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彼得剛給助手打過電話:“已到了,都在鄧歸莊外頭的寓所盯著呢,若是一會鄧歸莊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再給你打電話。”
掛了電話,賀雲欽轉臉一看,紅豆心事重重地坐在沙發上,便拉她起來:“在想什麼。”
紅豆隨手披上外套:“我想的問題多半你也覺得奇怪,那女學生死後難道真有人去查現場,家人還是朋友?”這人既這麼執著,都過去這些年了,理應查出些什麼了。
賀雲欽腳步一頓,皺眉道:“還有可能是兇手。”
“兇手?”
他看她一眼:“如果小姨和這位姓丁的女學生死因都有異,兇手為何要殺害她們,殺人地點為何選在學校裡?兇手殺人後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事後當然可能去現場再排查一遍。”
紅豆猶自思考,賀雲欽目光已經落到她身上那件大紅色外套上,紅豆失蹤時,身上穿的正是這件衣裳,昨天下人已重新將衣服漿洗過了,早上才送過來。
“紅豆。”賀雲欽摸摸鼻梁,眼底浮現一抹困惑,“那晚兇手的模樣你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紅豆微訝:“為何這麼問?”
“當時我朋友找到那輛車的時候,雖然你不在車裡,但他們在後座發現了你的外套。”
紅豆一怔,藥物作用下,這件事她幾乎沒有印象。
“被那人襲擊時,你記得這外套是穿在身上還是拿在手上?”
紅豆回憶道:“原是穿在身上,但因在學校裡找顧筠,我身上出了汗,就把外套脫下來挽在胳膊上——”
她一頓,當晚下了雨,天氣有點冷。歪頭想了想,篤定點頭道:“被那人追上時,因我掙扎得太厲害,外套掉在了地上。”
“兇手應是不想讓人立即發現你的行跡,帶你走的時候順手將外套給撿起來了,你再好好想想,你中途醒來的那次,外套在不在身上?”
紅豆緩緩踱了兩步,試著去回憶當時的情景:“我隻記得口渴,想找水喝,腦子裡昏昏沉沉的,以為自己在家裡,擰開門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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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仔細回想,那扇她誤以為的房門應該就是車門。
“然後我記得有點冷,又冷又渴,滋味難受極了,那外套麼——”
記憶太零碎了,東一片西一片的,極難重組起來。
想了許久,隱約捕捉到一點模糊的片段,黑暗中,依稀記得耳邊衣料窸窣的聲音。
她臉色微變,愕然抬臉看著賀雲欽道:“那外套好像是蓋在我身上,我起來的時候才滑落下來。”
兩人一時都未開口,隻覺得疑團百出。
兇手擄走紅豆而不殺她,勉強可以用不願濫殺無辜來解釋,可是就算這人再仁慈,總不至於寬厚到關心一個陌生人的冷熱。
賀雲欽面色復雜地望著紅豆:“我懷疑兇手不僅是認識你,還對你有種特殊的憐憫之心,而且如果他對你有一定的了解,應該知道隨著你記憶力的恢復,會慢慢想起更多細節。而這人不會等到你完全想起來那一天,下手的速度也許比我們想的還要快,如果鄧歸莊不是兇手,至少也該是知情人之一。”
他臉色微沉:“不行,我得馬上去他寓所一趟。”
紅豆忙跟上幾步,若家裡沒有這些政要的太太,她定會纏著賀雲欽一起去,今晚忙於應酬,跟著去是萬萬不行了,隻得打消念頭,在後頭道:“要是有什麼進展,記得給我打個電話。”
賀雲欽點點頭道:“如果我回來得晚,你別等我,自己早點睡。”
就在這時候,身後電話鈴突兀地響了起來,因為兩人正滿腹猜疑,那鈴聲於刺耳之外還有種悚然的意味,都吃了一驚。
賀雲欽本已拉開房門了,跟紅豆對視一眼,又走到書桌前接電話。
“賀雲欽。”王彼得的聲音前所未有的焦灼,“鄧歸莊死了。”
紅豆原就貼著賀雲欽在聽,王彼得嗓音又大,這話一字不落地落到她耳中,臉色驀地一白。
“死了?”賀雲欽呆了一呆,靜了片刻才開口,“何時發現的?已經確認過了?”
