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簡意味不明的嗤了一聲,一手拐杖,一手掃帚的去了陽臺。
陳仰一臉的茫然。
同居生活才剛開始,現在也隻度過了兩個晚上,一個白天,他還沒有暴露出自己懶散不愛幹家務的一面,陽臺那位是怎麼看出他在胡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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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的第一個任務跟第二個任務就隔了一天,他以為第三個也會很快就來,然而過了一個星期都沒動靜。
等任務的心情很難熬,陳仰覺得自己的發量都少了。
反觀朝簡,每天打電腦看電影看書,活脫脫就是個愜意的公子哥。
第十三天的時候,朝大爺要出門了。
陳仰剛接受孫文軍的好友申請,見少年去門口那換鞋,他立馬跑過去:“去哪?回家拿東西嗎?”
朝簡倚著鞋櫃系鞋帶:“醫院。”
陳仰愣了愣就把手機收起來,用腳從他身後勾出自己的鞋子:“我跟你一起去。”
少年沒說什麼。
那就是同意了,陳仰快速換好鞋:“地址告訴我,我叫車。”
“叫了。”朝簡看手機,“車到了,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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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一路都在排除醫院,三甲的二甲的,公立的私立的,隨著車上高架,越開越遠,他的排除就停了,心想不在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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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兒他把嘴張大,朝簡看腿的醫院在青城,就是……
“是不是走錯了?”
陳仰望著破不拉幾的小診所:“有執照嗎這裡?”
診所裡出來一個骨瘦如柴的高個子女人,發白的唇間叼著一支長煙鬥:“ni……”
那兩個黏在煙鬥嘴上的音戛然而止,她同樣幹瘦的手抄進一頭長發裡,隨意往後攏了攏,散漫的說:“還以為你不會來我這。”
朝簡拄拐進去,陳仰跟在他後面,發現診所裡面比外面看得要幹淨,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空氣裡的消毒水味不重。
陳仰記得那晚朝簡下出租車的時候,他的外套裡面是病服,顯然不是從這裡回去的。
根據這個女人的話,這裡他應該是第一次來。
隻不過兩人是舊識。
女人撩開一面簾子進去,朝簡的拐杖剛抬起來,手臂就被拉住了。
陳仰拉住朝簡,眼睛落在他微微屈起來的那條左腿上面。
原先陳仰猜他的腿是回國傷的,還想那真倒霉。
可細想發現時間上不對。
朝簡說自己是上個月回國的,那滿打滿算也才一個月。
骨折斷掉碎裂都不能動,要小心翼翼的躺著,養夠時間了才能下床,固定物拆了一時半會也不能亂來,起碼還要做一兩個月的康復訓練。
這位就沒那顧慮,似乎不是骨頭的事。
外傷就更不像了,沒換過藥。
那還能是怎麼傷的?傷很久了嗎?
陳仰發起了呆,朝簡沉默著,簾子後面也不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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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朝簡抬抬被拉著的手臂。
陳仰的思緒回籠,他放下手朝簾子努嘴:“我能去裡面嗎?”
朝簡垂眸:“隨你。”
陳仰於是就跟了進去。
正對著簾子的是一截樓梯,水泥的,拐角處堆積著一些紙盒,亂中有序的樣子。
陳仰在外面看不出這診所是兩層的,進來以後別有洞天。
那女人就坐在簾子右側的木椅上面,煙鬥已經不抽了,她在拿湿抹布擦手,旁邊的小櫃上擺著一個青面獠牙的香爐,裡面飄出一縷縷的青煙,打著結的往上空騰升,又四散而開。
朝簡坐到靠牆的小木床上,拐杖戳戳陳仰:“過來。”
陳仰把視線從香爐那收回來,抿著嘴去了他旁邊,沒坐就站著,這個視角方便打量。
燻香的味道很不好聞。
女人擦完了手把湿抹布放一邊,她開始剪指甲,伴隨著“咔嘣”“咔嘣”聲。
陳仰的手機屏幕亮了下,孫文軍在微信找他了。
一張盆栽的照片。
陳仰沒回。
孫文軍又發了條:快死了。
陳仰看得出來,照片裡的盆栽耷拉著枝條,孤零零的掛著一片葉子,既不挺立也不翠綠,沒有半分生命力。
他是個花草殺手,不懂怎麼照料它們,更不懂對方是什麼意思。
最近孫文軍都這樣,沒加微信前是短信。
吃飯了嗎,看書了嗎,今天天氣不錯等等,全是些毫無營養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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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藥味撲進了陳仰的鼻息裡,他見那女人手裡拿著一個打開的盒子,像古時候的胭脂盒。
而朝簡把左腿擱到了床邊。
陳仰屏住了呼吸,這位洗澡都不用他幫忙,受傷的腿還沒在他面前露出來過。
朝簡在陳仰的注視下卷起了褲腿。
陳仰瞪大了眼睛。
朝簡那條腿的線條年輕而長韌,汗毛下面是薄而均勻的肌肉紋理,健健康康完好無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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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戴上一雙不知道什麼材質的手套,摳一大塊藥膏抹到朝簡小腿上面,十指靈巧又有力的按捏起來。
陳仰目瞪口呆,這個小診所裡面有醫學器材,有藥品跟處理外傷的工具,竟然還能按摩推拿。
像第九康復院一樣全能。
還有……
陳仰看女人的手套,都戴這東西了,那之前又是擦手又是剪指甲是幹什麼?
