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拐過一道旋轉門,確信不會有第三個人聽到,孟鶴鳴才溫聲說:“除非你們是真的。”
央儀後頸不自覺地麻了一下。
她說:“當然不是。”
傍晚時分離開的酒店,凌晨回來,中間不過幾個小時的時差,卻讓人覺得恍如隔世。
看到熟悉的布景,柔軟的沙發和大床,央儀瞬間不再掩藏,累得連話都不想講了。
身後有腳步聲。
她回頭,看到孟鶴鳴倒了杯溫水過來,放在茶幾。
“喝杯水再洗澡睡覺。”
視線細細描摹過他的眉眼,他的五官,她捕捉到一絲如釋重負後才堪堪顯露的倦意,想來這一個晚上,他是最勞心勞神的一個。
於是舔了下幹澀的唇,問:“你還要走嗎?”
男人頷首:“回去睡兩個小時,上午還要去公司拔幾顆釘子。”
不難聽出,孟楊逃跑前,還在公司留了一屁股爛攤子。他這樣的工作狂,不會容忍這件事拖到第三天去處理。但——
央儀開始心疼他,朝另一側努努嘴:“這裡又不是沒有房間。”
她的話不需要講得多明白。
大家都是聰明人,孟鶴鳴從善如流:“好。”
她坐下,雙手捧著杯子乖乖喝裡面的水。注意力慢慢被隨意扔在沙發上的一束粉白所吸引。玫瑰芍藥滿天星,緊湊地擠擠攘攘。花朵嬌嫩,仿佛剛採下不久,仍凝著露水,看起來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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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她問。
眼下她又困又累,每句話都在強打起精神,因此看起來表情不算太好。
孟鶴鳴視線在她臉上巡視一圈,下了定論。
看來還是太廉價,她不夠喜歡。
於是彎腰拾起,作勢要把花扔進垃圾桶。
央儀急急打斷:“哎!”
他的手頓在半空:“怎麼了?”
“你扔掉幹嘛?”
她哭了一晚上,聲音拖著濃濃的鼻音,聽起來又倦又可愛。語氣裡的責怪此刻更像情人間的埋怨。
孟鶴鳴想不出自己到底有多畜生,才會在這個時候生出不該有的旖-旎想法。
領口發緊,他克制地去松領結,才發現今天脖頸是空的,身上就一件不那麼規整的襯衣,領口大開,肩頸往下那片被她的眼淚沾湿了,皺巴巴地貼在胸口。
還有下擺,不知道在哪蹭了灰,在潔白的布料上格外顯眼。總之,該有的分寸和方圓全丟了。
在他打量自己的時候,央儀已經湊過來把他手裡的花搶了過去,抱在胸前。
她的臉在這麼一大捧鮮花的襯映下顯得小巧,鼻尖又翹又玲瓏,花朵似的粉。
孟鶴鳴用幹澀的聲音問:“喜歡?”
“是扔掉可惜。”她不舍地抱著花,口是心非道。
到了此刻,才真正進入了兩個人的時間。
央儀垂著眼撥弄花瓣,仿佛失了某種勇氣,視線未抬:“這樣的事以後還會有嗎?”
她看著花,說的卻不是花。
孟鶴鳴聽到了以後二字。
他鄭重搖頭:“不會。”
他說得簡單卻有力。從前是考慮不周,做事偏不愛懷柔,仿佛在同軟弱的自己較勁,非要將絕對強勢的一面展露於人。但以後不會了,孟鶴鳴心想,他有了軟肋,他需要顧全的事比眼下更多。
他再次篤定道:“不會再讓你碰到這種事。”
“我不是在說這個。”央儀搖了下頭,“我是想說,除了阿叔,還有別人想對你不利嗎?”
男人怔了一下,語氣再度松軟下來。
“應該沒有。”
“應該?”
他改口:“確定沒有。”
央儀從鼻腔發出輕微的哼哼,似乎不滿。
孟鶴鳴主動問她:“還有什麼想說的?”
央儀不情不願地抬眼,與他對視。
劫後餘生不管不顧抱了個痛快,現在又是隔著一張茶幾的禮貌距離,她眸光斂了下,一邊敬佩男人超絕的分寸感,一邊又忍不住失落。
或許是捕捉到了這份失落,孟鶴鳴越過茶幾,坐到她身邊,他的話聽起來很像解釋。
“衣服上髒,怕蹭到你。”
央儀上下打量一眼,哪裡髒了?
但突然拉近的距離還是讓她空落落的情緒得到了撫慰,於是想要說的話變得沒那麼難開口了。
她雙手環緊花束,不安地搭在一起:“我知道被人扣下了就一直在想,你願意出什麼條件換我。”
孟鶴鳴忍住擁抱她的衝動:“有答案了嗎?”
央儀用小鹿似的眼睛看他:“五千萬?”
男人挑了下眉:“我看起來這麼小氣?”
“八千?”
他不說話。
“一個億?”她在心裡小小地呼出一口氣。
然而,還是沒等到回答。
“兩個?”
“……”
她最後狠狠心,報了個自己都覺得膽大的數字:“十個?!”
報完,男人依舊用那副沉沉的目光注視她。
央儀抿了下唇,略感挫敗:“……你到底有多少錢?”
