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音揮了揮手電:“還挺亮的。”
季辭沒有接話,他收回伸出去的手,轉身與她並肩而行。
與來時相比,他們之間的氛圍,有了微妙的改變。
程音覺察出冷場,要在往常,她大概會說兩句場面話,像一個真正稱職的下屬,靠譜的社畜。
但此時,她並不想與他多說半句。
她的腦子裡一時熱鬧,擠滿了往事,一時又空寂,白茫茫一片。
情緒也是木然的,說不上是失落失望,還是如釋重負。
總之,她的某個執念,在時隔多年之後,總算找到了一個相對清晰的答案。
程音一邊埋頭前行,一邊漫無邊際地想著心事,手指無意識地撥動著手電開關。
光圈時而收束,時而蔓延,不同幅度照亮道路兩旁的灌木叢——這個拼單團購來的大路貨,功能還挺齊全。
鹿雪如果在場,一定會驕傲宣布,這是她精心挑選的尖貨,高照度,長續航,還帶防狼模式。
當然,如果她在場,一定也會阻止程音,千萬不要隨手按下開關鍵旁邊那個紅色的按鈕。
否則就會像現在這樣,將靜謐的校園直接掀翻。
高分貝的AI女聲突然炸開,瞬間響徹整個園區,將路邊的灌木叢都震得簌簌亂抖。
“救命啊——有色狼——救命啊——有色狼——救命啊——有——色——狼——”
短短數秒,天地為之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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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波像驅趕羊群的鞭子,掃過原本悄寂無人的灌木叢,枝葉之間此起彼伏地蹿出幾條人影,白花花的一團,邊跑還邊整理衣裳。
其中一人慌不擇路,直奔到程音面前,正對了手電的直射。
小哥一身赤條條無牽掛,表情空白像是忘記帶五官出門,被光一照更是失去了行動能力,如同東北高速路上被遠光燈閃懵了的傻狍子。
程音在這超絕意外中,也站成了一隻傻狍子。
老天誰能想到,這高校隔壁的破園子,竟還是個幽會勝地!
這場突如其來的混亂,終結於季辭一貫冷靜的操作。
他一手捂住程音的雙眼,一手握住她拿電筒的手,關掉了警報與照明。
強烈的聲光攻擊當場停止,倒霉的鴛鴦們四散逃離,校園再次恢復了寧靜。
程音卻保持僵直,完全不能動彈。
她被季辭從背後抱在了懷中。
眼睛看不見了,視線被他的手掌完全遮擋,肩背卻能感覺到另一個人的胸膛和心跳,溫熱,有力,讓人很想放心倚靠。
這個姿勢,這個懷抱。
二十七歲的她想要說服自己,停,別想,別回憶。
十七歲的她卻在心裡尖聲驚叫,救命!誰來救救她……救命……
第24章 小屋
記憶的閘口, 會以各種各樣的形態存在,一首歌,一句話, 一種天氣, 萬物皆有可能。
對於程音而言,則是一個背後抱。
眼睛被遮蓋, 其他感官的覺知便被無盡放大,她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像太陽曬過的江邊的風,夾著清淡的消毒水味。
她在他懷中,整個人都被穩妥地保護了起來,同周圍的一切全然隔離。
然而回憶無孔不入, 被她用心掩蓋的那部分回憶,突然打開了閘門,洪水般傾瀉而出。
她又回到了十七歲那年的夏天。
林建華的秘密很快被傳得人盡皆知,傳播者和給她寄出匿名信的,大概是同一個人。
同學的背後議論已經算不得什麼, 麻煩的是,會有人直接鬧到她眼前。
林霏霏,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就讀於隔壁的一所職業高中。那所學校管得不嚴, 學生翹課是常態,林霏霏三天兩頭跑來尋她的麻煩。
放學被堵在校門口那是家常便飯,那個同父異母的女孩, 完全繼承了林建文的血脈, 希臘人稱為膽汁質的那種脾性——暴躁易怒,精力旺盛, 以捉弄戲耍程音為樂。
而程音繼承的,大概隻有“林”這個姓,一個身嬌體弱的林妹妹,體力上根本不是林霏霏的對手。
霸凌發生於校園之外,在沒有產生任何實質傷害之前,屬於法律、學校、家庭都無法覆蓋的盲區。
那段時間程敏華在和林建文鬧離婚,程音不想因為這種事去讓她媽煩心,便像巴黎人容忍跳蚤一樣,隨便林霏霏胡亂蹦跶。
一味縱容的結果,就是衝突逐步升級。
程音那天心情很差,面對對方的挑釁,把話回得格外難聽——林霏霏打聽到當天是程音生日,炫耀說林建文晚上要帶她去騎馬,根本不記得她生日這回事。
程音忍不住反唇相譏:私生子終於能見光了?你知道私生子英文怎麼說嗎?哦你英語從來不及格,我教你啊,bastard,you bastard。
林霏霏文化課再不好,這個詞還是聽得懂,何況程音那張臉,看起來要多討厭有多討厭。
明明同一個爸生的,五官也長得差不多,偏偏程音抽到了基因彩票,哪怕嘲諷人,明媚臉龐都光彩照人。
新仇舊恨齊齊湧來,林霏霏終於惱羞成怒,對程音動了手。
也怪程音那天疏忽,一不注意被人堵在了死胡同,四下無人,正適合發揮人性的惡。林霏霏仗著體能和身高優勢,將她蒙頭蒙腦一頓抽,最後還反鎖進了學校的廁所間。
暑假來臨前的最後一天,校園已經沒什麼人,直到天黑,程音才被路過的保潔阿姨搭救。
她在學校的傳達室報了警,卻沒想到,這天晚上,警察也在找她。
叫她去太平間認屍。
警察在電話裡重復了三遍,程音一句都沒有聽懂——認屍?誰的屍?程敏華?
