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2024-11-21 13:29:483998

  春曉退出去時,對紅豆叮囑了句,“娘娘今晚吃得鹹了,夜裡怕是要起來喝水,你且多留點兒神。”


  “嬤嬤且放心,奴婢警醒著。”


  紅豆屈了屈膝。


  春曉這才下去。


  紅豆睡在外間,沒敢睡死,留著神兒注意裡間的動靜。


  她並不覺得這樣日子苦,她雖是旗人,可家裡頭窮得叮當響,豆蔻之年,宮裡小選,她阿瑪就把她送進宮裡頭來,指望她每個月拿了月例去養家裡。


  紅豆命好,被春曉看上,要到了鍾粹宮來伺候,在鍾粹宮她吃得好穿得好,姐妹們之間也時常互相照應,知道她阿瑪無賴,還常給她出各種主意,娘娘更是許她將來出宮時給她置辦一座小宅子。


  因此,紅豆隻恨不得對娘娘粉身碎骨來報答,隻可惜娘娘也沒給她這種機會。


  就在紅豆半夢半醒著想著前塵往事時,就聽得隔壁傳來一陣吵鬧的動靜,紅豆頓時驚醒過來,她豎起耳朵,隻聽到後面院子裡有人走到前面來,這腳步聲像是春嬤嬤的,也隻有春嬤嬤的腳步聲這樣的輕這樣的緩。


  春曉叫了兩個小太監去隔壁看看是什麼情況,隔壁住著的可是安太妃娘娘。


  兩個小太監去了後,很快回來報道:“嬤嬤,隔壁的玉嬤嬤說太妃娘娘發起熱來了,正要派人去請太醫。”


  春曉眉頭一皺,想了想,對那兩個小太監道:“你們且等著,我去跟娘娘說一聲。”


  阮煙被叫醒時還有些睡意朦朧。


  趕了幾日的路,今兒個又在周圍走了好幾圈,她著實是有些累了,可等聽到安太妃病了,阮煙的睡意一下沒了,她坐正了身子,邊讓紅豆去拿衣裳,邊對春曉問道:“可知道怎麼就發起高熱?白日裡本宮瞧著也是好好的。”


  人上了年紀就怕生病。


  在現代,四十多歲還是中年,擱在古代已經算是老年人了,當祖父祖母,甚至當曾祖父祖母都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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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妃的身子骨又不如她硬朗,這幾年來風寒咳嗽是免不了的,可發熱這還是頭一回。


  阮煙心裡頭七上八下的。


  “這奴婢卻也不知,玉棋已經打發人去請太醫來了。”春曉邊伺候阮煙換衣裳梳頭邊回道:“等太醫瞧過了,便可知了。”


  “隻盼著有驚無險。”


  阮煙嘆了口氣說道。


  “貴太妃娘娘。”


  玉棋瞧見阮煙來了,仿佛有了定心骨,屈膝行了禮。


  “不必多禮。”阮煙擺擺手,走到安太妃床榻旁,瞧了一眼安太妃的臉色,燒得滿臉通紅,額頭上更滿是汗,阮煙忍不住拿帕子給她擦了擦汗,心裡暗驚,這怕是高燒了,不然不能夠這麼燙。


  太醫很快來了,周院判早幾年已經乞骸骨,如今當院判的是他兒子小周院判,年紀也不小,三十而立之年。


  小周院判一進來就要給阮煙行禮,阮煙哪裡在乎這虛禮,一擺手:“你就不必行禮了,快給太妃瞧瞧。”


  “是。”小周院判早聽說安太妃和善貴太妃娘娘兩人感情甚篤,此時也見怪不怪,走過去,屈膝跪下,開了醫箱,取了手枕出來。


  等瞧過面色,把過脈,小周院判道:“太妃娘娘是中了暑氣,再加上心裡鬱結,這才發起高熱。”


  心裡鬱結?


  阮煙怔了下,安太妃有什麼心事?難道是想女兒了?


  她收回心神,“原是如此,這病要不要緊?”


  小周院判不敢打包票,“且等奴才開個方子,叫太妃娘娘喝幾帖,看看情況再說。若是高熱能下,這病不要緊。”


  阮煙下意識想問若要是不能呢?


