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發現了他的不對勁:“然然,臉色怎麼這麼白?”
楊婉瑜聲音帶著鼻音說:“是不是媽媽嚇到你了?”
“不是的。”楊侑然搖頭,露出一個笑。
徐行眼底含著擔憂,表情有點嚴肅:“你該去休息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公司是不是壓榨你了?要不我讓人收購了你們公司吧?”
楊侑然覺得太誇張了,以為他也是開玩笑,擺手說不用。
回到房間,楊侑然洗澡後和江亦聊了十幾分鍾電話,討論了人對三歲前記憶這件事,得知江亦能記得在母胎裡的事,楊侑然驚訝了至少半分鍾,說:“我跟你不一樣,我就記不清了,小時候,確切說是三歲之前的所有事。”
江亦語氣平常:“你做了手術,小時候的CT我看了,海馬區有陰影,所以肯定會記不得那時候的事。”
楊侑然發問:“你為什麼有我小時候的CT?”
江亦:“找你舅舅要的,怕你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問題,早發生早治療。”
楊侑然趴在床上:“所以我有什麼你不知道的問題嗎?”
江亦說:“我從CT上看不出,需要你來告訴我。”
掛了電話,楊侑然睡著了。他久違地做了個清晰的夢。
夢裡,他看見陳方如和楊利鳴夫婦。
是他們更年輕的模樣,夢境裡充斥著歡聲笑語,陳方如年輕時非常漂亮,也更溫婉,燙著烏黑秀麗的卷發,戴著明亮的首飾,像畫報上的女明星。
她把他抱在懷裡,搖晃著,哼著五音不全的歌,楊利鳴的大臉也隨即出現。陳方如說:“老楊,你看寶寶多可愛,生得像我,多漂亮,眼睛又大又烏黑,長大後一定是個大帥哥。”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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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利鳴很有自知之明地說:“這小子沒繼承我的長相,挺好的,本來還擔心我這五官讓寶寶變醜了。還好寶寶長得像你。”
楊侑然的大五官,是像陳方如的。
他是每一個見到他的大人,都會忍不住喜歡他,抱他,說可愛和漂亮的小孩。
楊利鳴工作忙碌,所以在楊侑然的夢裡,他更多的時間,還是和陳方如在相處。
他知道陳方如辭去了金融報的工作,專心在家帶孩子。她從小就給楊侑然安排了各種課程,有鋼琴課,美術課,遊泳課甚至馬術課。
因為小孩聰明又漂亮,鋼琴課的老師他說特別有天賦,完全就是個小天才!家裡人都很愛他。
而陳方如是個炫娃狂魔,早早就立下了要把孩子培養進牛津劍橋哈佛的目標。在他們的階層裡,有多少多少資產、開什麼車住什麼房,都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
培養一個什麼都比旁人好的出色小孩才是更重要的。
陳方如小時候學鋼琴學芭蕾,她學習成績好,藝術天賦卓越,高中讀英國私立女校,牛津大學畢業,理所應當的,小孩要像她。
小楊侑然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陳方舟過來的時候,看見他這麼辛苦,跟鋼琴凳上的他約定:“寶寶,舅舅周末放假,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楊侑然安靜地說:“舅舅,媽媽說我下周得把這首曲子練好,給阿姨們彈。”
陳方舟就知道了,陳方如邀請了朋友來家裡,要讓楊侑然彈鋼琴給人聽。
她最喜歡聽那種吹捧話。
“方如,你怎麼這麼會養小孩啊,聰明死了!三歲就能彈這麼難的曲子了,不會是下一個郎朗吧!”
“什麼郎朗,下一個莫扎特啦!”
“方如生的孩子,肯定是天才,兩口子基因這麼好!”
年輕二十歲的陳教授,長一張和妹妹有些相似,俊秀斯文的臉。他不到一米八,身材也瘦削,喜歡穿淺色的襯衫和黑色的長褲,頭發總是梳著三七分,戴著金絲邊的眼鏡。
他將小然寶寶從琴凳上抱起來說:“你媽媽周末要出去聚會,舅舅帶你出去玩,媽媽也不知道的。”
楊侑然思考著,糾結了一會兒,問:“舅舅,我們去哪裡玩呀?”