她媽媽自殺了?怎麼可能?肯定是搞錯了。
是,她的家庭確實已經破裂,林建文很久都沒有再回過家。可是程敏華面對感情的背叛,婚姻的失敗,處理得非常平穩和自洽。
後來程音在街上看到時髦女孩穿的T恤,胸口寫著——女人失去了男人,就如魚兒失去了自行車——總會忍不住想到她的媽媽。
當時,程敏華就瀟灑自若到了這種程度。
所以程音完全沒有發現,她媽有任何情緒上的異常,更想不到程敏華會選擇跳橋自殺,在她生日的當天。
甚至早上出門的時候,程敏華還讓她放學早點回家,一起吃特意訂好的生日蛋糕。
那天晚上,滿身狼藉的程音,在停屍房看到了她的生日蛋糕。
粘在程敏華的褲腿上,蛋糕嫩黃,奶油細膩,夾雜一團團粘稠的深紅漿液,不知是碾碎的血肉還是草莓。
她想吐,吐不出來,想逃,腿不聽使喚。
心裡有個聲音在尖聲呼救,可是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已經死了,再沒有人可以救得了她。
後來程音和心理醫生討論了很多次,程敏華既然存了自殺的念頭,為什麼看起來若無其事,如期定了蛋糕,還去店裡取了蛋糕。
是故意報復她嗎?讓她從今往後再也不能過生日,從此生日變忌日。
還是說,原本她媽也是想好好活著,看到這個生日蛋糕,想起人生不幸的根源,才受了刺激?
可惜,斯人已逝,沒有人能再給她確切的答案。
而在當時,程音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她的媽媽死了,因為她的緣故。
這個念頭是如此劇毒,讓她肌肉僵硬,呼吸紊亂。
醫生忙著收斂遺容,並未注意到小姑娘的異樣——她的舌頭痛到麻木,鼻腔裡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她快被喉嚨裡的血給嗆死了。
沒有人能聽到她心中無聲的呼救。
季辭就是在這時出現,從背後將她緊緊抱住。
他一手捂住她的眼,一手探入了她的口中,急切的聲音穿過一切無形的屏障,傳到了她的耳中:“知知,松口!”
正如此時此刻。
回憶的濃度過於粘稠,剝奪了周圍的氧氣,牙齒也完全不受她的控制。程音渾身顫抖,感覺到舌尖傳來的銳痛,但還在繼續緊咬。
季辭松開了她拿手電的那隻手,握住了她的下巴,用力打開她不受控的牙關:“知知,松口!”
他的聲音再次穿透一切屏障,將她猛然喚醒。
程音深吸了口氣,從回憶中掙脫,同時也從他的懷中努力掙脫。
“別碰我!”她轉身抬手,將再次靠近的男人推開,“別過來,你先別過來。”
季辭剎住了腳。
程音背過身去,面前雜亂蓬勃的灌木叢,散發仲春的草木芬芳。她將呼吸盡量拉長,放緩,反復了數十次,總算平復了情緒。
舌尖火辣辣的,濃濃鐵鏽味,估計又被咬破了。
昏暗無光的夜。
手電不知滾落至何方,樹叢中的小情侶都遷徙去了別處,連那隻歌聲惆悵的布谷鳥也不知所蹤。
程音站在野花叢中,手指還有點抖。她按照熊醫生教她的方式,正念冥想,又緩緩數了幾個呼吸。
“剛才按錯按鈕了,不好意思。”再轉身時,她已恢復了常態。
“對不起。”季辭卻不怎麼正常。
他站在她的面前,相隔一步之遙,聲音輕柔得如同一朵初雪,是在哄人的態度:“下次不來了,好嗎,下次我不會再帶你來了。”
程音在黑暗中抬著臉,眼前隻有飄浮的半圓形光斑,她完全看不清季辭的神情,卻能感覺到他專注的視線。
他的聲音飽含著心疼,很容易讓人沉溺其中。
又或者是她想多了,瞎子的想象力總是過於豐富,隻是他們自己不知道而已。
程音沒有回答,她往後退了半步。
“如果我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有充分的理由,你會相信嗎?”她聽到他在黑暗中的低語。
她信或是不信,很重要嗎?他在意嗎?程音笑笑,又退了半步。
“知知,再給我點時間,”他聲音低啞,話語中帶了些罕見的請求意味,“我會告訴你事情的真相。”
怎麼又叫她這個名字了呢?程音皺起了眉。
“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現在已經不想知道,也完全不在意了。”她的聲音異常輕快。
不知道哪裡照來了一道光,可能是巡查校園的警衛,遠遠地照到了程音的臉。
她兩眼彎彎,分明是笑著的:“我沒事啊,季總,我什麼工作都可以勝任,您不用擔心。”
羲和所在的位置偏遠,一往一返,回到酒店已近午夜。
季辭晚歸,梁冰再犯困都不敢睡,生怕錯過了老板的什麼指令。
果不其然,季總在回來的路上發來一條信息,讓他去尋“舌頭咬破了要用什麼藥”。
梁冰瞳孔地震,心中既喜且悲:季總還真不拿他當外人。
可是這種事,他一個可悲單身狗能有什麼經驗!?
憤懑歸憤懑,藥他還是找來了一大兜。優秀秘書就是這樣,不管老板提出什麼無理要求,都能不動聲色予以執行。
在門口接了他倆下車,梁冰繼續不動聲色,將大藥房的塑料袋往程音手裡一塞。
話不多說,你倆幹了什麼自己心知肚明,我正人君子,非禮勿視,一個眼神都不會多給,梁冰正直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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