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槐道:“所以你哥有夫人有孩子,你沒有啊。”
方子興:“……”
作者有話說:
注:南宋葉茵《琉璃砲燈中魚》“頭角未崢嶸,潛宮號水晶。遊時雖逼窄,樂處在圓明。有火疑燒尾,無波可動情。一朝開混沌,變化趁雷轟。”
南宋葉茵《琉璃砲燈》:“體制先天太極圖,燈籠真是水晶無。遠看玉免光中魄,近得骊龍頷下珠。一焰空明疑火燧,寸波靜定即冰壺。遊魚且作沉潛計,鱗甲成時入五湖。”
九哥是補償幼鱗,也未嘗不是補償自己。
幼鱗收到了一份遲來的禮物。
第99章 踐行
中元節才過, 謝翊便命方子興安排獵宮之行。
許莼回國公府隻說這邊先生沈夢楨要帶自己去京畿遊學,出去一段時間。他如今有出息,又已將是官身, 本想著母親應該不會反對, 畢竟盛夫人從來不在這上頭管束他的。
沒想到盛夫人卻問:“去多久?八月初八是你二十歲生日, 這是及冠的大日子,得趕回來才好。雖則趕上你爹孝期, 不好大辦宴,但也得操持起來。若是能請到沈先生為正賓為你加冠最好,若是不行, 或者請賀狀元?榜眼張大人也託你表哥致意, 說也可以為正賓, 或者為贊者。算算時間他們也要動身了, 你舅父和你幾位表哥都過來觀禮。”
許莼一怔。太夫人在的時候,為著積福,一貫過生日小輩們都不太過, 隻家宴聚一聚,吃個壽面,姐妹兄弟們互相送點禮便完了。但及冠是大事, 便是許菰及冠時,太夫人也出面請了王家的長輩以及許菰的老師來為他加冠, 他竟忘了。
所以……吏部的任命遲遲不下,九哥讓自己中秋後才去市舶司報到, 是為了要等自己行了加冠禮吧?九哥……要為自己加冠嗎?加冠禮要父親主持, 在家廟裡舉辦的, 九哥應該不會來吧……
許莼一時胸中湧起酸甜來, 腦海裡模模糊糊有了一絲期冀, 隻含糊應道:“我問問沈先生的意思,八月初八前必趕回來的。”
盛夫人這才放心:“那就好,初七你爹就得去開家廟祭告,你要在初七之前回來。”
許莼便應了是,盛夫人卻又想起一事:“對了,賀狀元有命人送帖來,說是邀你參加踐行宴的,時間很急,就今天,本想著找人送去給你,可巧你回來了,正好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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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莼詫異:“是送誰的踐行宴?”
盛夫人道:“看帖子說是範探花的,據說外放朔州,那裡卻鬧著蝗災呢,探花是父母官,要盡快趕去治蝗,因此不能久留京城,這才這麼急。”
許莼一怔,想起了那日偷聽到的範牧村和皇上的對話來,這便是那一日的後續了?皇上還是讓他外放去朔州了。想到範牧村已知道自己和皇上必有曖昧關系,此次踐行如此匆忙,恐怕也並不想看到自己去的。
但……他想了想,還是命人備禮,盛夫人道:“都已備好了,你帶人就去吧。”她看了眼許莼身後的書童:“怎的都不見春溪?”
許莼道:“他有些不舒服,讓他歇著了,有定海跟著我一樣的。”
盛夫人隻以為定海也是盛太公給許莼的,看著確實高大可靠,便也不問,隻叮囑著人都跟好世子。
許莼匆匆帶了禮便去了帖上的綠漪樓,沒想到包廂內人倒隻有賀知秋和範牧村兩人,看到他來賀知秋還笑:“探花這時間倉促,我還猜你可能來不了了,想不到還是趕上了。”
範牧村看到他尚且還有些不自在,隻道:“也是看你們都出去了,張文貞也是,你也是,我想著我隻留在京裡,翰林詞章於國於民無補,百無一用是書生。不若去地方體會下民情,做些實事。”
許莼誠懇道:“便是去也該選個好點的地方,怎的選朔州?如今那邊鬧蝗災,我聽說這蝗災不好治,你又是外地人,那邊士紳一體,盤根錯節,得多帶幾個得力人手才好。探花也知道,我這人別的不多,就銀錢上寬松,探花別嫌我俗氣,隻您是到陌生地方為官,路途又遙遠,那邊還鬧災,送別的都不如送錢好使。我便贈了三千兩程儀,探花不必與我客氣,若是過去有什麼需要在京裡備辦的,也隻管找人傳信,但凡有我能效勞的,一定派人給您辦了。”
範牧村看他樣子似是不知道自己與皇上之間的爭吵,微微放松了些,否則他真不知以何面目面對這個少年。此刻又有些感動他真心實意,知道:“多謝世子為我籌謀。”
許莼又嘆息:“本來還想邀請你和賀大哥參加我的加冠禮的,張文貞大人也來的,到時候你們三鼎甲又能聚一聚。結果您現在又要離京了,下次相見,還不知幾時。”
範牧村眼圈微微一熱,端了酒飲了,酒入愁腸,心緒如亂絲,這些日子百苦煎熬,越發難過。
