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紀遠之是從小長大的交情,經常往來紀家,我跟他也很熟。
「老祁,聽說你新交了個女朋友,還經常給她做飯。沒想到還真有人能治得了你啊。」我笑道,隨口轉了話鋒,「廚房的事情想必你熟,不如你來幫我?不好意思啊,今天客人實在太多了。」
「沒問題啊。」祁連挽起了袖子。
紀遠之嗯了一聲,還想說什麼,就被我推著出去招待客人了。
祁連是個話癆,他家裏是做影視投資的,一邊幫著切水果,一邊喋喋不休給我講著娛樂圈裏的八卦。
誰誰誰和誰誰誰離婚了。
誰誰誰被公司封殺了。
誰誰誰又被黑上了熱搜
我默默地聽著,不時禮貌地回應一兩句。水果快要切好裝盤時,我忽然轉頭,笑著問他:「冉染你認識嗎?」
祁連愣了一下,抬頭看向我,「你……你怎麼知道她?」
「我也聽歌啊。」我歪著頭笑,「這有什麼奇怪的?」
「哦……」祁連松了一口氣,我卻緊接著說道:「更何況,我在遠之的相冊裏看到過,你們以前是好朋友吧?可以跟我說說她的故事嗎?」
我隨意扯了一個謊,語氣很淡然,跟剛剛閑話時沒有任何區別,問完這句話,便又低下頭去,把菠蘿片刻成一朵花的形狀。
祁連沉默片刻,說道:「楚然,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拈酸吃醋的人,這事其實也沒什麼,老紀不好開口,還是我來告訴你吧,免得你們之間產生什麼誤會。」
「嗯。」我點了點頭,用牙簽穿起一顆小櫻桃,然後插在雕好的菠蘿花上。
「我們三個讀的同一所私校,從幼兒園就在一起玩。冉染家裏與我們不同,不是經商的,是那種藝術世家,父輩都是國際知名的音樂家,她能歌善舞,精通鋼琴和小提琴,還隨家裏去過很多國家巡演,從小到大都是學校裏的焦點。你別看老紀挺傲挺牛一個人,他在冉染面前,多少還是帶著點兒自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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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紀遠之書房裏時常傳來的交響樂聲,還有書架上那一排排的音樂理論和藝術史,默默點了點頭,轉眼間又刻了兩朵菠蘿花,小心翼翼地擺放在果盤上。
「他喜歡了冉染很多年。」祁連接著說,「但你別誤會啊,他們之間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我敢用我投資的下一部劇發誓,真的隻是老紀的單相思而已,冉染高中畢業就跟家裏人移居國外了,我們也就從此斷了聯系,就連這次她回國發展,我們也是從媒體上得到的消息。老紀說,這事兒跟他沒關系,他也不想打聽。」
「嗯。」我點了點頭。
本來還想旁敲側擊一下,看看紀遠之是不是把我當成了冉染的替身,現在看來好像也沒有必要問了。
冉染的家世和背景,樣貌和事業,有哪一樣是我楚然比得上的?紀遠之又何必拿我來做替身呢?隻怕說出來都是褻瀆了心裏的白月光吧。
隻是……誰的青春年少還沒有過白月光呢?我抬頭看向窗外,滿月玉盤讓我想起初中時候暗戀過的那個男孩。
誰都擁有熱愛一個人的權利,不是嗎?
「走吧,水果切好了。」我笑著舉起水果託盤,轉身就要向外走。
這回換成祁連一臉疑惑了,他追著我問:「等等……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了?」
「沒有啦,走吧。」
6.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這場宴會剩下的部分,紀遠之都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我揣測他的心思,大概不想應付客套了,於是便找了個體面的藉口把客人打發走,又交待阿姨要如何收拾客廳和廚房,左右找不見紀遠之的人,我便自己先去浴室洗澡。
在浴缸裏泡了半個小時熱水澡,看了一集當下流行的小甜劇,又喝了一杯紅酒,才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紀遠之不喜歡阿姨進主臥,平時都是我給他放水和準備浴袍的,今天也不例外。
我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穿戴整齊,又給浴缸裏放滿了熱水。
「洗澡了。」我去書房找紀遠之。
人沒在,陽臺上隱隱傳來講電話的聲音,像是在談生意。房間裏有一絲煙味兒——桌面上的電腦旁有一根燃盡的香煙。
結婚之前,紀遠之特意問過我介不介意他抽煙。我說不介意,但某一次聞過煙味誘發了我的哮喘後,紀遠之便再也不當著我的面抽了。
後來不知為什麼,他倒把煙癮也戒了。說戒就戒,是個狠人。
那一刻我發誓,自己真的不是有意要偷窺紀遠之隱私的,但家裏沒有煙灰缸,出於安全考慮,我下意識地走過去,準備把那根燃盡的香煙收起來。
就這樣,我無意中看到了打開的電腦螢幕。
頁面上是冉染的社交帳號,由於是國外帳號,不需要像國內帳號那樣拿來營業,因此幾乎發的都是自己的日常。
她去聽世界著名鋼琴家的演奏會,並和對方合影——【追星成功,耶✌️】
