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段時間沒來田山水庫,大年初一,來釣魚的早滿了位置。
晏鶴清找到一個角落,蹲下往水裡倒了整瓶釀的餌料。
沒落竿,支開小凳子,沉靜望著水面,到天黑透,水面浮起了成片微醺的魚。
“你這餌料牛啊!”旁邊的大叔羨慕得眼睛都大了幾圈,他湊過來,“哪買的啊?介紹介紹。”
晏鶴清拉開包,拿出一瓶送他,收拾工具走了,沒撈豐收的魚。
大叔擰開蓋子,聞了幾下,嘖嘖稱奇,朝著晏鶴清背影熱情喊,“小伙子,下回一起釣啊!”
晏鶴清沒回,走進了夜色。
現在晚上7點,離明天7點,還有12個小時。
第二天早上,晏鶴清七點準時撥了林風致電話。
嘟、嘟、嘟……
他無比耐心等著。
終於電話接起,那端是林風致沙啞又無語的聲音,“哥你怎麼老那麼早打電話……我還在睡覺……”
公交車來了,車門打開,晏鶴清講著電話上車,投了兩枚硬幣,發出清脆的聲音,“我上車了。”
“……”林風致似乎是翻了個身,聲音綿軟縹緲,“隨你便,我好困要睡覺,掛了……”
電話沒有掛,不時傳來均勻的氣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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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鶴清到林家別墅,林風致都還在睡覺。
林母親自開的門,看到晏鶴清,她眼睛都亮了,上前抱了一下他,“小晏你可算來了!”
隨後看見了晏鶴清提的塑料袋。
她輕嘆一聲,“你一個學生又沒收入,每次來都帶東西,這是見外了。”
晏鶴清莞爾,揭開袋子,“是幾株花苗,路邊買的,很劃算。”
林母看見花苗,馬上就笑了,接過翻了下,“是繡球嗎?”她驚喜不已,“我惦好久了呢,你吃早餐沒?我去給你下碗餃子,昨晚剛包的,什麼餡都有,吃完我們去後院把苗種了。”
“嗯,是繡球。”晏鶴清沒拒絕,“有白菜鮮肉餡嗎?”
“有!”林母小心將花苗放到鞋櫃旁邊,回身和林風弦說,“老大你招呼小晏,我去下餃子。”
林風弦在後面。
他第一次見晏鶴清,少年氣質幹淨,又彬彬有禮,他很有好感,微笑著遞過準備的禮物,“初次見面,我是風致的大哥林風弦,出差帶回來的小禮物,權當見面禮了。”
是一枝鋼筆。
價格合適,也適合學生。
林風弦聽林母提過,晏鶴清是京大學生。
他笑容更甚,“京大一直是我夢想,可惜當年差了十來分。”
晏鶴清接下鋼筆,“謝謝。”旋即說,“抱歉,來得匆忙,沒來得及買合適見面禮,下次——”
“下次也別買,我是極簡主義,最怕收禮物。”林風弦滿臉微笑,招呼他進屋,“跟我多下幾盤棋才是正經。你和我爸下過,他的棋藝簡直不敢苟同,我在家和他,從未完整下過一盤棋。”
說著話,兩人進了客廳。
林母煮好餃子端出來,林風弦望著棋盤,已經陷入沉思。
林母樂著搖頭,放碗喊晏鶴清,“小晏你先來吃,等你大哥下棋,至少半小時。”
果真如此,等晏鶴清吃完餃子,林風弦都沒落子。林父也加入戰局,坐在一旁指揮,林風弦瞥他,“爸,觀棋不語真君子。”
林父笑,“上陣不離父子兵。我和你都贏不了小晏,強強聯合才有可能嘛,你說是吧小晏?”
林風弦嫌棄得不行,喊林母,“媽,你快帶我爸去種花!”
林母換了一身寬松衣服,根本不理他,笑著喊晏鶴清,“別理他們倆手下敗將,小晏你隨我去種花,你這盤棋啊,信我絕對錯不了,他們到中午都破解不了。
這時林風逸下樓了,睡眼惺忪,突然瞥見晏鶴清,他猛地停住,他怎麼來了?!
低頭瞥著松散的衣領,林風逸面部不自然動了動,轉身回屋換衣服。
“去吧,小晏。”林父無比認同,“你這一局下得高,我得好好研究。”
林風弦早陷入沉思。
晏鶴清見狀便跟林母先去花園種花。
林母特別高興,晏鶴清種花仔細又耐心,還實時講解,林母臉都笑出花了。
笑聲穿透玻璃,林風致有些恍惚,他揉著頭發下樓,見兩父子大清早圍著棋盤研究,他奇怪問:“爸,我媽呢?”
林父隨口答,“你哥來了,兩人在花園種花。”
“我哥?”林風致復讀一邊,瞳孔忽然瞪大。
晏鶴清來了!