他鄭重其事地點了下頭:“你想查我資產的話,明天我讓崔助列好清單。不過海外的要慢一點,有些資產估值比較麻煩,需要請專人審計。最遲,下周。”
“誰要看你資產。”央儀愣住,身體變得滾燙起來,“我就是想知道……”
我在你那價值幾何。
她有點說不出口。
實在是不太好意思。
“算了。”她站起身,“我去睡覺。”
她在這段關系裡缺失的安全感,孟鶴鳴發誓會一點點彌補。他抓住她的手,格外認真地說:“如果真有那麼一場選擇。我會賭全部。”
央儀第一反應是甜言蜜語算不得真。
但她同時又很清楚,孟鶴鳴是個言之必行的男人。他說全部就一定是全部,他不屑撒謊。
不管聽起來這個回答有多誇張,有多難以置信。
它是真的。
央儀懷著這個近乎夢幻的回答進入夢鄉。
正是因此,她經歷過那麼多人生第一次的驚險後,居然沒做噩夢。
一夜無夢,醒來是下午。
被持續不斷的電話鈴吵得睡眠難以為繼。
她伸手亂摸一通,摸到疑似手機的東西,迷迷糊糊貼到耳邊:“喂……”
“你這聲音,你該不會沒起床吧?”李茹大驚,“你現在在哪?別告訴我你沒搭上飛機???”
央儀驟然清醒,啊了一聲:“飛機?”
“……”
李茹恨不得拎著她的耳朵:“你今天下午的飛機回家,你給忘了?!我們還抽空到機場接你呢!結果你壓根沒飛?!現在人在哪,不會還在榕城吧?你說——”
李茹叉腰,抬頭看著滿屏幕跳動的航班信息,“我現在就能打飛的過去揍你。”
央儀幹巴巴地撓了下鼻尖:“我忘了。”
被活生生地罵了十幾分鍾。
這事她有錯在先,隻能乖乖承受。
最後李茹霸氣地把電話一掛。
“晚上就到榕城,你給我等著。”
央儀懊惱地嗚了一聲,埋進枕頭。
外面傳來敲門聲。
她以為是客房的服務人員,說了聲進,而後看到門敞開一條縫,男人規整地站在門邊,一手搭在把手上,淡定地看著她:“醒了?”
央儀哗啦一下坐好,端端正正。
緩了幾秒,又伸手撫平翹在大腿根的裙擺。
“你沒去公司嗎?”
孟鶴鳴抬腕看表:“已經回來了。”
“……”
大家都是人,為什麼她睡眠缺失補了一天還覺得昏昏沉沉,眼皮隨時要耷拉下來。
而孟鶴鳴卻已經去完公司又回來了。
這種高效狂魔是真實存在的嗎?
“事情,都處理好了?”她沿著床邊下來,站在地毯上。
孟鶴鳴瞥了眼她粉嫩的腳趾:“好了。”
邊走,央儀邊用手抓了幾下頭發,餘光偷偷瞥大理石背景牆。到底不是鏡子,隻反射出模糊的輪廓。
她索性站得遠一些:“你過來是還有別的事?”
“沒有。”孟鶴鳴如實道。
“那你怎麼……”
“過來陪你。”
央儀慢吞吞地啊了一聲,沒注意到自己正在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仿佛自己錯聽。
她一字字地拆解:“過來,陪我?”
“昨天那麼大的事,怕你一個人待著會怕。”孟鶴鳴靠在門框上,慢條斯理地說,“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先用早?”
他還真是……
在下午兩點面不改色地說用早。
央儀摸了下肚子,的確感覺到咕嚕咕嚕在抗議。
她哦了聲:“那你等我一會。”
前後不過十分鍾,她就收拾好了自己,臉上化了很淡的妝,頭發挽到腦後,身上是條有掐腰設計的一字裙。孟鶴鳴的視線在她腰臀線條上落了幾秒,喉間幹啞,偏頭咳嗽了幾聲。
弄得央儀緊張地望他:“你生病了?”
“沒有。”孟鶴鳴抬起兩指制止。
“那個。”她突然說,“我爸媽晚上會到。”
很輕的一聲磕碰。
央儀發覺他手裡的瓷壺歪在了一邊。
她抬頭:“嗯?”
“沒事。”男人雲淡風輕地解釋道,“手滑。”
和央儀父母見過數次,照理不應該緊張的。
孟鶴鳴莫名有種女婿初見丈人丈母娘的感覺,一會想著要叫助理安排好晚飯,本地菜?或者杭城菜?一會又想安頓在酒店會不會顯得太過生疏,半山怎麼樣?還是市中心?再不然直接到孟家主棟莊園?如果兩位喜歡海的話,遊輪半小時的距離,他還有棟小島度假莊園。
不過當下最緊急的是……
他問:“幾點到?”
“可能四點多的那趟航班。”
他撈起手機撥了通電話出去,三兩句吩咐完叫人去接,末了忽然猶豫:“保姆車舒適,換保姆車。這樣,我平時用的那輛也開過去,避震和隱私更好。”
央儀張了張嘴,仿佛在看什麼天方夜譚。
突然,男人偏過頭,一手捂著聽筒問她:“自己待這會不會怕?”
央儀緩緩搖了搖頭。
他點了下頭,對電話那頭說:“不必了,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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