她去參加馬術比賽,發了一張和賽馬的合影——【陪我多年的Cathy要退役啦,我會想念你的 】,下麵留言都在恭喜她獲得第一名。
她去某個國家旅遊,發了一張街頭食物的照片——【咦,好辣,可是當著老闆的面,不吃完很不禮貌,幫我加油吧! 】
桌面上有一張歌詞稿件和一杯黑咖啡——【突然有了靈感,又要熬夜工作啦 】
都是她的日常生活,沒有刻意秀優越感,卻處處透著一種無法比擬的優越感,是那種由內到外自然散發的自信,怪不得祁連會說,就連紀遠之在她面前都會感到自卑。
看著看著,我忽然覺得紀遠之很可憐。冉染是他喜歡了這麼多年的人呀,他卻隻能跟普通粉絲一樣,隔著社交帳號瀏覽她的日常,卻連一句「hi」都留在草稿那一欄,遲遲不敢發出去。
時間是一個小時以前。
所謂智者不入愛河,我現在才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驕傲高冷如紀遠之,淡漠薄情如紀遠之,原來在感情一事上也會如此卑微啊。
還好還好,我隻是喜歡了紀遠之一點點,我隻是喜歡了紀遠之一會會。我想走就可以走,我可以不必回頭。
想到這裏,我將掃到手中的香煙灰燼又倒了回去,盡量維持原樣,然後默默退出了書房。
回到臥室,我又拔掉了浴缸的水塞,在熱水流走的旋渦聲中,給自己塗了一層厚厚的睡眠面膜。
從來沒有被人真心愛過的我,太知道如何及時止損了。
「沒有期待,便不會失望」
,我默默念叨著這句話,不知念到第幾百遍的時候,才終於睡著了。
7.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紀遠之已經不在床上了。
床的那一側還留有一絲溫度,表明他昨晚還是回房間睡過。
每天早上是他雷打不動的健身時間,估計是去外頭花園裏跑步了吧。
昨晚我沒定鬧鐘,已經比平時起得要晚了,又在床上蹭了一會兒,我才懶懶地爬起來,洗掉臉上的睡眠面膜,照例去廚房做早餐。
其實也不是不能讓阿姨做,但紀遠之這人比較挑剔,早餐一定要吃一個橘子,且橘瓣外面那層衣子必須剝掉,包括筋脈也是,一絲都不能留。
紀遠之連主臥都不願意讓阿姨進,這種事自然更不會讓阿姨做了。
為了做好妻子這個角色,我主動承擔了做飯這件事,並為此特意報了個廚藝班,久而久之,我做飯的手藝在圈子裏出了名,許多朋友找著藉口來家裏蹭飯,倒也替紀遠之做足了面子。
其實今天本可以不用給他做的,就像昨天晚上的洗澡水一樣,我不高興做就不做,紀遠之也不會說什麼。
他對我沒什麼要求,一如我曾經對他沒什麼期待。
一想到等會兒要跟他商量的事,我便還是照往常那樣做了。
紀遠之跑步回來的時候,早餐剛剛做好,我把剝好的橘瓣放在碗裏端上桌。
「都說過好幾次了,不用等我的,餓了就先吃嘛。」紀遠之在桌邊坐下來,順手把吐司盤子推到我面前,示意我先拿。
我替紀遠之準備早飯,而紀遠之不太忙的時候,一般也會把麵包抹上果醬再遞給我。結婚五年,我們說不上多麼蜜裏調油,但都各自盡著自己在婚姻中的義務,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現如今,平衡被突然出現的冉染打破了。
我知道,這段婚姻已經走到了盡頭。
其實跟冉染也沒有多大關系,我早已預判,自己和紀遠之遲早會走到這一步的,不是冉染,也會有張染,王染。
根本原因在於,紀遠之不愛我。
以前我不知道紀遠之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樣子,但看過深夜燃盡的煙頭之後,我就知道了。
心裏忽然有些酸酸的難受,我收下吐司,把精心剝好的橘瓣推到紀遠之面前,淡淡地說道:「我們離婚吧。」
出乎意料的,紀遠之沒有很驚訝,他把一片橘子放進嘴裏,然後微微一笑,「是因為冉染嗎?」
出乎意料的人變成了我。
「嗯?」
紀遠之解釋:「是祁連跟我說的,他怕你誤會,讓我記得跟你解釋一下,但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所以覺得沒有必要特意跟你說。」
是的,我不是那種針鼻心眼兒,到處亂吃飛醋的人。
紀遠之的公司裏,還有朋友圈都永遠不缺優質女人,但我從不問,也從不管,我知道紀遠之是一個有涵養的人,婚後亂搞這種事情他做不出來。
但是……
「但是冉染不一樣啊。」我說,「她單身,又和你門當戶對,你還有機會可以把她追回來,我不想成為你們之間的障礙——」
紀遠之忽然「噗嗤」一聲笑,打斷了我的話。他起身走到我面前,屈起指節在我腦門上輕輕敲了敲,又皺起鼻子來聞了聞。
「我說這麼多年你怎麼從不吃醋,原來都把壇子在心裏埋著,釀啊釀啊,哇,如今釀出好一壇酸醋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家是賣醋的。」
他一邊開著玩笑,一邊揉了揉我的發。
你看,這個男人真是很難讓人不心動。
我撫了撫胸前狂跳的心臟,噘著嘴說:「我沒跟你開玩笑。我是覺得,你沒必要委屈自己跟我在一起,有了喜歡的人,就大膽追嘛,封建社會還能和離呢,何況這都什麼年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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