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莼愣了下轉頭看謝翊,有些不好意思:“六婆從小看我長大,這上頭的規矩不講究,九哥莫要計較。”
謝翊鼻子裡果然也聞到了飯香,對這種市井家常的氛圍隻覺得親切,笑道:“計較什麼?是我讓他們擺的飯,說你光顧著玩都沒吃晚飯,一起下去用一點吧。”
許莼喜出望外,美滋滋緊跟著謝翊下了樓到了花廳用餐,一邊問:“今天怎麼沒看到方大哥來?還有五福六順您怎麼又不帶人,這樣多不好啊,要是又遇到上次那事怎麼辦。”
謝翊道:“不會了,他們有事呢。”
許莼有些不贊同,但也沒敢說,隻趕著上前打簾子。
謝翊才坐下來,許莼便殷勤替他倒湯:“九哥病好些了嗎?這是鮮魚湯,很鮮的,這裡還有響螺,您看看這個用炙火烤的響螺,配上紫蔥蒜蓉醬,這可是六婆的拿手好菜呢!”
“這邊還有用竹葉裹的粽子,九哥您嘗嘗,都是我這裡院子裡的竹葉選的,幹淨得很,六婆燒的粽子也是最好的,有鹹的有甜的,您一會兒帶一些吧,順便給子興大哥一些也好呢。”
謝翊伸了筷子慢慢夾了一筷嫩生生的蔥燒蠶豆放入口裡,清鮮嫩糯,滋味綿長,他道:“這蠶豆須得配酒。”
許莼連忙道:“有甜釀的黃酒!極醇厚,補血補身子的!”連忙叫了六婆,六婆過了一會兒果然拿了一壺酒來,還叮囑道:“熱過了,配了烏梅和冰糖,隻許喝一壺,九公子不是病也還沒好嗎?”
許莼笑道:“一定,一定。”一邊替謝翊和自己倒酒,謝翊喝了一杯,隻覺得身體暖暖的,微醺狀態下悠悠然十分放松,又吩咐許莼再倒一杯。
許莼自己也喝了一杯,卻沒有急著倒,隻陪笑道:“九哥,您先喝點湯,這酒喝急了容易上頭。”
謝翊從善如流,拿了勺子自己慢慢喝了,倒也不嫌棄許莼說話,許莼好容易見到九哥,之前那些患得患失的猜疑早都忘了,隻恨不得把話都說了,一邊喝酒,一邊津津有味說著話。
謝翊隻聽著他說,時不時還問一句:“所以你家為了你考進太學,擺了幾天的席?”
許莼臉都紅了:“是我以前太不爭氣,九哥莫要笑話我。隻是家裡人小賀了下,第二日是親戚來賀了下,第三日是我和兄弟姐妹們自己小席賀了下罷了。”
謝翊道:“怎會,我也替你高興。不是還給你寫了賀幅。你家兄弟姐妹很多嗎?”
許莼細細說與他聽:“我家就兩房,長房那邊隻有大姐姐一個已嫁了出去,平日裡也不愛和我們這一房來往,因此我這也隻是自家兄弟姐妹,我有兩個庶兄弟兩個庶姐妹,庶弟庶妹都也都不大,因此平日也不大玩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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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翊點頭:“你那庶兄是今年入春闱嗎?”
許莼道:“是,他才學極好的,隻是人脾氣古怪,平日冷得很不太和我說話。前日倒是來賀我,敬了我幾杯酒,還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什麼於心有愧對不起我娘和我,等將來春闱如能進身定要報答,又各種勸我改了惡習,與狐朋狗友絕交,好好在太學學習,千萬不要結交宗室。”
謝翊道:“嗯,不說別的,這話倒是很有道理的。”
許莼道:“九哥您可不知道!他前些日子剛到我祖母跟前,告了我一狀,說我被李梅崖當面斥責過於奢侈,又說我結交宗室,還說我好南風到處尋男倌兒捧戲子!害的我差點挨打。您說說看!他去祖母跟前告狀,然後現在看我考上太學了,又來假惺惺給我道歉,說得真心實意的,跟誰稀罕他似的!”
謝翊忍不住笑了:“你們家也隻有你祖母能管你吧?我看令尊令堂,十分溺愛你,是不管你的。他若是真心想你改了這些壞毛病,也隻能告到令祖母那裡了。否則他考試在即,好端端挑唆你挨打做什麼。”
許莼睜大眼睛道:“九哥!您是不知道!他定是擔心我阻了他錦繡前程!怕我得罪了御史,害他以後官場不順!怕我把整個靖國公府連累了,被奪了爵位,連累他富貴榮華呢,他心氣高著呢!他看不上我!你知道吧!九哥!他就是看不上我!他以為我不知道呢!他滿臉寫著出淤泥而不染,就是看不上我。”
“現在假惺惺什麼呢!”許莼拍了下桌子,越說越氣:“他看不上我,還想要拿出大哥的款來管我呢,我交不交男……”他一眼看到謝翊帶著笑意的明亮眼睛,遲鈍的舌頭好像卡了一下打了個嗝,笨拙地改了口:“……朋友,關他什麼事!”
