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天然蟲洞”這個名頭無利可圖,雖然蟲洞內部已經被數據證實穩定,但還是有被卷入時空亂流甚至死亡的風險,他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一心想去踩這條死路。
範託夫又握了握隨身揣在衣袋裡的光儲器。
不敢放在休息室,又擔心反叛軍會隨時打過來,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隨身帶著最保險,這可是他的保命符。
想到跟他一起從奧丁來的兩個人,總是催他盡快聯系奧丁,找到離開前線的辦法,他心裡不踏實——
難道是他們聽見了消息,因為那天在技術部搶超光計算機“南鬥”的使用權時,他得罪了祈言,祈言要對付他了?
不是沒有可能。
至於那兩個人透露給他的,那場戰事裡,遠徵軍的危機是祈言解除的,他就覺得可笑——
空有長相和靠山的花瓶,他在奧丁的研究所還見得少?不過是找著機會就給自己鑲邊描金。
想到祈言的靠山是遠徵軍的總指揮,範託夫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能盡早從前線抽身最好。
他在奧丁的數據科學院研究過通訊數據傳輸,站在無人注意的角落,範託夫嘗試避開指揮艦上軍方的加密通訊頻道,用私人頻道聯系奧丁的人。
臨陣脫逃的名聲可不好聽,他需要跟奧丁的人商量好說辭和正當緣由。
中央行政區傳來收復沃茲星和稜石星的消息時,穿越新發現的天然蟲洞的星艦正整裝待發。
聽完消息,梅捷琳吹了吹自己的公主切:“聶將軍他們動作還挺快,行政區那群駐軍經過這次,好歹不再是舉著槍就開始手軟、連扳機都按不動的孬種了。”
祈言聽見“沃茲星”這個名字,不由看向陸封寒,正好陸封寒也在看他。
在勒託時,如果不是乘坐的星艦被劫持,他們應該會跟著伯格森學院叫铂藍的那個女生,一起去沃茲星旅遊。
在場所有人中,唯有他們兩個人擁有共同的記憶,這種感覺有些奇妙。不過介於場合,大庭廣眾下,兩人隻輕輕對視一眼,便各自移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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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倫茲正在叮囑:“一旦離開蟲洞,立刻打開隱形模式,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蟲洞的出口或許是一片廢墟,當然,也有可能是中央行政區的戰場,或者星際海盜正在分贓,兜頭就是粒子炮!”
無論分析結果多麼樂觀,都沒有人能對未發生的事進行預判。一旦進入蟲洞,迎來的可能就是危險和死亡。
輪到陸封寒,他軍裝嚴整,隻簡單說了一句:“聯盟不會忘記你們的探索。”
兩個上尉唇角繃緊,腳後跟一碰,齊齊敬了禮:“僅為聯盟!”
眼神微肅,陸封寒回了一個難得標準的聯盟軍禮:“僅為聯盟。”
洛倫茲手上少見地沒有端咖啡,他換了語氣:“當然,如果你們到達的是一片未知星域,那麼,你們將是所有人類中,最先看到它們的人。你們的雙眼,將會是人類用眼睛捕獲那片星域中恆星的光最近的一次。”
星艦起航後,一行人離開艦橋往回走。
梅捷琳手肘撞了撞洛倫茲:“欸,你最後那番話還挺浪漫的,又浪漫又熱血,要是我不是什麼艦長,我也想報名了!”
洛倫茲:“你開星艦不也一樣。”
梅捷琳一想,也對,認真說起來,開著星艦漂在宇宙裡這件事,同樣既浪漫又熱血。
轉念又想,技術部那些在她看來枯燥寡淡的工作,對洛倫茲來說,應該也是另一種燦爛的模樣吧?
回到休息室,祈言被陸封寒拉著坐到大腿上,解開袖口,又塗了一層愈合凝膠。
應祈言的要求,陸封寒還拿出隨身帶著的繃帶,在手腕繞兩圈後系了個平整的蝴蝶結,勉強算是裝飾。
祈言抬著手,看得出很喜歡,就在這時,他的個人終端突然響起了短促的提示音。
陸封寒見他眉眼沾上了冷意:“怎麼了?”
