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著人類小毛病的丁燳青,給他一種很鮮活的感覺,可以親近,可以放下防備,可以毫無戒心地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一路沉靜,沒有追殺,終於在制定好的時間內抵達幽靈列車的墳堆前,丁燳青迫不及待地下車,背對眾人、面向萊茵河,岑今眼角餘光瞥著他的背影,有些分心地召回烏蘇拉。
這位女戰神剛剛經歷過酣暢淋漓的戰鬥,此刻士氣高漲,精神高昂,對岑今的請求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隻身進入列車殘骸,而岑今等人在外等候。
岑今站在山谷裡,抬頭眺望谷頂奔騰而過的列車,汽笛嗚嗚鳴動,響徹山谷,山風拂過橫生出懸崖的樹木,垂落一片葉子,時而上下時而高低地飄蕩,一隻飛鳥自上而下地掠過水面,‘啪’一聲迅捷地抓到魚飛走,河面濺起水花,漣漪一圈又一圈。
頭頂垂直的高空處,有一隻沉睡的恐怖天使。
弗蘭克在旁勸說尤利娅以後不要玩過於激烈的遊戲,後者聯系逃脫但沒能及時跟她們會合的蒂亞,確定蒂亞安全便敷衍地應付弗蘭克的關心。
岑今的心很空蕩,曠得陡生不祥、慌亂,冥冥之中似有所感應,在這安靜祥和的表皮下,潛藏諸多數不清的危險。
咔、咔。機械軸關節扭動的聲響自峽谷墳包處傳來,整個峽谷、地面和山壁都在顫抖,樹葉挲挲掉落,碎石滾落,異變陡生,老式掉漆生鏽的列車頭如龍抬頭般咆哮著破開長滿雜草的墳包,鑽出半山腰滾落到峽谷谷底。
嗚——蒸汽機般的汽笛長鳴響起,接著是‘隆、隆’一下又一下地車輪滾動發出的聲響,整輛老式列車緩緩駛出墳包,車身彎曲,將岑今等人圈起來。
下一刻,烏蘇拉走出,向岑今匯報:“已經解決。順便說一句,它們不是被束縛在時空輪回裡,而是受到催眠,分裂出無數的魂體徘徊車身內部,不斷重復生前列車撞入山谷的記憶。”
岑今:“分裂出無數魂體是什麼意思?”
烏蘇拉:“那些死靈其實沒有自我意識,或者說它們的意識來源於列車的模仿。
乘客生前死得太慘烈,肉身和列車融為一體,再加上當時一共兩種術法力量的影響而被煉制成一種新的半機械化生命體,無意識地吞噬全體死靈,之後被催眠,分裂出魂體重復生前行為。
換句話說,沒有死靈,隻有一隻半機械化生命體。”
岑今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的丁燳青,當時他猜測是列車和死靈肉身融合成新詭異,但全體死靈保有自我意識,而丁燳青雖沒表態,但思緒、引導的話術無一不是也認可他的猜測。
可實際情況卻是‘煉制’和‘催眠’,全體死靈是列車被催眠後的無意識行為,丁燳青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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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可能是丁燳青假裝看不出來,沒有這必要,所以他的確也被列車欺騙了。
往深處思索,誰‘煉制’列車?誰‘催眠’列車?
真是黑彌撒成員的屠宰之家和通神學會的萊妮四口之家幹的嗎?
不管誰是幕後之人,他都成功欺騙了丁燳青。
岑今眉頭緊皺,大拇指掐著食指指腹,強行壓下心裡的不祥預感,這麼久以來,不得不承認丁燳青的強大就是他的底氣。
他敢肆意挑釁歐洲神明,最大的信心來源於丁燳青始終在身邊。
如果沒有丁燳青——岑今甩了甩頭,將這可能性用力拋開,事已至此,猶豫就會敗北。
但下一刻,他又露出深思的神色,列車全體死靈真的都是半機械化生命體被催眠後分化出來的無意識行為嗎?
‘丁燳青’和他愛人曾經的冒險旅程,還有離開時的那首《送別》,難道也是催眠後的無意識行為?
那廂,烏蘇拉繼續說著:“它進化出另一種特殊的形態,我或許明白始作俑者究竟想煉制出什麼?”
“什麼?”
岑今有些頭疼,聽不太清烏蘇拉的話,與此同時山谷裡的風越吹越大,像狂風暴雨來臨的前奏。
烏蘇拉轉頭剛要開口,就聽到機械軸關節摩擦變動發出的巨響,岑今抬頭就見老式列車車身迅速扭曲、摩擦、堆疊,車輪拆卸、重組,車廂四下分散、重新裝合,車頭發出咔咔地痛苦呻吟,仿佛鋼鐵骨骼硬生生掰斷、吱一聲猛地彎曲。
日光之下,巨大的鋼鐵機械投下陰影,呈現出遮天蔽日般的壯觀輪廓,經過劇烈摩擦而擦落紅色鐵鏽,露出油亮反光的黑鐵塊,無數的車廂高速拆組、延伸再拼裝,先顯露出艦身輪廓、再是甲板、艦島,最後是細化出來的機庫、武器庫等。
組裝完成的瞬間,似有刀劍鳴金之聲鏗鏘作響,谷底幾人吃驚地看著最終成型的半機械化生命體的進化形態,像乘風破浪的航空母艦、更像徵服宇宙的星艦,仿佛虛幻的賽博朋克出現在現實世界,機械與生命、科幻與神經機械互相結合,進化出一種令人為之嘆服的新生命體。
這時,岑今聽到烏蘇拉低沉的聲音說道:“——諾亞方舟。”
半機械化生命體進化出來的另一種特殊形態、始作俑者真正想煉制出來的新生命體形態,救世之號,人類幸存的希望——
諾亞方舟。
第185章 使徒之戰(7)
岑今驚嘆半晌,訥訥說一句:“……丟。”
星艦外表的諾亞方舟炫酷到沒朋友不必多說,玄鐵外表油光滑亮,面積大概有兩艘航空母艦那麼大,壓根不明白為什麼區區一輛列車的金屬材料能拼湊出這麼大一艘母艦。
可能這就是半機械生命體的特殊性,擁有金屬材料自生以及材料延伸的能力。
諾亞方舟漂浮在半山腰,幾乎將峽谷填滿。
一陣叮叮咚咚的機械電子童樂響徹峽谷,數十秒後停下,諾亞方舟機械的電子合成聲音斷斷續續地發出:“你……完成了我們的約定,滋……謝謝滋滋……”
岑今仰頭問:“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諾亞方舟:“……不知道。”
岑今打量著方舟炫酷的外型,提議道:“不如到山海昆侖,那裡住了很多詭異,總結起來也算你的同類,你應該不會孤單。”
諾亞方舟:“好,我怎麼滋滋……進去?”