謝翊聽他振聾發聩,看他臉上通紅,眼睛晶亮帶著水色,便知道他其實已醉了,隻忍不住笑,寬慰他道:“知道了遠著他好了,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你須得擔心你家的爵位,庶長子德才賢名在外,你若是真太過荒唐,容易被做手腳,參上一本。”
許莼道:“知道了……”說起來又有些傷心起來:“他看起來倒像是有幾分真心的樣子,那天還哭了。其實難道我不想多幾個兄弟嗎……你知道他怎麼說嗎,他說我的朋友都是衝著我的錢來的……雖然說的都是真話,那也很難受啊。他就這麼看不起我。”
謝翊忍俊不禁,到也不敢笑怕這孩子惱羞成怒,想了想,道:“說起來,你入了太學,當還我一席才對。”
許莼眼睛尚且還湿著,唇角已翹了起來,連忙道:“求之不得!”
謝翊含笑道:“那你打算去哪裡請我。”
許莼道:“去千秋園看戲嗎?最近又上了好幾出新戲呢。”
謝翊搖頭:“你不是說你開了家書坊,臨著春明湖,很是清幽嗎?我明日正好有空,且和你去那邊看看春和景明。”
許莼興奮得眼睛亮晶晶:“好!我明日就停客一天。”
謝翊搖頭:“不必,找個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靜靜坐著賞景賞人不好嗎?我就喜歡靜處觀鬧。”
許莼越發高興:“任憑九哥吩咐。”
直到入夜謝翊才回了宮,蘇槐完全不敢睡,隻守著宮門,看到他來才放了心,靠近了聞到酒味,埋怨道:“陛下,您這身子才康復呢,怎的喝酒了。”
謝翊眼角帶了些薄紅,睨了他一眼:“去弘文院,把那幅《重屏會棋圖》取來,明日我要送人。”順手拿了一個提盒塞給他:“賞你和方子興吃了罷。”
蘇槐莫名其妙接了那提籃:“奴婢謝皇上賞,這是什麼?”他打開一看,拎出來一串玲瓏粽子,全是青翠竹葉裹的,小巧非常。
蘇槐笑眯了眼,原來是竹枝坊那邊的竹葉粽子啊。
作者有話說:
本文為架空,朝代為架空在明之後,明若當時不禁海,興許有另外一種可能吧。
第32章 說畫
許莼一夜輾轉難眠, 好容易天微微亮,就一骨碌起了身,在衣櫃裡翻來翻去找了一身鵝黃珍珠緞圓領袍, 頭發梳了換了三根簪子, 嫌棄金銀太俗, 最後才選了白玉簪和白玉佩,香包挑了個佛手香的掛著, 早飯也沒吃,隻隨手拿了個胡餅,也不用馬車, 自己騎馬就去了闲雲坊。
這日果然是難得的好天氣, 雖然尚是早春早晨, 但春明湖畔碧柳如煙, 桃李似霧,踏春的帷幕已掛了起來。
到了闲雲坊,許莼上了樓, 巴巴望著門口,果然到了約定的時間,便看到方子興騎著馬跟著一輛馬車一直到了闲雲坊門口。
許莼喜滋滋跑下樓, 看到方子興笑道:“方大哥好。”
方子興下馬笑道:“許世子好,多謝你的粽子。”
許莼上前看到五福下來打了簾子, 謝翊從裡頭下來,看許莼顯然著意打扮過, 眉目熠熠, 笑道:“進去說話。”
書坊還沒有正式迎客, 特意定這個時間卻是為了先帶著謝翊走一圈, 許莼一邊引著他先看書樓一樓:“整個書坊分成前後兩進, 第一進是兩層的小樓,一樓是售的新書,二樓是售的舊書,都有長凳供客人閱看。”
謝翊隨意看了看,果然書十分多,都滿滿碼在架子上,都是簇新的新書,書架下擺著光亮漆黑的柚木條凳,一看就已用了些年頭。到了二樓,有許多舊書。兩層樓旁邊都設有靜室,供書生抄錄書籍,靜室上有著告示,寫著抄一本書可換多少錢,若是帶走的,則分文不取,隻收紙墨費用。
謝翊站著看了眼,許莼道:“這不賺錢的,就是為了吸引書生們來,人流就是錢啊。”
謝翊一笑:“人來了,但都是窮書生,一樣分文不花,你賺什麼錢?”
許莼嘻嘻笑了,引著謝翊從二樓回廊往裡頭的書樓走去:“我這有一良法。我這裡有社費,一貫錢兌一百張書票,這書票可以隨時兌回,但用書票買闲雲坊的書畫和貨品,一律打八折,另外能無限制的在茶室看書,抄書。”
謝翊笑道:“你倒有辦法,筆墨紙砚雖然滿大街都是,但既然你這裡便宜,還順帶有能免費看書抄書的好處,自然就在你這裡買了,書票換的錢既然到了你這裡,相當於提前預支了成本,你銀錢周轉快了,自然也就有利可圖了。”
許莼笑:“九哥也知道這生意經啊,確實做生意看本錢,本錢周轉得過來,就能賺,不過我這生意不扎眼,畢竟京裡高人多,一不小心擋人財路得罪了哪路貴人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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