,再長長就明顯了。哎,姐你也不大啊,結婚這麼早?”
梁秘書東扯西拉,走亂拳打死老師傅路線,主要目的是觀察季辭的反應。
沒辦法,季總養氣功夫太好,不下猛藥根本波瀾不興。
但他沒想到,剛才這一味藥,猛得有點過了頭,程音和季辭雙雙抬眼,同時出了聲。
程音:“我沒結婚。”
季辭:“梁冰。”
梁冰滿意地縮回腦袋:他成功把老板惹惱啦!
季總平常叫他小梁,不高興的時候叫他梁秘書,能得到一個連名帶姓的冰冷警告,這是創紀錄的壯舉。
但他怕什麼呢?他現在有音姐了。
音姐單身有娃,貌美如花,被前男友一通辜負,卻是舊情人心中忘不掉的朱砂痣。
“音姐,這車空調有點大,你冷不冷?”梁冰在前排又冒出一句。
冷啊,怎麼可能不冷。
儀表盤顯示,溫度又在季總習慣的15°,老李這把年紀的司機,甚至穿上了厚夾克。
但程音沒梁冰這麼能喧賓奪主,她搖了搖頭。
身側,被煩得闔目養神的季總驀然睜眼。
他忍了又忍,衝他上房揭瓦的秘書扔去兩個字:“調高。”
第21章 Z
首都機場高速常年擁堵, 車走走停停,抵達T2航站樓時,季辭的鬢發已經微湿。
他是真的怕熱。
程音一路如坐針毡, 懊惱不該聽從梁冰讒言, 搭了這趟順風車。
車一停穩,她立刻開了車門, 隻想拿了自己的行李,悄無聲息地開溜——反正她坐經濟艙,不可能與他倆在一處候機。
梁冰卻不肯放人,鬼鬼祟祟將她拉到旁邊:“音姐,江湖救急!”
程音眼看他兩條腿擰成了麻花:“怎麼了?”
他匆匆將行李車往程音手裡一塞:“早上吃壞肚子了,幫我照應下……”
照應什麼, 怎麼照應,梁冰一概沒有交代。
他消失的速度堪比二踢腳,留下程音獨自一人面對季辭,以及一個突然故障的行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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