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鑫鴻得意洋洋地想著,暗地發出嗤笑,直到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器抵住眼皮。他發出一連串驚慌失措的慘叫:
“等等!快拿走!你要幹什麼?!”
……
張梅將她的行李箱翻了個頂朝天,唯獨留下了紀念品一類沒用的東西,這根構型紀念書籤便是其中之一。它被掛在厚厚的書脊上作標記使用,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等到被抽出的這刻,人們才意識到它整體其實一長一短的貌似長鉤,藏在書頁中的另一端又長又細,經夏茯打磨後,已經有了刺穿血肉的能力。多虧了沒日沒夜裝修的鄰居,有裝修聲的掩蓋,沒人發現這點奇怪的聲音。
眼下這一切,便是夏茯能做到的全部。
兩三個月的私教培訓給不了她壯碩的肌肉,林娜僅能傳授她一點偏重敏捷的防身術,叮囑她所有的努力都是為逃跑爭取更多時間。
可時間、時間。
夏茯最缺的就是時間。父母沒有給她成長的時間,陳鑫鴻也不會給她反抗的時間。被毆打、被關禁閉,一日一夜食水未進後,體力像指縫間的流沙,每分每秒都在流逝,能掙扎到這個地步全靠憤怒在支撐。
她還能堅持多久?真的能逃出去麼?
夏茯狠咬嘴唇,以疼痛催出最後一點力氣。她攥緊書籤,嘶聲力竭地叫道:“開門!不然我就殺了他!”
曾經溫柔嫻雅的女孩一下成了催命的惡鬼。隨她手指不斷推進,米粒大的血珠沁出陳鑫鴻的眼皮,他立刻大聲哀求道:
“快、快開門!這丫頭瘋了,她要扎穿我的眼睛啊!!”
“吱呀——”
弟弟的貴人受到威脅後,夏茯無論如何哀求都不為所動的門終於打開了。
他們錯愕地盯住她,好像直到今天才認識到她是如何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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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梅惶惶不安地嘟哝說:“你在做什麼傻事?快把那東西放下來!”,緊張之下又開始抓握自己的圍裙。
而夏彪則憋紅了一張臉,他抬起粗壯的手臂,一根食指榔頭一樣指向女兒蒼白的臉頰,隨話語用力下砸,一下又一下,要她砸進泥濘的土裡,永遠抬不起頭:“別她媽擱這兒發瘋了!扎啊!有本事你扎啊!扎下去你就不是大學生而是殺人犯了,十幾年書全部白讀,最後活該進監獄!”
“爸媽的話你不聽,安排好的工作不去做,等警察把你抓起來,所有人都會看你笑話!”
笑話、笑話又是笑話。
他們剪去她的羽翼、扒掉她的皮肉,怎麼還有臉叫她繼續保持顏面?
難道畜生臨終前也得活潑可愛麼?
憤怒到了極點夏茯反倒笑了出來:
“對對對。我是瘋子,我是笑話。那你們的兒子算什麼?他是需要賣掉姐姐才能生活的窩囊廢麼?”
她肆無忌憚地笑著,明明泄積攢多年的情緒終於有了出口,但眼淚卻在臉頰縱橫不止。
刺耳的數落引來了夏常青的回眸。
新家可不是人際關系緊密的老胡同,這棟樓除了租客還有許多做生意的商戶,接連不斷的爭吵已經埋下伏筆。現在美甲店年輕的女老板,正“砰砰砰”拍響大門,不耐煩地追問道:“大白天你們在搞什麼?還讓不讓人做生意了。給我出來!不要我要報警了。”,夏常青隻能拉開一小條門縫,隨口應付說:“沒事,隻是家裡有點小矛盾。”
說罷,他回頭以更大的聲音吼叫說:
“夠了!你究竟在鬧什麼?!你是家裡的姐姐,為了弟弟犧牲下不是很正常麼?”