低頭查看的同時,祈言回答:“我在用技術部的超光計算機時,發現了一個東西,順手在裡面埋了一根‘線’,現在這根線被人扯動了。”
第一百零二章
從遠徵軍現今的駐地到天然蟲洞, 需要六個小時的航行,技術部亮起的星圖上,代表星艦的綠色光點正在緩慢移動。
葉裴熟練地咬開一袋營養劑, 準備填填空了的胃,一邊習慣性地瞄了眼星圖, 看看星艦到什麼地方了。
耳邊飄過聊天的聲音, 聽起來像是範託夫在找分析雷達探測數據的歐陽宇聊天,葉裴覺得新奇, 範託夫來技術部這段時間,雖然沒到眼高於頂的程度,但跟誰打招呼、找誰聊天都很有目的性,一般人他向來不屑開口。
歐陽宇隻比自己早來遠徵軍一兩年,竟然得到了範託夫的“青睞”?
瞟過虛擬屏上的數據, 範託夫故作不經意地問:“你在處理雷達探測系統的數據?不是沒打仗嗎?”
歐陽宇頭發剪得很短,正專心看著眼前的虛擬屏,抽空回答:“雖然沒打仗, 但除了敵艦以外,周圍漂浮的大型巖石、大一點的金屬殘骸, 都要引起重視, 能用力場推開的就推開,不能的隻能用炮轟, 否則在高速行駛下撞上了很危險。”
“這樣啊, ”範託夫聽得不怎麼仔細,他視線遊移幾秒, 降了聲音,“周圍漂浮著那麼多巨大巖石,後面有沒有可能藏著反叛軍的星艦之類的?”
歐陽宇以為範託夫是才上前線, 容易擔心,爽朗笑道:“不會的,那點地方藏不住,而且除非反叛軍掌握了新的隱形技術,否則躲不過我們的探測系統。”
範託夫立刻抓住了想聽的重點:“意思是……假如反叛軍真的掌握了更加先進的隱形技術,確實可以做到大兵壓境,我們卻全無察覺?”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不過以現階段的技術水平,不管是聯盟還是反叛軍都做不到。”涉及本領域的問題,歐陽宇仔細想了想,“非常困難,去年還是前年,好像有消息說反叛軍那邊得了什麼‘神賜’,研究出了新的星艦隱形技術,不過大家都懂,反叛軍放消息放得勤快,實際見不到幾樣,要是真研究出來了,早用上了。”
後面幾句範託夫沒太注意聽,他繃著臉,腳步匆匆地從歐陽宇旁邊走開,經過舷窗時,朝外望了一眼,像是漆黑的太空中藏著什麼令他膽寒的東西,立刻白了臉,呼吸節律都亂了。
蒙德裡安手肘撞了撞葉裴:“老大讓我們去旁聽,你在看什麼?”
收回視線,葉裴拿起記錄板和金屬筆:“沒什麼,隻覺得範託夫有些怪裡怪氣的。”
技術部的事務沒再像之前疊得那麼高,有點空闲了,洛倫茲會領著新人上課。和圖蘭學院的教授比起來,長年駐扎前線的洛倫茲更注重實用,善於將理論投入實際,再從中總結出一套自己的方法。
這也導致每次聽完洛倫茲的課,前後二十分鍾,葉裴回去需要幾個小時才能吃透。
內容講完,洛倫茲端起空了的咖啡杯,正在給筆記收尾的葉裴一心二用,提醒:“老大,濃縮咖啡喝完了,報給了後勤,那邊說晚點給我們送過來。”
以洛倫茲為首,整個技術部就是巨大的咖啡消耗器,以至於空氣中都有股苦澀的氣味。
正在洛倫茲端著空杯皺眉時,技術部的金屬門打開,一個穿著軍服、臂章上標注有“後勤部”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小型運輸機器人。
來送咖啡的。
後勤部的人幾天來一趟,一般是誰在門口,誰就去籤個字。
葉裴整理筆記的同時,餘光瞥了一眼,發現這次去籤字的人是範託夫。
心裡不由狐疑:範託夫平時不是最愛躲這些雜事的嗎,什麼時候這麼積極了,或者隻是碰巧在門口?
另一邊,趁著沒人注意,範託夫躲進休息室的小隔間裡,避開監控,悄悄看了看藏在掌心裡的方形金屬片。又再次確定,對方借著他遞交籤字的記錄板,趁機將金屬片塞進他掌心的小動作沒有被發現。
範託夫重重籲了口氣。
自然地將手揣進口袋,又理了理領口,重新開門出去。
技術部依然忙碌,交談聲此起彼伏,不少人小跑著從範託夫身前經過。
範託夫心裡升起一種激動的顫慄情緒。
很奇妙不是嗎?
