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嘆了口氣:“好吧,雖然我還是很希望,你能成為我的爸爸。”
季辭的神情極其溫柔:“沒關系,在此之前,我可以先當你的舅舅。”
“舅舅?”鹿雪咀嚼這個陌生的詞匯,情緒有所好轉,“王陽的舅舅給她買了個新遊戲機,還答應暑假帶她去迪士尼玩兒。”
“你想去嗎?迪士尼。”季辭忽道,“周末我們可以飛去上海。”
鹿雪搖頭:“不是要練滑冰嗎。”
她狡黠地眨眨眼:“你是因為沒有信守承諾,打算討好我吧。”
“被你發現了。”
“很可惜,你那個很貴的律師,要白跑一趟了。”
季辭神秘地搖了搖頭:“書面約定,我還是會準備一份的。”
“上面寫什麼呢,保證帶我去迪士尼嗎?”
“先保密,”他微笑,“等到你生日那天,舅舅當禮物送給你。”
鹿雪的生日禮物是有了,程音的新衣服卻還沒有著落。
這才是程鹿雪今天告狀的重點。
“我媽看起來有點不開心,是不是不想穿別人的舊婚紗?”
很顯然,舊婚紗這件事讓季辭也不怎麼開心,他冷臉的樣子讓鹿雪都有點害怕了。
“舅舅,我不去迪士尼了,錢省下來送我媽媽一件婚紗吧,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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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辭看著屏幕裡的小姑娘,神情重新柔軟:“好啊。”
周末。
一大早梁冰就準時出現,將鹿雪接走,去上滑冰課。
季辭的那張百夫長卡,程音當然不可能拿,但他給程鹿雪報的興趣班,她實在狠不下心拒絕。
鹿雪渴求的雙眼像飢餓的小鹿,這時季辭又補了一句話,讓她不得不點了頭。
“小朋友需要足夠的體育運動和戶外時間,對眼睛發育會有好處。”
好好好,一把掐中了她的命脈。
程音沒跟著去,她和季辭另有要事相談,約在了一間僻靜無人的茶室。
眼科年會在即,羲和即將攜其研究發現,在世人面前正式登場。
“老師的心願,時隔這麼多年才看到完成的希望。等拿到足夠的投資,項目就可以全面推進。”
“到時候,你的眼睛,很多人的眼睛,也就都有了希望。”
季辭在說,程音在聽,她的神情平靜,似乎對此並不十分感興趣。
季辭嘆了口氣:“知知,你媽媽是愛你的,你心裡知道。”
心裡知道又有什麼用,程音不語,太虛無縹緲了,愛要論跡不論心。
“季總,我現在需要幫您做什麼?”她不想和他談心的時候,就會叫他季總。
不知為何,季辭見她如此態度,反倒不像之前那樣生氣。
之前她是刻意疏遠,現在倒是像在跟他輕輕在任性。
有點昨日重現的感覺了。
“大師兄那兒沒有靠譜的後勤,辦會能力約等於零,全套策展方案,都需要你幫忙盯住。”
“好。”
“除了外部投資人,我也會給羲和做一些基石投資,找了職業經理人幫我做股權代持,但我自己不方便出面,到時候你代替我出資,並在合同上籤字。”
“我?”
程音總算沉不住氣了。
他們在說的並非塊兒八毛,是至少八位數的初始投資額,如果羲和發展得好,將是取之不竭的金礦。
他怎麼隨隨便便就扔給她了……
“難道你會黑掉三哥的錢?”季辭笑道。
那倒是不會,但他怎麼就能對她的人品如此有信心,她自己都沒他這麼確信。
“不好說,”程音面無表情,“隻有把考驗真正放在面前,才知道自己經不經得住考驗。”
“那就歸你所有,”季辭輕描淡寫,“反正,也都是你媽媽的遺產。”
“還是別了,”程音拒絕,“我們也籤個合同吧,我未必是什麼好人,需要一些法律方面的約束。”
季辭邊搖頭邊笑,好似她說了什麼特別可愛的話:“隨你。”
這點事,兩個聰明人很快就聊妥了,倒是季辭和律師溝通花費了頗多時間。
幾個保護條款,翻來覆去地提示,決不能讓甲方留下任何漏洞——律師先生看程音的眼神,仿佛在看什麼會灌迷魂湯的拜金女。
程音無所謂,坐在一旁徹底放空,時不時低頭看看信息,她在跟陳嘉棋探討,如何盛情迎接他家太後大人的蒞臨。
過了一會兒,季辭走過來:“我還有些事,要單獨和律師談,你在外面等我?”
他是商量的態度,甚至還有些低姿態,反倒讓程音不明所以。
本來他的事也與她無關,不適合在場。
其實還真與她有關。
程音人一出去,律師便苦口婆心開始勸說,立遺囑是要緊事,不能這麼輕率,必須列出很多重要的先決條件。
季辭搖頭。
“就照我說得寫,條款越簡單,越容易執行。
“本人身故後,全部遺產無條件歸我太太程音女士所有。”
“如程音亦身故,指定其女程鹿雪為遺產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律師聽得大皺其眉——他和季辭合作這麼多年,從沒見他如此不理性。不,應該說,他服務豪門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任何人如此不理性。
且不說這內容有多荒誕,他結婚沒啊,怎麼就太太了?