“手套貴,不想弄髒,也不想指甲扎破。”
女人為陳仰解惑。
陳仰發現她的骨相很好,瘦下去的肉長起來會是個大美人。
“最主要的是,不戴會被嫌棄。”女人說話的時候,字跟字之間的距離拖得很長,聽著有種微妙的舒服感,懶懶洋洋的,像午後的老貓在唱歌。
藥味跟燻香交織著往陳仰呼吸裡衝,他不由自主的放松下來,從站著變成坐著,坐姿也沒有設防。
陳仰湊到朝簡耳邊說:“你不給我介紹一下?”
朝簡不語。
陳仰也不糾纏,他換了個問題:“腿是拉傷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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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簡問陳仰要奶片。
陳仰不給:“你先告訴我。”
一隻手拽住他的外套口袋,指尖溜進去,趁他不注意就摸走了幾個奶片。
陳仰的臉抽了抽,聽見女人說:“小哥哥,我手上都是藥,你幫我把頭發往耳朵後面撥一下。”
不知是這意想不到的稱呼讓陳仰受到了驚嚇,還是後面的請求,他半天都沒動彈。
女人轉過頭,長發掃著她凸起的鎖骨往肩頭輕晃。
陳仰怎麼也看不出這人比自己小,他湊近點給她撥頭發,手還沒碰到,拐杖就過來了。
女人的頭發被拐杖撥到了後面。
那拐杖撤走的時候,還非常“無意”的在她耳朵上面打了一下。
“……”
“是不想走。”女人唇一勾。
陳仰呆住了。
“推拿隻是讓犯懶的肌肉動一動。”女人看了眼煙鬥,“小哥哥,幫我拿過來。”
陳仰將煙鬥遞給她。
女人把頭伸過來,對著煙鬥用力吸了好幾下,她神色享受的閉了閉眼,脖子上的青色血管鼓了鼓,止渴一般。
“心理方面的問題,隻能靠自己。”
陳仰的手一麻,他轉過臉看沒什麼話的朝簡:“你自己不想走?”
朝簡咬著奶片,深黑的眼裡沒有波動。
陳仰看他被按的腿,心想是受了什麼刺激,不敢用它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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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簡沒有多待,他來這裡推拿似乎隻是順便,主要是為了燻香。
那女人事先知道一樣拿出一個袋子給他。
陳仰邊走邊回來,小診所已經關上了門,似乎今天的客人隻有一個。
“香有助眠作用?”
“能讓人做美夢。”朝簡說。
陳仰懷疑的眼神在他手裡的袋子上停了停,世上還有這種東西?
這位在房間裡點香的時候,他也能聞得到,到時候看看能不能做美夢。
陳仰避開前面滋水的石板給朝簡帶路:“她叫我哥。”
“二十歲。”
陳仰:“……”竟然小他五歲,真是想不到。
“那她是你朋友嗎?”
朝簡:“不算。”
陳仰的心裡很驚訝,那關系就是在認識跟朋友之間,他沒有多問:“我們現在就回去嗎?”
朝簡沒有回陳仰,直到出來了才說:“去吃飯。”
“下館子啊。”
陳仰下意識找肯德基或者麥當勞。
朝簡的目標是一家西餐廳,陳仰瞅瞅外觀,默默的拿出手機查看餘額。
“跟上。”
前面的少年人拄著拐偏頭:“我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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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這輩子都沒底氣說出“我有錢”那三個字,他進西餐廳的那一刻,找工作賺錢的信念暴風增長。
那信念在漲到頂端的時候又跌回了低谷。
賺錢後面跟著是養家,他就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動力真的沒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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