這些人明明身處前線,卻輕視著反叛軍,完全不知道反叛軍已經掌握了壓制性的星艦隱形技術。
無數星艦正從遠方駛來,即將用炮火將整個艦群都轟成灰燼!
他從小生活在奧丁,反叛軍離他太過遙遠,但他記得很清楚,成立日的第二天,無數人從首都星勒託倉皇逃到了奧丁,這其中甚至包括聯盟的秘書長和聶懷霆上將!
逃來的人全都被嚇破了膽,提到反叛軍就會目露驚恐。
上一場仗同樣,隻差一點,反叛軍就打上了指揮艦。
範託夫輕蔑地想:遠徵軍的這些人,很快就會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了。
指揮室裡,陸封寒穿著制式襯衣,顯出身高腿長的優越比例,他衣袖半卷,將做好的星花菇醬拌飯放到祈言面前:“怎麼樣?”
“破解出來了。”祈言將虛擬屏轉向陸封寒,“範託夫避開軍方加密頻道聯系了奧丁的人,讓他們幫他找個理由,盡快將他從前線調回去。奧丁的人答應了,讓他再等一個星期,到時候隨往返前線和奧丁的軍用運輸艦回去。”
趁著祈言張嘴,陸封寒舀了半勺飯喂到他嘴裡,溫聲道:“先吃東西。”又吩咐,“破軍,你來說。”
破軍詢問:“請問將軍是喜歡平鋪直敘還是聲情並茂?”
陸封寒心想:還有的挑?
飯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祈言一側臉頰微微鼓起,解釋:“設計破軍時,其中一項功能是給你講故事,但不知道你喜歡哪一種講故事的語氣,就留了兩個選項。”
破軍補充:“經過學習,我已經掌握了多種聲情並茂的語氣,將軍都可以試著聽一聽。”
並不想試,陸封寒隻挑了最保險的:“平鋪直敘就行。”
對失去了展示的機會,破軍似乎感到失望,不過還是按照吩咐,接著祈言的話:“在範託夫避開軍方加密頻道時,他發出的通訊信號就被捕捉了。”
範託夫切斷和奧丁的聯系後,一段通訊強行接入了他的個人終端,並告訴他,他根本沒有機會離開前線回奧丁了,因為很快,反叛軍的艦隊就會趕到,一舉消滅遠徵軍。
範託夫不相信,上一場仗雖然曲折,但贏的是遠徵軍這一方。
通訊對面的人則給了他一段影像,又告訴他,遠徵軍至今毫無察覺,是因為反叛軍已經獲得了一種新的隱形技術,能夠避開現有的一切探測手段。
祈言邊聽邊喝了水:“他被騙了,按照現今科技水平,這種新型隱形技術最快也隻會在十五年後出現,不論是聯盟還是反叛軍。”
就算是科技飛躍,也必須要先存在一定的科技基礎。
陸封寒站在祈言身邊,後腰倚著桌沿,低頭,屈起指節幫祈言擦了擦嘴角沾的醬汁:“但這個叫範託夫的人害怕了,也相信了,對嗎?他是從奧丁來的。”
在來遠徵軍之前,目睹了反叛軍的殘-暴和強-權,已經先一步形成了恐懼心理。
祈言點點頭:“對,他相信了,而且認為聯盟無法破解這項隱形技術,肯定會輸。所以他很害怕,希望反叛軍在攻上指揮艦後能放過他,他還表示,自己手裡有很多絕密的資料,隻要反叛軍不殺他,他就把那些資料交出去。”
“用資料換自己的命?”陸封寒的眼神有些冷,又想到,“範託夫那些資料是從‘南鬥’裡復制出來的。”
“嗯,復制資料很正常,他有這個權限,但他當時的表情和行為很奇怪,所以在破解反叛軍的‘系統’時,我順手放了段監控數據在裡面,以防萬一。”
沒想到才過了沒多久,這根“線”就被扯動了。
破軍接著祈言的話:“在範託夫投誠後,對面問他知不知道Y到底是誰,範託夫說不知道。對面又問他,指揮艦上有沒有可疑的人,範託夫提到了首席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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