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輕笑了一下,想讓自己顯得瀟灑一點。
“現在牧總都知道了,是打算找個道士驅邪,還是……直接把我像從前一樣鎖起來,鎖到死?”
牧引風的嘴唇哆嗦著,一頭白發在白熾燈下顯得那麼刺目。
他好看的眼睛像是懸在一汪水的上方,將落不落,波光晃動掠過,看上去好生可憐。
俊美的眉眼在隱忍又崩潰的神情的襯託下,好似下一刻就要碎了。
霍玉蘭突然問:“你晚上吃藥了嗎?”
牧引風點頭,但是隨著他點頭,眼淚也跟著滑出眼眶。
吃藥了就好,省得發病。
霍玉蘭狠了狠心,輕笑一聲說:“哎,好可惜。”
“牧總這麼迷人,原本我想著和牧總好好地來一段難忘的戀愛。”
“但是牧總慧眼如炬,我們也就隻能走到這裡。牧總為什麼不說話?想清楚要拿我怎麼辦了嗎?要是牧總不找道士收我,也不打算把我鎖起來……”
“我這就離開啦。”霍玉蘭說完最後一句話,尾音都沒能壓得住顫抖。
太狼狽了。
她這輩子也沒分過這麼狼狽的手。
她從前那些男朋友,雖然糾纏不清,可是霍玉蘭至少自己從無留戀和心軟。
但她現在不敢多看牧引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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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句話,玫瑰小王子的殺傷力太大了。
可霍玉蘭又很清楚,小王子看著再怎麼溫柔無害,他也是這個世界的男主角。
他曾經十七次把霍玉蘭這個角色囚禁到死。
霍玉蘭最不敢面對的,甚至不是冰冷暴力,不是手銬鎖鏈。
是他們最終要變成……她連想一想,都覺得心痛。
她必須要趁事情還沒有發展到那種地步的時候盡快離開,這樣至少……至少他們之間還能保留一些美好的記憶,不是像前幾次一樣,
最終隻剩下滿地狼藉和不堪回首。
牧引風還是一直坐在那裡默默流淚,幾次嘴唇顫抖,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他的腦子亂極了,霍玉蘭聽了那殘缺不全的錄音,又這樣毫無轉圜餘地地說出一切,她甚至收拾好了行李,她去意已決。
牧引風的身邊全都是各種黑影,張牙舞爪扭曲咆哮,他根本不知道說什麼,才能留下她。
像噩夢突然降臨,而他無力掙脫。
直到霍玉蘭突然從桌子邊上站起來。
椅子“刺啦”一聲,尖銳刺耳。
霍玉蘭的聲音卻依舊溫柔好聽,如潺潺流水,“那麼,再見了。”
霍玉蘭轉身離開桌子邊上,牧引風瞪著她的背影,瞬間整個人都被黑影吞噬。
吃了藥又有什麼用?
他一輩子不見天光,好容易見了一次,那束光卻正在遠離。
他腦中不受控制地閃過牧元蔓極端的話:“我已經不再是他救贖的對象,他寧可死都不肯跟我在一起。”
霍玉蘭走到了沙發邊上,彎腰去碰行李的時候,她的手抖得幾乎抓不穩東西。
而牧引風沉浸在噩夢和幻象交疊的深淵之中。
他想到了霍玉蘭那些前男友。
想到了那隻被她無情拋棄的小白狗。
想到了自己。
以及牧元蔓裹挾著無奈和惱恨的話:“我隻能把他關起來。”
霍玉蘭提起了行李箱,隻覺得自己的心髒仿佛碎成了兩半。
一半還在胸腔苟延殘喘地跳動著,支撐著她的行為和身體,另一半鮮血淋漓地摔碎在地上,化為了一灘肉泥。
果然……還是和從前一樣啊。
但是為什麼這一次她不是麻木地離開,而是這麼疼呢?
霍玉蘭咬咬牙,直起身。
就在這時候,她突然聽到了一陣“乒裡乓啷”的聲響。
好像椅子被撞翻。
然後是雜亂急促,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她愕然回頭,就看到牧引風已經到了她身後,正張開了雙臂,以一種……大鵬展翅一樣的姿勢,撲向她。
霍玉蘭猝不及防,被直接撲倒在了沙發上,迎面撞在了什麼東西上,她眼前一花,白熾燈晃得她連忙閉上眼睛。
手裡的行李箱因為手肘磕在了茶幾上而“咚”地翻在地上。
而她因為在震驚和急促的情況下吸了一口氣。
這口氣盡是懷中砸得結結實實的玫瑰香氛味兒。
霍玉蘭的腦子不合時宜地想——牧引風下班之前又洗澡了?
一天洗多少遍?也不怕禿嚕皮。
第87章
霍玉蘭很快就意識到,現在不是糾結牧引風一天到底洗幾次澡的時候。
而是他剛才是怎麼過來的?!