  話沒說出口,她瞧見小周院判為難神色,便也心裡有數,把話咽回去,對玉棋道:“伺候小周院判開方子,叫人快去抓藥來。”


  “是。”


  玉棋趕忙答應。


  阮煙留在延薰山館,等安太妃喝了藥,她才回去。


  翌日起來時,早膳也顧不得用,就過來看看安太妃的情況,可一看,安太妃的神色顯然沒有好轉。


  阮煙心裡咯噔一下,看向守了一夜的玉棋,見她神色憔悴,眼睛裡更滿是紅血絲,也心疼了,“玉棋,你下去休息吧,這裡本宮守著就是。”


  “奴婢怎麼能勞煩娘娘?”


  玉棋不肯。


  阮煙卻不容分說,“你去休息便是,你這麼熬著,身子骨哪裡受得住,要是你倒下了,本宮回頭怎麼和你們娘娘交代?”


  春曉也跟著勸了幾句,把玉棋帶下去。


  阮煙跟其他人打聽了下,安太妃半夜的時候醒過一回,喝了幾口水又昏睡過去了,阮煙伸出手摸了摸安太妃的額頭,還是一樣的滾燙。


  她不由得心驚,這都過了一夜怎麼還是這麼燙?


  因著阮煙不肯走,春曉叫人在花廳裡擺了早膳。


  這會子,阮煙哪裡有什麼食欲,昨兒個的好心情也沒了,囫囵吃了一碗燕窩粥填飽肚子就是。


  下午的時候,康熙派人來過問了一番,小鈕钴祿氏親自來了一趟,見到安太妃燒的那樣也嚇了一跳。


  “早知太妃身子骨這麼弱,我就該勸勸太上皇咱們趕路慢些便是。”


  阮煙道:“這也不能怪你,誰能想到姐姐會中暑?這毛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這高燒能下去,便不是什麼大問題。”


  “隻盼如此,她今兒個可吃過藥?”


  小鈕钴祿氏關切道。


  阮煙道:“晌午時醒過一回,喝了藥,我怕她餓著肚子沒力氣,叫人熬了清粥給她喝,喝了三口就說吃不下了。”


  她蹂躪著手裡的帕子,“這麼下去,怎麼能成?”


  她可不覺得皇室養病那種餓肚子的方法有什麼效,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大病一場,甜膩大魚大肉當然是不能吃,可清粥小菜怎麼能不吃?


  小鈕钴祿氏也覺得阮煙的話有道理,因此也擔憂其安太妃起來。


  隨後幾日,安太妃的病時好時壞,有時熱退了一些有時半夜裡又燒起來。阮煙原本是想著到避暑山莊這邊,能和安太妃四處走走逛逛。


  早幾年在宮裡時,太子和大阿哥明爭暗鬥,累得她們也沒什麼心情在宮裡逛,再則,宮裡也沒什麼好逛的,便是那御花園再精美,看了幾十年也厭煩了。


  沒曾想,這剛來,安太妃就病倒了。


  為著安太妃的病,阮煙連門也不出了,隻顧著照顧安太妃。


  這人到了人力無法解決問題的時候,往往就會寄希望於神佛。


  阮煙也是如此,聽聞避暑山莊附近的外八廟靈驗,她也動了心思,跟康熙提了一嘴,打算去寺廟拜佛添些香油,給安太妃祈福。


  康熙沒多想就應許了,還道:“朕陪你一塊兒去。”


  阮煙便謝了恩。


  康熙要去,這陣仗就不小了,擇了翌日清晨,康熙和阮煙便去了外八廟的溥仁寺。


  跟隨伺候的人不下千數。


  溥仁寺的方丈空達親自迎接出來。


  “阿彌陀佛。”


  康熙和阮煙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


  空達笑著還禮,領著他們進廟裡參觀後禮佛。


  阮煙禮佛時,低聲念叨:“隻盼佛祖能保佑安太妃平安無事,若是三日內能好,回頭我必叫人來送上五千兩香油錢;若是五日內好,則送三千兩;若是……”


  康熙在旁邊聽著,唇角微微抽搐,隻覺得甚為丟臉,心裡又有些酸善貴太妃和安太妃這麼好的情分。善貴太妃那麼愛錢的,能舍得出五千兩,可見兩人感情好。想想他又覺得有幾分好笑,善貴太妃的性子真是幾十年如一日,到了佛祖跟前,還跟佛祖討價還價,若是佛祖真的知曉,怕是要罰她不敬鬼神。


  想了想,康熙在心裡添了句:“佛祖也不必和她一個女人計較,朕回頭定叫人給您修個金身。”


  兩人拜完佛祖起身,都沒說什麼。


  那空達方丈請他們在寺廟裡用了素齋,用完齋飯,時辰也差不多了,正要回去時,卻是有個面容清癯的大和尚走了過來。


  “空遠?”空達看向他。


  空遠對阮煙和康熙行了禮,“貧僧空遠見過兩位檀越。”