理所當然的態度成了壓垮夏茯的最後一根稻草。
事情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他們絕不會放過她的。既然他們永遠不會聽到她的願望,既然她無法選擇自己想要的未來,還不如親手毀掉一切。
“好好好,既然我的命最賤,那我就當殺人犯好了!讓你們的寶貴兒子丟掉工作,一輩子被人戳著脊梁骨活在陰影下!!”
夏茯閉上眼眸,用力壓下手裡的書籤。
毀掉是一件決絕又陌生的事,這一刻時間仿佛無限被拉成,世界歸於寂靜,隻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還有隨之而來的悶響——
“咚!
這是夏茯從陳鑫鴻身上摔下的聲音。她到底還是沒能完成自己的目的,陳鑫鴻掐準了她啜泣不止身體遲鈍的瞬間,爆發出了無限求生潛能,一把掙開夏茯的束縛。
但這也是門口處夏常青被一拳擊倒的聲音。
“噠噠噠!”
她俯在地上,費力地喘息,聽到雜亂的腳步聲,以及很多很多的呼喚,說“夏茯、夏茯、夏茯!”那嗓音像是高中裡朝夕相處的恩師,也像被深藏在心底的戀人。
第65章
血緣由老天決定, 她無能為力,但戀人卻由自己選擇,她在親吻方景澄的那一刻就應該想清楚結局——倘若有一天, 他知道了自己的窘迫,或鄙夷或厭棄, 她都得坦然吞下苦果。
懷著這般決意, 她得知媽媽給方景澄打電話的瞬間就放棄了這份感情,免得給慘淡的現狀再平添一些悲傷。
沒什麼好失去, 沒什麼好盼望的。
從之前對付包志偉的經驗告訴夏茯,惹怒這類男人必然會迎來激烈的反撲, 要是襲擊不成, 書籤落在他手上, 毀容或許是最輕的結果。
她做了放棄一切的打算,絕對沒想到會重新被戀人抱進懷裡。他用指腹小心地擦拭她的眼淚,扶住她的脊背,像面對脆弱初生幼兒、不大熟練的新手父親, 說:“不是那樣的, 你才不賤,你從來不是一個笑話,沒事了、沒事了……”
可這樣安撫反倒讓夏茯的眼淚更加洶湧,她將臉埋在方景澄的胸膛,她用手指抓緊他的衣襟, 止不住哽咽起來。
她已經要放棄了,她已經丟掉顏面了,承認自己命賤是笑話也無所謂了, 而他完整地面對了這份不堪。
為什麼別人試圖挽回這一切時,她卻覺得如此難過呢?
小巷裡一閃而過的光芒今日終於為她駐足。假使這個溫暖的方景澄不是自己的想象, 那方才那道女聲的主人一定也來到了現場。夏茯喃喃著那人的名字,努力站穩身體向後望去:
“李老師……”
“李愛英!”
和她的低語一同響起的是夏彪的怒吼。隻見一名矮小的中年女性正叉腰橫亙在夏彪和她之間,她身著一件鏽紅色的短袖,面光而立,如一捧火焰在夏茯的眼眸中跳動。
通過那頭標志性的銀發,夏彪一眼一眼便認出了方景澄的身份。那小子像瘋狗一樣闖進自家家門,又撂倒了打算反擊的陳鑫鴻,成為了這場計劃的最大變數。他看過聊天記錄,夏茯並未提及家庭住址,區區一個外來人能這麼快找到這裡,靠的絕非運氣。
他狠狠瞪著眼前的始作俑者,不由得惡從膽邊生,高聲叫罵道:
“你一個高中老師不去教學生,專門帶著小混混跑別人家裡惹事!小心我去學校舉報你!”