陳教授說:“遊樂場上次帶你去過了,好多項目啊都是大孩子玩的,你是小孩子,不能玩這個。舅舅帶你去山上摘櫻桃好不好?”
小然乖乖地點頭,說好。
那是五月份,山上的櫻桃開了,陳教授在山上有一棟避暑的別墅。
夢境裡,楊侑然從第一視角,看見自己坐在後座的安全座椅上,穿著名牌的衣服,被打扮得像小王子。他手裡拿著兩塊他這個年紀可以吃的小餅幹,餅幹被他舔得軟綿綿的,碎成幾瓣,他正在舔手指,被安全地保護在座椅裡。
車上在放流行樂,那是平常陳方如絕對不會放給楊侑然聽的歌。
他們的鄰居就是國際有名的鋼琴家,為了培養孩子的天賦,陳方如特意跑過來買的房子,花重金和鋼琴家當鄰居,經營關系,送楊侑然去鄰居家裡和他家中年紀稍長兩歲的小朋友一起學習。
看見楊侑然比鋼琴家的孩子,彈奏得還要準確還要漂亮,她自豪得像孔雀一樣,幾乎是逢人就說,她培養了一個音樂天才,小孩遺傳了她和丈夫的好基因,非常地優秀!
陳教授那天帶三歲的楊侑然上山摘了櫻桃,但被陳方如發現了。
陳方如在電話裡罵了他幾句,最後無奈地說:“摘櫻桃太危險了,別讓寶寶爬樹受傷了,櫻桃注意要洗了再吃,不然有蟲。”
楊侑然大著膽子跑到電話裡對陳方如說:“媽媽,我給你摘了好大一籃子的櫻桃回來啊。”
他比一般的同齡小朋友口齒要清晰不少。
陳方如笑著問他:“甜不甜呀?”
楊侑然點頭:“好甜、好甜的。”
陳方如:“要洗了才可以吃哦,如果舅舅不洗,寶寶就幫媽媽說他!”
陳方舟插嘴:“我說一聲啊,我有洗水果,不會給寶寶吃不幹淨的東西的。”
陳方舟是摘了櫻桃的當天下午,帶楊侑然回去的。
路上有些堵車,陳方舟根據車載GPS繞了一條路,已經快日落了,沒想到車子越開越偏,最後沒信號了,天也黑了。
楊侑然在後座犯困地打了一會兒瞌睡。
是一陣急剎驚醒了他。
他懵懂地睜著眼睛,握緊了碎餅幹:“舅舅……”他喊。
迎面而來一道刺目的光,那是一輛開得非常急躁的銀灰色車輛,正在逆行,遠光燈讓陳方舟睜不開眼,一瞬間的恐慌讓他這個斯文人都罵了髒話,下意識回頭看寶寶,他猛地扭轉方向盤。撞向了路邊的大樹。
砰——
一聲巨響,陳方舟趴在方向盤許久,聞到汽油的味道。
他暈頭轉向地起來,從額角流下大片湿漉漉的血痕。外面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寶寶!”陳方舟猛地驚醒,回過頭去看,看見楊侑然趴在兒童座椅上,正昏迷不醒。
他急忙下車:“寶寶!”