  “大師不必多禮。”隻聽法號,阮煙也猜出這大概是方丈的師兄弟。


  她瞧了空遠一眼,不禁心裡暗贊,真是一副好相貌,清如修竹,可惜出家了。


  “貧僧聽聞安太妃娘娘中了暑氣,身子不適,貧僧不才,略通些岐黃之術,尋得一解暑氣的方子,特地來來獻給娘娘。”


  空遠說道。


  阮煙起初有些驚喜,可隨後想到這和尚壓根都沒見過安太妃,如何知道病症,這方子隻怕是叫人白歡喜罷了,因此臉上露出個笑容,道了聲謝,並不放心上。


  反而是康熙,用眼神看了那空遠好幾眼,眼神意味深長。


  回去之後,康熙對阮煙說道:“那空遠給的方子,倒是不妨叫小周院判瞧一瞧?”


  阮煙愣了下,“萬歲爺,那空遠可沒給姐姐看過病,方子再好,也不對症!”


  “朕看倒是未必,你隻管試試就是。”


  康熙道。


  阮煙見他說的神神秘秘,心裡不禁疑惑,莫非那大師是什麼世外高人,想了想,還是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叫小周院判看了方子。


  誰知道小周院判瞧了,竟然拍手叫好,“這方子開得刁鑽大膽,可何嘗不可一試?”


  “依你的話,這方子能用?”


  阮煙驚道。


  小周院判頷首,“娘娘這方子開得極好,奴才這輩子都開不出這樣的好方子,不知是哪位太醫開的?”


  阮煙說了來歷,小周院判臉上露出驚奇神色,“原是空遠大師,他的醫術高明奴才也有所聽聞。”


  聽得這話,阮煙心裡放心不少,連小周院判都誇贊這人的醫術,這人的本事想來不差,想了想,阮煙冒了個險,叫人去抓藥熬藥。


  當晚就給安太妃喝下。


  次日,阮煙醒來時,就聽得隔壁傳來歡喜聲。


  她忙趕過去,隻見安太妃睜著雙眼,正喝著粥,雖還有病氣,可眉眼分明比先前不知精神多少。


  “阿彌陀佛,你可算是醒了!”阮煙都忍不住念了聲佛。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安太妃病了五六日,徹底病好卻是花了十來日。


  等她終於能起來走動時,無論是鍾粹宮的人,還是景陽宮的人都不禁松了口氣。


  阮煙更是立刻叫人送了五千兩去溥仁寺當做香油錢,又派人特地去謝了那個空遠。


  “空遠?”


  安太妃拿帕子捂著嘴唇咳嗽一聲,神色有些恍惚。


  “是啊,姐姐可聽過這位大師的名號,您吃藥的方子還是他給開的,說來他可真是神醫,幾貼藥下去您可就藥到病除了。”


  阮煙感嘆說道。


  旁邊伺候的玉棋臉上神色有些復雜。


  安太妃神色微怔,這名字說熟悉也不熟悉,她奶兄就單名一個字——遠,安太妃不由得笑著搖頭,是她想多了,她奶兄怎會出家當和尚呢?


  安太妃收回心思,“雅莉奇昨日來信怎麼說的?”


  “她說在路上了,這孩子恐怕收到信後嚇得不輕了。”阮煙笑道:“該,也叫她知道咱們擔憂的苦。”


  “空遠,師兄就送你到這裡了。”


  空達看著師弟,心情復雜。


  空遠對他低頭行禮,“多謝師兄成全。”


  空達不由嘆息一聲,“你是聰慧人,如何悟不透情這一關?”


  空遠微微一笑,輕裝簡行上路。


  悟不悟有何要緊?


  他隻要他的小姐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從蒙古到熱河的官道上。


  一隊馬車快馬奔騰,揚起無數塵土。


  “額娘,那嘎其額麼個(外婆)們是什麼樣的人?”雅莉奇的小閨女哈斯靠在雅莉奇懷裡,撒嬌問道。


  雅莉奇露出一個笑容,摸了摸小閨女帶著絨毛的小臉蛋,“你的那嘎其額麼個們都是很壞但又很好的人,等你見了她們,你定然會喜歡她們的。”


  哈斯不解,人怎麼能夠很壞又很好呢?


  但雅莉奇分明不打算過多解釋,她把小閨女哄睡了,看著外面匆匆而過的景色,心裡頭盼著早點兒趕到避暑山莊,也希望她的李額娘能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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