他快步往外跑。
晏鶴清在喝水,餘光瞥見遠處的身影,他收回目光,放下水瓶,蹲下繼續移植花苗,闲談一樣,“謝謝您當初領養風致,讓他快樂長大。”
“說到這件事,也是誤打誤撞吧。”林母壓著花苗周圍的土,“我當年其實是想領養女孩。”
“生了老大,我懷二胎是為了賭女孩,沒想到生了老二,女人生孩子又特別傷身體,我萬萬不敢生三胎了。”
“但我太喜歡女孩了,過幾年身體好些,和你林叔商議收養一個小女孩。”
提到往事,林母忽地扭頭,笑容滿面,“結果去福利院先看到了你,你是不知道,你小時候長得可太討人喜歡了,我一見你就喜歡得不得了,馬上改主意決定領養你。”
她如今還是感嘆,“可惜和院長談好,轉眼找不著你了。”
“我就想也許是你不喜歡我這個新媽媽吧,藏起來不讓我們找到你。那時我難受極了,沒想到準備離開,上天讓我遇見了風致。”
“你們兄弟小時候,比現在像多了……”
不遠處拐角,林風致渾身血液凝凍住了。
耳畔嗡嗡作響。
每一個字他都聽得很清晰,卻難以完整拼湊在一起。
媽媽的意思是……
他是小偷?
偷了……他哥的東西?
第49章 049
似乎林母看向這邊, 林風致下意識躲到旁邊牆根,顫抖身體緊貼著牆壁。
不遠處,對話還在繼續。
林母好奇問:“小晏你還有那時的記憶嗎?到底怎麼回事, 你是真不喜歡我, 藏起來了嗎?”
林風致的心髒, 瞬間跳得震耳欲聾,他手指抓著牆沿, 光澤圓滑的指甲重重扣著牆壁。
是藏起來了嗎?
會嗎?
晏鶴清……當時藏起來了嗎?
想聽,又不敢聽。
林風致腦海盤旋著一個念頭,幾乎是肯定了, 如果……晏鶴清藏起來了, 原因不會是他不喜歡林母, 隻會是……
為他。
晏鶴清愛他。
他知道。
林風致收回手, 他害怕著想要捂住耳朵。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晏鶴清清亮的聲音,“記不清了。”
林風致手緩緩下落, 按緊跳個不停的胸口。
他閉上眼。
腦海卻還是閃過模糊的片段。
是兩個小孩。
一個在哭,“哥哥,我好怕……我想回家, 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呀?”
另一個,溫暖抱著哭泣的小孩, “不怕,哥哥永遠會保護你。”
小孩還是哭, 緊緊抓著他哥哥的衣服, “有個哥哥告訴我, 領養他的那家人好兇, 會打他, 他自己偷跑回來了,嗚嗚,哥哥,我怕疼……”
“不會。”他哥哥幫他擦掉眼淚鼻涕,“小松會遇到很好很疼你的人,一定。”
小松……
晏明松?
林風致心髒仿佛被一隻手用力揪起來,一抽一抽發疼。
眼淚洶湧著衝出眼眶。
他不要!
他討厭這種感覺!
搞得是晏鶴清讓給他被媽媽爸爸領養的機會一樣。
明明他們最喜歡他!
另一頭,林母感嘆,“是啊,那時你們還太小了。小致當時等你到天黑,一直等不著,他哭慘了,回家路上就暈倒,燒了兩天兩夜,我心髒病都快嚇出來了。”
現在回憶起,林母依舊心有餘悸。
那麼小小的人兒全身燒滾燙,她看著就心疼,寸步不敢離開,衣不解帶守了兩天兩夜,到林風致退燒,她自己也跟著病倒了。
“在福利院見到太多可憐小孩,小致回家第一天又生大病,我就發誓,他失去了爸爸媽媽,我這個新媽媽會無數倍疼他。”
壓實了土,林母拍著掌心的泥,又想起一件可笑的事。
“為這兒,老二還鬧過一次脾氣,哭著指責我隻疼小致,不關心他,鬧離家出走,住酒店不回家,說死在外面都不稀罕我管。”
“後來小致放學就跑去他學校,他不理,持續一個月吧,有天小致被人堵著欺負了,他衝去和人打架,滿臉血背著小致回家。從那以後,他對小致比誰都好。”
這件事林風致也是第一次聽說。
他早不記得了。
他無法控制冒出一個念頭。
假如爸爸媽媽收養的是晏鶴清,林風逸會從開始就會對他好嗎?
不會吧。
林風逸對他那麼好,怎麼會對另一個人好呢……
林風致緊緊捂住耳朵,還是能聽到晏鶴清的聲音,“碰到你們,是風致的福氣。”
住口!
別再說了!
他不想再聽了!
林風致咬著兩片嘴唇,片刻,他承受能力到了極限,胡亂擦擦眼睛,邁腿跑開了。
隱約聽到動靜,林母看向牆根,卻什麼都沒看到。
幾株花苗移植好了,她兩隻手髒著,便起身說:“回屋洗吧,外面的水凍得很。”
晏鶴清餘光沒漏掉林風致跑走的背影,他拂去指尖的泥土。
*
洗完手回到客廳,林風弦和林父果然還在對著棋盤研究。
林母笑著說:“我沒說錯吧,和他倆下棋能急死人。”
晏鶴清笑笑,“還好,我碰過等兩天的。”
林母驚訝,“這麼久……”
“媽。”忽然有人喊她。
林母停住,循聲看向樓梯間,林風逸剛下樓,林母問:“你要出門?”
林風逸快速瞥了眼晏鶴清,才若無其事下樓,“沒啊。”
他換了西裝,頭發也特意吹過,林母莫名其妙,不出門打扮什麼,她沒再問,“你現在才起,快吃中午飯了,餓了吃點零嘴先墊肚子吧。。”
廚房裡,來做家宴的廚師已經在忙活了。
林風逸走進客廳,茶幾擺著堅果糖餅,林風逸隨手抄起一包薄餅,拆開漫不經心咬著,視線不時飄向晏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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