賀知秋笑道:“原來這麼快及冠了?這確實是大事,時間真快。哪一天?我定去觀禮。”
許莼道:“八月初八。”
賀知秋上下看著許莼含笑:“還是滿臉稚氣的樣子,這都要當官了,吏部任命下達沒?真是少年英發,仕途早達。”
許莼嘿嘿一笑:“任命還沒下達,狀元探花都尚未到而立之年便中了鼎甲,一朝成名天下知,倒來贊我少年英發,我可沒臉認呢。”
範牧村也有些意外,歉意道:“我不知道,隻能缺席了,我給思遠補一份禮。”
許莼笑嘻嘻:“不必不必,不是什麼大事,我爹還在孝期,不會大辦,隻家裡開家廟祭一下行了禮,親朋好友小聚一下罷了。”
範牧村卻已洞察了皇上心思,自己吏部的任命這麼快下達,許莼這任命卻拖了這許久,這是皇上要等他的加冠禮吧。皇上心細如發,從前就一直對親近人的生辰熟知,都有賞賜,如今這份細心熨帖用在旁人身上,他一時五味雜陳,越發想起皇上說他怎能與許莼相比的話來,不由仔細端詳許莼。
卻見他著葛袍紗帽,比之從前又越發神採煥然,偏褐色的眼眸如同被洗過一般,清澈晶亮,唇角時時帶笑,可見春風得意,卻偏又無那種小人得志之態,也無富貴伧俗之氣,隻有少年英萃,心底崢嶸,自有發自性靈之通透純粹,舉手投足偏又有著一股風流逸氣。
反觀自己,暮色沉沉,酸迂執拗,謹小慎微,為臣又不甘退守盡忠,近君又有姑母和姐姐隔在中間,早已生了荊棘嫌隙,難以和從前一般心無雜念以誠待之。入朝不思黎民社稷不奮發自強,退隱又殘山剩水名根難斷無法守心,進退不能,就像皇上說自己兩頭不到岸,全因自己的心變了。
陛下倒是沒有變過,隻是將那一份妥帖用心,換了這樣一個一眼能看到底的少年身上。自己若是還真心為皇上好,本該高興皇上身邊有人相伴,不至寂寞。
還是自己著了相,少年報國志何在?如此拖泥帶水……範牧村啊範牧村,你竟糊塗了!
賀知秋看他眉目鬱鬱,面色又似喜似嗔,笑問:“東野這是在想什麼?想來是未來未定,孤身赴任,有些擔憂?”
範牧村不由自主道:“是聽你們議論少年英發,我想起昔日少年時,陛下曾議論我行文如星流電激,如今我唯唯諾諾,哪裡還寫得出那等詩文,倒不如出外開闊心胸,砥礪一番,揀些家國之志。”
許莼贊道:“星流電激,那是必如流星閃電一般疾快驚豔,必定文採飛揚又辭藻絢爛才當得起得皇上這般評語,探花大人不該隻印令尊的書稿,合該您自己的也印一本,讓我們拜讀才是。”
範牧村微微一笑:“我還差得遠,皇上文才亦極好的,但這些年刪繁就簡,隻一心往務實走,我記得當年我及冠時,皇上還命宮裡使節給我送了一本及冠禮,是朝廷大臣對君上的諫言,想來是他覺得有益的都讓人抄錄了一份合訂起來給我。”當時陛下對自己還寄予極大期望吧,範牧村想到此處又覺得惆悵又覺得驕傲,不由自主帶了些得意看了眼許莼。
沒想到許莼面上卻毫無嫉妒之色,反而顯出了更多的好奇心:“陛下年少時的詩文,在哪裡能看到呢?”
範牧村語塞,賀知秋興致勃勃:“皇上少時御筆文章其他人看不到,東野肯定有,國舅可是帝師呢。”
許莼看向範牧村,雙眼炯炯,範牧村:“……”
他有些無奈:“這若是讓陛下知道了恐怕要怪罪的。”
許莼氣餒,賀知秋嘿嘿道:“陛下既然不派人收回,就是賞賜與你們範家了。你我都不說,誰知道呢?現在你要外任,咱們不擾你,來日等有機會,讓我們一睹御筆風採就行。”
範牧村看許莼面上失落,琥珀雙眸仿佛一下暗淡下去,有些心軟,又不好和他說他都與陛下如此親密了,真和皇上開口,皇上會不給他看嗎?
結果許莼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已是雙眸閃閃又望過來:“探花既和皇上一起長大,定然見過皇上的冠禮是什麼樣吧?”
範牧村看許莼面上露出那孺慕向往的微笑,心裡又微微一酸,想起自己自幼伴駕,當時日日面君,倒隻尋常,多少京中名門向他打探,他當時都隻閉口不言,心中卻頗以為傲,如今今非昔比,隻餘惆悵而已。
他想了下道:“陛下的冠禮,十二歲就已行了,因為要大婚親政。整個加冠禮是由禮部具儀注,當時攝政王兼為太尉,我父親為太師。擇了吉日,告天帝宗廟,然後百官朝賀冠禮如大朝儀,由太尉太師為陛下加冠,再拜謁太後,謁太廟,賜宴。便算完成了,之後很快便帝後大婚了。”
許莼心中想,冠禮大婚象徵著能親政,這其實是以範家再出一位皇後換來的親政的名義,九哥從那時候起,大概才能從太後和攝政王的聯合壓制下,得了一線喘息,光明正大地走到了朝堂大臣前,爭取到那一些屬於天子卻早已被架空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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