而且年紀輕輕立這種遺囑,不怕被人謀財害命嗎?
哦,他還記得讓那狐狸精先出去,沒讓她知道自己已經一步登天,不算徹底不可救藥。
律師嘆了口氣:“行,季先生,將來如果您的想法有所改變,內容可以隨時修改。”
季辭卻打定主意,不想讓他多賺這個小時費:“不會改變。”
程音在外面沒等多久,便見律師和他的助理從茶室出來,投向她的目光十分之眼熟。
讀書時她經常能見到,走在校園,路人側目,仿佛她是個什麼禍亂人間的妖物。
程音低頭抿了口茶。
他們該不會以為,替季辭和代持人籤合同,股權就真的歸她所有吧?
她掛上一副標準的商務笑容:“季總,今天還有其他工作安排嗎?”
她這麼措辭,多少能撇清點嫌疑吧?以前在學校尚可以我行我素,到了職場,總歸還是得講究點職業形象。
然而季總根本不遂她的心願。
他輕描淡寫投下一枚核彈:“先帶你去挑婚紗,中午接孩子一起吃飯。”
直到設計師助理開始介紹當季的樣衣畫冊,程音也沒理清這其中的前因後果。
她怎麼就坐在此處,和季辭一起,挑起了婚紗?
“我們這裡薈聚了全球頂奢設計師的作品,包括某天王嫂剛剛穿過的Oscar de la Renta,或者,您太太比較有心水的品牌嗎?”
助理一開口就把程音嚇了一跳,她剛想反駁,季辭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糾正:“我妹妹。”
哥哥帶妹妹來挑婚紗,還真是比較罕見呢……
助理調整了一下心態。
“您家的基因真好,都是明星臉,模特身材,那妹妹有看中的款式嗎?”
程音準備了一萬句拒絕的話,都被“我妹妹”三個字直接撲滅。
從前季辭帶她出門,被問到跟她什麼關系,他也是如此不假思索的一句。
季三對她要求嚴格,不假辭色,常年無情拒絕她的各種要求,但必須得承認,他是個好哥哥。
哥哥雖兇但寵,當他妹妹的日子,是程音最快樂的日子。
現在,貌似這種日子又回來了。
往日經驗還在,程音深知此時不能直接拒絕,他會生她的氣。
在莫名的血脈壓制氛圍中,她拿起畫冊,開始假裝認真翻閱,然後趁著助理去幫他們取飲料,與季辭悄聲耳語。
“我有婚紗。”
“我妹妹,穿別人穿過的婚紗結婚?”
果然,程鹿雪這個小叛徒。她就說,季辭今天怎麼突然抽風,原是有人背地裡通風報信。
她哥發達了,對她充滿補償心理,她不能拿他的信用卡去刷,收個小小的結婚禮物,也罷。
程音迅速決斷,挑了一件最樸素、看起來最便宜的婚紗:“那就這件吧”。
助理端來了兩杯香檳,看到她選的款,兩眼綻放喜悅的光:“客人真有眼光,這款主紗是Haute Luxe系列,用了Macramé蕾絲,全球隻有兩件呢。”
程音沒聽懂,但能在名字裡塞這麼多法語詞,這玩意就不可能便宜。
“那換一件吧。”她立刻繼續往後翻。
“不換,”季辭發話,“很適合你,去試試看。”
趁著試紗的空隙,程音上網查詢了物價,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一條裙,竟然售價二十來萬。
上流社會的度量衡就是誇張。
好在二手能賣不錯的價格,一進一出,能夠返還季辭大約七成左右的現金,並同比例緩釋她的心理負擔。
若他不肯收,她就拿給大師兄,用於季總新入股的公司,羊毛回到羊身上。
下層階級也有自己的市井法則。
店內助理並不知道,面前這位清新脫俗的美人,之所以一臉滿意地欣賞身上的婚紗,並各種角度對鏡自拍,隻是為了給二手網站搜集買家秀素材。
助理完全被試衣效果打動了。
“太美了,好可惜哦,今天新郎沒有來,”她不自覺放輕了聲音,“程小姐你知道嗎,其實新娘子最漂亮的時候,不是在婚禮現場,就在試紗的這個瞬間,新郎第一眼看到的,你為他披上婚紗的樣子,他會記一輩子的。”
“這是你人生的瞬間哦。”她笑著說。
程音停下了拍攝的手。
助理猛然意識到,自己的發言十分不妥——不知是何原因,這位客人並非由新郎陪同前來,其中或有什麼不足為人道的傷心事也說不定。
“啊呀,其實也沒關系,有哥哥陪著你,也不算可惜呀,你們兄妹一看就感情很好。”她忙忙找補。
然後仿佛獻寶一般,用“猜猜接下來會有什麼節目”的神情,按下了更衣室裡的一個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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