“你派來的人剛到鄧歸莊寓所外,一去就問我新招的那兩個助手,得知鄧家一整日都未有人出來,覺得不對勁,便翻牆進了鄧家寓所,到了樓上才發現鄧歸莊已自缢了,忙出來給我留的號碼打電話,怪就怪我那幾個助手沒經驗,一整天都沒發現不對勁。我現在正往鄧歸莊的寓所趕,雲欽,你若得空,趕快來一趟。”
賀雲欽掛下電話就往外走。
紅豆忙也跟上,鄧歸莊既能借農耕類工具的書來看,說明他早起了防範之心,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兇手依然能敲開他的門。
她越想越覺得不安:“他是自缢還是被殺,若是被殺,兇手到底是誰。”
賀雲欽臉色也不大好看,走到門口,忽又停下:“你找出婚禮上的名單,找找裡面你熟識的人。”
紅豆正有此意,忙點頭道:“好。”
兩人出來,走廊上就遇到賀竹筠:“二嫂,又來了好些太太,都是南京來的,母親正到處找你呢。”
賀雲欽停步對紅豆道:“你去吧,有什麼發現我會給家裡打電話。”
紅豆隻得斂了異色,跟賀竹筠走了。
第66章
屋子主人的死訊尚未傳開, 鄧歸莊的寓所外僅有王彼得的助手及賀雲欽派去的底下人把守,報了警,警察暫未趕來。巷口靜悄悄的。
賀雲欽在馬路邊停好洋車,剛到門口就遇到王彼得,他剛勘察完屋子出來,一見賀雲欽就道:“鄧歸莊死亡時間是昨晚十一點左右,當時我助手尚未過來。鄧歸莊眼下獨居, 家中隻僱著一個下人, 昨天傍晚鄧歸莊說這兩日要靜心做事,讓下人出去住幾天, 下人正好要回家照料老小, 便回家住了一晚,今日又忙著給母親抓藥, 到傍晚才拎著菜進屋。鄧歸莊是在二樓書房裡上吊的, 但現場跟前幾次有些不同。”
賀雲欽進了客廳,果然看上次那個領他們進屋的下人惶惶立在一邊, 茶幾上擺著一杯未飲的茶, 旁邊擱著一隻西洋珐琅煙灰缸, 然而裡頭光亮如新, 半點煙灰都無。
他收回視線, 三步兩步上了樓。
鄧歸莊的屍首已從梁下取下來了,記得見時,此人不修邊幅,頭發亂蓬蓬的, 這次頭發卻梳得一絲不亂,腳上皮鞋擦得錚亮,身上一件海天青色長袍亦是簇新平整。
他蹲到屍首邊細看。
王彼得早前已進行過簡略的屍檢,衣領裡缢痕清晰可見,略一翻檢,屍首表面不見其他傷痕,從指甲和屍斑率先出現的部位來看,應是窒息死亡無疑。屍首頭側有根吸了一小截的煙頭,已被王彼得用紙袋固好,撿起一看,是長樂牌。
他起身環顧四周,屋內有一扶梯,估計是王彼得為了查看房梁臨時弄來,便搬過那梯子上去,一看才知為何王彼得說這次跟前幾次有不同了,因為從房梁上的灰塵範圍來看,這次死者的掙扎時間和幅度較之之前小了許多,怎麼看都符合正常自缢的痕跡。
他滿腹疑問下了扶梯,從懷中取出袖珍手電筒,細細在房中每一個角落盤查一遍,然而一番檢查下來,房間裡並無上回使用殺人工具留下的釘痕及細繩纖維,不覺呆立在房中。
“難道是自殺?”
他疑惑地看向地上煙頭。
“我也是這麼想的。”王彼得望著房梁,“可如果是自殺,這煙頭又是怎麼回事,是鄧歸莊吸完煙上吊,還是有人在邊上吸煙親眼看著鄧歸莊死了才走?”
若是後者,也太令人不寒而慄了,而且鄧歸莊若不是瘋得不輕,怎會乖乖自缢。
兩人下了樓。
“王探長。”那下人走近,一開口牙齒便直打顫,“我們先生是、是怎麼死的,不是被人給害的吧。”
賀雲欽端起茶幾上那杯茶端詳,裡面茶葉團團濃碧,橫斜有致漂浮在清綠的茶湯裡。
是碧螺春。
他問:“你家先生平日喝碧螺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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