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拉長,略帶輕佻的語氣一如既往,看向祁言禮的眼神卻是沉沉。
祁言禮將他這份自己也沒有發現的醋意看在眼底,不由得感覺好笑。
從小到大,在幾乎所有領域都有著精準的判斷和野獸一般銳利直覺,被老師們稱為天之驕子的方知悟,在迎上內心的感情時,竟然也會如此遲鈍和後知後覺。
不過,也隻有這樣。
他才能在這場你死我活的愛情競爭裡,爭取到更高的勝算。
於是祁言禮表現出退讓的姿態:“嗯,她是你的未婚妻,我多加照顧也是應該的。”
祁言禮的認同叫方知悟的敵意減輕了些許。
他這才抖了抖漆黑的長睫,重新凝聚起遊刃有餘的笑容,放開抓著池靄小臂的手,轉而擁住她的肩膀,用類似撒嬌的語氣抵在她耳邊說道:“靄靄,我急著來給你送花,剛才下車時身體不小心撞到了車框上,好痛啊——”
“你來幫我看一下吧?”
第26章
在過去的兩個小時裡, 池靄才告誡過方知悟不要對著自己耳朵吹氣。
此時此刻,這位毫無自覺的大少爺,又仿佛粘人的貓咪般突破了應當遵守的安全距離。
他用甜蜜的語氣道出請求, 也不管池靄是否會答應, 便自顧自推著她的肩膀朝晚會廳出口的方向走去,還順帶對著留在原地的祁言禮揮了揮手:“阿言,改天見咯!”
池靄被迫跟他離開英華大酒店,走了幾百米的路, 發現原本停在露天停車場最顯眼位置的加長賓利, 不知何時開到了酒店少有車輛行人經過的後側。
司機老張不在。
車內的空氣中仍然湧動著黃玫瑰殘存的芬芳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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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車門, 按下上鎖按鈕。
池靄與方知悟面對而坐,淡定地看他脫下罩在外面的鬥篷外套,露出貼身的白襯衣。
“你說你找的這個理由,要是文夫人問起,叫祁言禮怎麼好意思替你解釋出口?”
她一句話拆穿了方知悟的謊言。
那頭舒展雙臂後靠在真皮坐靠上的青年被她說中心事,不服氣地回嘴道:“我就是撞到車框上痛了,你又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憑什麼覺得我在說謊?”
一生要強的他又將襯衫的下擺從褲腰間抽出來,作勢要將所有的貝母扣解開, “你不關心我也就算了, 還懷疑我——你如果不信, 我脫下來給你檢查總行了吧?”
圓滿執行了這些天部署已久的計劃, 池靄的心情還算不錯。
她學著方知悟的姿勢,把身體向後一靠, 面不改色地逗弄他:“嗯, 那你脫吧。”
方知悟:“……?”
“怎麼,不敢嗎?”
池靄嗓音輕柔, 舒緩的語調如同涓涓春溪,內裡的挑釁之意卻顯露無遺。
箭在弦上,誰不發誰是縮頭烏龜。
絕對不當縮頭烏龜的方知悟忿忿解開了脖頸間的第一粒扣子,發狠道:“池靄,你待會兒別被我抓到眼神躲閃,不然我會嘲笑你到八十歲!”
池靄無視他的威脅,眸光輕閃,微笑說道:“方知悟,不如我們來打個賭怎麼樣?你脫掉衣服之後,要是被我發現在祁言禮面前說的話是假的,那你就答應我一個要求。相反,要是真有撞出來的痕跡,我就答應你一個要求。”
方知悟最討厭的就是她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但說到痕跡,原本有些心虛的他又突然鎮定下來。
他想起小腹上被池暘揍出來的淤青還未消除,橫豎池靄也分不清它到底是怎麼形成的。
“好啊。”
方知悟唇角翹到一半又收斂,瞳孔中卻洋溢著穩操勝券的雀躍,“就這麼辦。”
一時之間,在酒店的後方,在隨時可能被人發現的車廂內,他短暫忘卻了羞恥感。
貝母扣一粒一粒解開。
冷白為主色的男性軀體一點一點在池靄的眼前呈現。
鎖骨筆直,線條分明。
矯健飽滿的胸膛之下,靠近人魚線的位置,有塊拳頭大的淤青。
池靄的母親是醫生,她雖然不曾從事同樣的專業,但對於基礎的知識還是有所了解。
因此她一眼便辨別出來,方知悟腹部的傷並不是今日新添的。
她瞬間聯想到了別的層面。
卻沒有像揭穿方知悟想要離開的借口一樣揭穿他的淤青來源。
她細致地打量一圈眼前優美的男性身體,直把方知悟看得眼睑下方泛起紅意。
“你看過了吧,我就是撞傷了,你是不是應該願賭服輸?”