肇事車輛已經逃逸,車從中間被撞得有些凹進去——
陳方舟動作急切而狼狽地把楊侑然抱下車,注意到他流血不止的眼睛,白嫩的小臉滿是髒汙。
“喂,120……”陳方舟語無倫次,把楊侑然平放在地上,不敢動他,他滿眼是淚,撐著自己鮮血淋漓的額頭,“出車禍了,你們,麻煩你們快來……快來……”
救護車的鳴笛聲響徹高速路。
……
鮮紅的救護車停在路邊。
一旁還有一輛銀灰色的日系車,車頭被撞扁了。
閃爍的救護車紅色燈光映照在每個人的臉上,醫護人員打開車門,從後座抱下來一個小孩,然後從駕駛座,抬下來一個成年男人。
急救員低頭聞了聞:“他喝了酒,聯系派出所,車牌號是川AXXXXXX。”
警察也很快來了,從醫生這裡拿到了醉駕人的錢包和手機,再從車牌號定位到醉駕者的身份。
“陶廣豐,路段沒有監控,有撞擊痕跡,但沒有被撞擊。他老婆叫楊雪,查下她的電話,通知她過來。”警察扭頭望向急救室裡推車過去的一個小朋友,說,“她的丈夫和小孩受傷了。”
派出所給楊雪打電話的時候,她頭破血流地躺在地上。一個小時前她和丈夫打了一架,他把燙發用的藥水澆在了她的臉上,掐得她快窒息,最後力量懸殊,她因為無法搏鬥而暈了過去。
她接到電話,大腦一片空白:“是、陶廣豐,是我丈夫,你說什麼,小孩……小孩怎麼樣?”
“警官我馬上過來,求求你們一定要讓醫生救我的孩子!”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去。
人到醫院,她撞到醫生,醫生皺眉看著她身上的傷問她:“你怎麼了,要去急救室嗎?被家暴了嗎?帶身份證沒有?”
楊雪倉惶地搖頭:“不是,孩子,我小孩……車禍,”她說話已經顛三倒四,“他叫楊侑然,他才三歲!他剛剛出了車禍,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警察過來了,找到她:“你是楊雪。”
“對,我是,我的孩子,孩子他……”她張望著,眼睛裡已經沒了光,全是淚水。
警察:“讓醫生跟你說吧,等下要你配合做個筆錄,你丈夫涉嫌醉駕和肇事逃逸。”
醫生讓楊雪:“這邊說話。你的小孩現在情況……比你丈夫好一點,你丈夫他正在……”
楊雪打斷:“不用說他,說孩子,孩子,他在哪?”
醫生:“在手術室,需要您籤一下字,他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車禍導致了眼球被刺穿,造成了眼部組織的嚴重損傷。無法通過常規手術進行修復……我們建議進行眼球摘除手術。這種手術是為了保護孩子的整體健康和避免感染等嚴重後果而必要的。手術過程中,我們將會謹慎處理傷口,確保最大程度地減少任何可能的並發症。您能接受嗎?”
楊雪沒有管丈夫。
一整夜,她一直在等兒子出來,頭上做了包扎處理。護士看見她脖頸的掐痕,說:“是手術室裡的那人對你做的嗎?警察在這裡,你可以告訴他們。”
“謝謝你,沒用的……我報過警。”她說。
警方來調節一下,口頭警告一下,就會離開。
這個過程她經歷過很多次,已經放棄報警了,楊雪隻想要孩子活下來,醒過來。
深夜,那幫她包扎的護士又過來了,用有些憐憫的眼光,告訴她一個好消息:“你丈夫在手術室裡大出血了,可能醒不過來了。”
她麻木地坐在長椅上說:“謝謝你,我兒子還有多久出來?”
“因為患者年紀比較小,這個手術比較困難,醫生正在盡力,請您耐心等待。”護士給她拿了醫院的盒飯。
楊雪露出一個勉強而感激的笑,她身上很髒、也很刺鼻,充斥著藥水的味道,還有血汙,頭發凌亂得像瘋婆子,就這副模樣,在醫院做了筆錄。
警察問她:“你丈夫喝了酒,開車出去,你沒有阻攔他嗎?”
她絕望而憎恨地說:“我當時暈過去了,如果我沒有暈,死也不會讓他帶著兒子出去的。我就應該和他魚死網破的,我為什麼要一忍再忍呢?”
警察露出有些同情的表情來。
說:“你丈夫可能肇事逃逸了,目前還沒有人報警,等他醒來,可能面臨賠償和刑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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