岑今說了句等會兒,先趁恐怖天使休眠之際,快速跑進山海昆侖找到幾個主事者商量一番,又將他從畫家庭院裡挖出來的‘警笛頭幼崽’交給警笛頭。
莫爾斯和警笛頭、黑煤球的相處意外融洽,儼然是和諧的重組家庭狀態。
再出來時,岑今發現丁燳青他們都不見了,四下張望,頭頂是尤利娅招手歡呼:“上面的風景好好,黃毛快點上來。”
弗蘭克抱著船舷尖叫:“啊啊啊我恐高救命——”
烏蘇拉甩著重騎槍站在船舷上,迎風擺出指點江山的姿態說道:“不錯,這才是配得上我所效忠君王的車架。”
丁燳青站在遠離他們的位置,衝岑今懶散地招手。
岑今向後退,幾步助跑跳到方舟上,站在這上面發現方舟的面積更廣闊。
烏蘇拉還在指點江山,弗蘭克還在尖叫,尤利娅將手遮在額頭仰望太陽,垂涎地呢喃:“好想開星艦。”
岑今頓時皺起五官,心想女巫什麼樣子都有,就是感覺不太靠譜,他朝丁燳青走去,後者靠著船舷,臉色白得仿佛透明,脖子的青色血管尤為明顯。
眼眸低垂,面無表情,沒甚情緒流露出來。
岑今盯著他片刻,視線移到他的腰際:“是不是碎片的破壞力度加強,而你控不住了。”
丁燳青抬眼,笑了起來:“區區強武——”
岑今打斷他的話:“你不會說‘區區強武’這種聽起來十分自大的話,我記得你說過歐洲神明的身上有比較大的一塊命運碎片,這直接導致他將綁定的末日審判扔在地獄,不敢隨身攜帶,因為強武會互相吞噬。”
“所以?”
“你怎麼不怕?”
“?”
“你忘了你說過的話?山海昆侖裡,你說你也有一個強武,所以你怎麼不怕自身攜帶的強武跟命運碎片互相吞噬?”岑今突然出手,握住丁燳青的衣擺就要掀起:“因為你把命運碎片囚困在身軀裡,所以殘缺的強武才能肆意破壞你的身體。”
否則以丁燳青的實力,一兩塊命運碎片怎麼可能傷害到他?
丁燳青眼疾手快地握住岑今的手,阻止他掀開衣擺的動作,戲謔道:“你關心我。”
岑今:“就算你我隻是普通的僱佣關系,我也會擔心。”何況不隻是普通僱佣關系。“手松開,我看看。”
“沒事。”丁燳青靠過去,攬住岑今,右手扣住他的後腦勺低聲說:“我有分寸。”
說實話,岑今不太相信丁燳青的分寸,但是丁燳青不讓人看他傷口的話,別人就怎麼也看不到。
“岑今,你讓我抱抱。”
岑今一動不動,任由丁燳青體溫偏低的身體蹭著自己的身體,快十一月的天,涼風颯爽,一到落日時分應該偏冷,他此刻卻覺得有點熱。
弗蘭克扭頭看到前面的黃毛和丁燳青,有點想哭:“抱完了沒有……”
他不敢麻煩女戰神烏蘇拉,於是扯著尤利娅的衣擺想讓她將自己送到地面,然而剛開口便聽到‘嘭’地巨響,緊接著方舟重重下塌,向前一傾,整個人被巨大的慣性力狠狠甩飛。
幸好烏蘇拉手快地拽住他腳踝扯回來,否則整個人頭朝下得栽進土地裡,明兒就能吃席。
弗蘭克看到方舟下方冒出滾滾濃煙,頓時慌亂詢問:“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烏蘇拉將重騎槍插進船舷的孔洞裡穩住身體,面色凝重,眼中燃起戰意:“敵襲。”
弗蘭克:“臥槽。”然後連滾帶爬地跑到船艙處躲起來,避免他一個弱雞影響到全隊發揮。
尤利娅也早早躲起來,她一個預言家沒有任何求生技能,十分脆皮,戰場上也屬於拖隊友後腿的隊伍,因此早早躲起來。
岑今有些奇怪:“這麼快就追上來了?”
丁燳青忽然抬頭,看向頭頂驀然睜開眼的恐怖天使,捏了捏岑今的後頸說:“我可能沒法幫你處理接下來的戰鬥。”
岑今哪場戰鬥不是靠自己打下來的?不過丁燳青特意說這麼句話,還是讓他產生問題:“那你想幹什麼?”
丁燳青:“幫你們穩住戰場,防止第三方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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