他剛才是不是站起來了?
他朝著自己撲過來!
霍玉蘭越過牧引風的肩膀,看向飯桌旁邊倒在地上的輪椅,那就是剛才她聽到的乒鈴乓啷的聲響來源。
牧引風為什麼能站起來?
為什麼還能走路……
霍玉蘭一時之間有些呆滯,而牧引風把霍玉蘭給撲倒了之後,緊緊地抱住了霍玉蘭,連日以來的嫉妒、焦灼和恐懼,被霍玉蘭的一句“我們就隻能走到這裡”徹底激化成了一場狂風暴雨。
他撲倒了霍玉蘭之後,緊緊抱住了她的脖子和她的腰身,像是恨不得將她憑空按進自己的身體中一般。
對霍玉蘭來說,玫瑰小王子的殺傷力太大了,大到讓她有些反常。
不,是非常反常。
而對牧引風來說,霍玉蘭又何嘗不是輕輕一碰,就能驚動他天地的開關?
他沒有過朋友,沒有過愛人,甚至……在牧引風的心中,他連親情都沒有在真正意義上得到過。
“霍玉蘭”這三個字,代表了牧引風活到如今擁有的一切情感。
過去的那些年裡面,沒有任何一個人像霍玉蘭一樣,用一種極其強勢又極其溫柔的力量,勢不可當摧枯拉朽一般侵入他的人生。
他根本就不在乎霍玉蘭到底是霍玉蘭還是慕方懿。
“你是誰都沒有關系!”
牧引風顫抖著吼出了這一句後,把霍玉蘭抱得更緊,幾乎要勒得她不能呼吸。
牧引風此時此刻根本就不敢睜開眼睛,因為他的眼前全是扭動的黑影。
那些黑影全部都在聲討他,也在蠱惑他。
他是牧元蔓的兒子,他被牧元蔓親手塑造成這個樣子,他似乎注定要走上和牧元蔓同樣的道路。
為了留住自己的愛人,不惜徹底拘禁對方。
他能想出很多借口和理由,縱使他的內心也瘋狂地想要那樣。
這誘惑無疑是致命的,隻要把霍玉蘭給關起來,她就隻能看著自己,隻能待在自己的身邊,隻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隻能和他一個人耳鬢廝磨。
再沒有什麼前男友,不用再看著那些查到的資料去幻想去揣測,霍玉蘭對他們到底傾付了怎樣濃烈的情感,是不是也像對他一樣……對那些人說盡了密語甜言。
那些過往像一把一把嫉妒的尖刀,幾乎把牧引風所有的理智都在這幾天短短之內凌遲掉了。
否則他也不會在今天回家之前,竟然去找了牧元蔓。
他再怎麼不願意承認,他也確實是牧元蔓的兒子。
他也從內心深處沒有辦法不把牧元蔓當成母親,當成依靠。
他希望母親能為他指一條明路,可是母親……從來都隻能讓他踏入歧途。
牧引風不受控制地渾身發抖,用他的雙臂用他的身軀,把霍玉蘭困在沙發上面,鎖在他的懷裡。
他顛三倒四的語言,貼著她滾燙的脖頸,鑽入她的耳朵。
“我不在乎你是借屍還魂,還是大徹大悟,是冒名頂替,還是什麼別的……我一點也不在乎。”
牧引風說:“別離開我,我,我還沒有痊愈。”
“別走,我什麼都不會做,你看看我。”
牧引風抬起眼,淚水將他淡粉的眸子滌洗成一種十分透徹的驚心的紅。
“我還沒好,白騎士不應該在這時候離開,對不對?”
“隻要你喜歡,我可以一輩子都不再吃藥。”
“我不吃藥就會有很強的攻擊性,那也沒關系,你把我捆起來就好了。”
霍玉蘭被牧引風勒著,壓著,感受著他因為恐懼自己離開而顫抖的身體。
她原本撕心一樣的疼痛,那種“果然如此”的死灰一般的下沉狀態,也慢慢地停滯了。
她看著牧引風,凌亂的白發貼在他的臉上和頸項上,被他的眼淚和汗水浸湿了一些,他的眼淚也在那張英俊無比的臉上描摹出了一條條傷心的弧度。
霍玉蘭所有混亂的思維,都在牧引風這一雙充滿了祈求和脆弱的漂亮的眼眸之中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鍵。
她心中扭曲的還在呼嘯著的極端思想,都像是重新被扯回牢籠的猛獸,安安靜靜地在牧引風的眼淚之中蟄伏回去。
霍玉蘭甚至產生了一些迷惑。
其實霍玉蘭的每一次分手,都是有意無意地暴露出自己的本性所致。
當她不再“完美”,無論對方反饋給她怎樣惡劣的行為,都在霍玉蘭的預料之中和心理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
但是唯獨這一次……霍玉蘭躺在沙發上,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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