但女人沒有因此畏縮,她盡管身材矮小,氣勢卻十分驚人。平時教學板著臉便不怒自威,被學生暗地稱呼為“李莫愁”。
現在她“呼”地冷笑一聲,擰起眉頭,硬生生將夏彪的氣勢壓下去一個頭:
“去啊!你去啊!我才要舉報你!我借你的錢是給孩子當生活費的,當年和學校籤合同也說的是資助學費讓孩子好好讀書,去上大學!你憑什麼把她關在家裡?還要拿女兒的幸福換錢?!”
提到和錢有關的事情,鐵打的漢子都犯難,夏彪臉上有一瞬猶豫。但現場這麼多人,沒道理被一個女人掃了面子。
他伸出手指,指著李愛英的鼻子:“讀書、讀書!讀書就有好未來麼?!沒結婚,還不是要靠父母操心?錢的事之後再說,給我讓開!”另一隻手則推向她的肩頭,大有說不過就要動手的意思。
就在他碰到李英愛的前一秒,一個穿著白背心的寸頭漢子橫空一手將他打落,胸口一隻銀色哨子晃來晃去。
方景澄雖然體格健美,有常年練習拳擊的習慣,但到底隻是一介男大學生,李愛英不可能讓“孩子”負責鎮住現場。此次前來,她還帶上了相熟的體育老師。
男子嚷嚷著:“哎哎哎!好好說話!大男人整天就知道對女人、孩子動手!丟不丟人啊!”
雖然平時總是“感冒”、“有事”給班主任讓課時,可關鍵時刻,他高大的身形卻異常可靠。方景澄這個寒假翻牆進校門的登徒子,就是被他帶著數名衝擊體校的學生撵住的。
在他面前,平日裡無法無天,似乎永遠不可反抗的夏彪終於止住了腳步。硬的不成就來軟的,他嘟哝著:“行行行,我是粗人,說不過你們!張梅!看看!你女兒老師來家訪了!”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妻子。
和夏茯沒有血緣關系,僅相處過數年的老師們管她叫孩子,層層擋住施暴的父親。而她的親生母親卻焦急地蹲在門口,滿心眼都是受傷的兒子,連夏彪的呼喚都沒來得及第一時間響應。
她小心地攙扶他,詢問:
“常青、常青!聽得到媽說話麼?要不要去醫院?”
而一米八的男人,像嬰孩一樣靠在母親肩頭,他緩緩蠕動身體,捂著腫脹的面頰,發出不成器的嗚咽:
“哎呦,媽,我流了好多血,牙齒、牙齒好像要掉了。”
平日裡夏彪忙於工作,回家就癱著看電視喝酒,把家務、子女教育、老人赡養這類雜事通通甩給老婆張梅,任她愁眉苦臉和家訪的李愛英傾訴,婆婆帶來的瑣碎、貧窮的焦慮如何使她疏於關愛女兒:
“哎,我也知道夏茯懂事,女孩心裡敏感,但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的脾氣,我是真沒辦法,再說當爹的,還不是怕孩子走上歧途嗎?出發點總歸是好的……等家裡度過這茬、孩子大點就好了。”
同為女人,她當然知道張梅在這種家庭裡生活的難處,在這小小的縣城,能供夏茯讀完高中實屬不易,她隻能通過這種方式保護自己的學生。
但等等、再等等,就能等到衣錦還鄉之日,父母終於變得和藹寬容,道出遲來的道歉麼?這遲來的悔悟真能治愈所有心酸麼?
一邊是身穿新衣的兒子,一邊是瀕臨崩潰的女兒。
望著這感人深切的母子互動,李愛英終於徹底寒了心。
她擰緊眉毛 ,發出嘆息“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伸手指揮另一邊的方景澄道:“小方!帶著夏茯走!接下來的事交給大人!”
哪怕李愛英不特別交代,方景澄也準備這麼做了。
畢竟在這種鬼地方多一秒都會對夏茯的身心造成相當糟糕的傷害。
眼見這不知名的小混混要帶著自己的戰利品逃走,原本捂著肚子在地上抽氣的陳鑫鴻一下來了精神。
他狼狽地從地上爬起,掏出手機罵罵咧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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