方知悟的手虛虛覆在身前,隨著池靄視線的遊移,卻不知究竟該遮哪裡。
池靄倏而在這時調整了坐靠的姿勢——她朝著方知悟所在的位置傾斜過來。
幾乎瞬間,方知悟的腦海生出她的呼吸吹拂在自己皮膚之上的錯覺。
“——池靄!”
他短促地叫著池靄的名字,但沒有後文。
池靄頭也不抬:“我在。”
“……你,你在幹什麼?”
“方知悟,你和我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不是說自己身經百戰嗎?”
池靄放輕了聲音,“你以為我現在是在做什麼?”
“說好的檢查我有沒有說謊……你可不許幹別的!”
方知悟忍不住結巴起來,差點咬住自己的舌尖。
說來好笑,他二十六歲的人生,身邊最親近的異性居然是池靄。
眼見對方越想越歪,池靄的眼底也多出幾分惡作劇的笑意。
她觀察完畢,證實猜測,坐了回去,輕飄飄地詢問:“這淤青真的是撞出來的嗎?”
不等面孔徹底變紅的方知悟答話,她又像是想起什麼來一樣緩慢地補充道,“你忘了嗎,我的母親是位很優秀的醫生。我從小耳濡目染,也跟著她學習了一些醫療知識。想要分辨淤青是通過什麼方式造成的,除了用肉眼觀察,也可以上手摸。”
她毫無內疚之心地拿現編的話欺騙方知悟。
而方知悟顯然相信了。
他聽到池靄的話,大腦還沒做出指令,身體已然自發向後退去。
他思忖著,忽然咬牙委屈低喊道:“是不是撞出來的你都脫不了幹系——”
“因為我的傷是被你哥打的!”
方知悟將內情坦白的時候,池靄也愣了一下。
她從來沒有聽見池暘提起過這件事,也沒想到挨打的方知悟可以隱忍這麼久。
方知悟從小拳擊格鬥樣樣精通,而自己的哥哥池暘充其量不過是個常年運動的上班族。
要是兩個人鬥毆,哪方會吃虧是顯而易見的事。
她深呼一口氣:“那我哥哥——”
“我被打了你還隻顧著關心你哥哥!”
方知悟簡直快要氣死,不管不顧道,“我根本沒有反抗,全是他單方面在揍我!”
“單方面?”
池靄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但回想這幾天池暘的狀態,要是方知悟真的出手反擊,他也不會表現得安然無恙。
池靄心中信了五分,問道:“你為什麼不反抗?”
方知悟一下子啞了火。
他用手掌遮住小腹上刺目的青紫淤塊,許久才不情不願地垂頭說道:“他可是你的哥哥……更何況,你母親是我們方家的恩人……做人不能太不知好歹。”
整個方家,不提江晗青,隻論方鑑遠和方知省,許多時候對待他們池家的態度,都仿佛在腦門上掛了一個橫幅,橫幅裡寫著,他們時時刻刻都在償還徐懷黎付出一條命的恩情。
唯獨方知悟不同。
他面對池靄,始終的真實而任性是,從來不試圖表現出一些虛假的善意。
今天聽到他的話,池靄才明白很多東西他都默默記在了心裡。
她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話,注視著吐露一切之後怎麼不肯抬頭的青年片刻,轉身從車座旁的儲物箱裡,找出了方家的每輛車上都常備著的小藥箱。
而坐在對面,一鼓作氣把心事講出來的方知悟,此刻也陷入了一種巨大的羞恥之中。
這種羞恥遠比脫掉襯衫裸/露在池靄的視野中更加強烈。
他怎麼可以把真心話說出來……還是在一向和自己不對盤的池靄面前。
方知悟天不怕地不怕的生涯裡,頭一次不敢抬頭去看他人的表情。
他不安地等待著池靄的回應,卻聽見池靄清醒如霜雪的聲音:“方知悟,把手拿開。”
“哈?”
方知悟從喉嚨裡發出模糊的氣音。
池靄細膩的手指蓋在他的皮膚上,不由分說強制性把他的手掌移開。
那塊難看的淤青再度暴/露在兩人眼裡。
池靄將盛在藥盒裡的跌打損傷膏蘸取了一點堆在指尖,圍繞淤青打轉著塗開。
微涼的手指觸及因為赧意而升高的體溫,方知悟放松的小腹肌肉瞬間繃緊。
他煽情地喘/息一聲,後半截的尾音又被淹沒在舌底。
池靄塗抹藥膏的手指很穩,溫柔地問道:“是不是弄痛你了?”
方知悟想要把她的手推開,但動作起了個開頭,下意識變成手掌後撤撐住座面。
“池靄,你又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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