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之恆在她身邊坐下,低眸掃視了一眼,他其實並不懂這些,但也能看出湛雲葳的用心。
他能感覺到,越府在越來越好。
就連僕從臉上都多了笑意,看見他時,除了畏懼,還有一分明顯的敬意。盡管越之恆不需要這些。
原本離中元節還早,湛雲葳大可不必現在問越之恆。可她怕氣氛尷尬,總不能今晚再和越之恆下一整晚的棋。
見越之恆沒意見,湛雲葳又轉告了二房一家的邀請:“二夫人也邀請了清落姐,她願意去。你去嗎,越大人?”
越之恆見她沒話找話,順著她的意思說:“若是休沐,可以去看看。”
湛雲葳並不知道,如果他和阿姊真去了,這是第一次與其餘越家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他沒把這些人當做家人,心裡覺得可笑,但啞女在意。
就算阿姊從沒表達過,可越之恆知道,她心裡對家人還有期盼。
明明是一顆千瘡百孔的心,漏出來的仍舊是純善。
但他唯獨不會嘲笑啞女,無數個熬不過來的冬日,是啞女把破袄子全裹在他的身上,讓他活下去。
既然啞女想去,越之恆就不會掃她的興。
“越大人,你邪氣入體了?”
越之恆抬眸看她,他知道湛雲葳作為御靈師厲害,但沒想到會有這麼強的感知力。
按理說被鎖了靈力的御靈師,根本不可能感知到邪氣。
越之恆沒有否認:“在開陽境待了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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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渡厄城相連的開陽境?”那個據說去了沒法回來,動輒缺胳膊少腿,還有妖獸鎮壓的開陽境?
“嗯。”越之恆解釋道,“方家修補渡厄城結界,需要用到的材料,隻有開陽境裡有。”
於公於私,他都得去一趟。
“方大人也與你一起去了?”
越之恆頓了頓,想到方淮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回來,若非他未婚妻扶住他,及時給他清除邪氣,方淮現在就不是方淮,是邪祟了。
以方淮的資質,還是不能變成魑王的那種。
湛雲葳心念一動,問:“越大人你用不用祛除邪氣啊,我可以……”
越之恆好笑地看她一眼:“給你解開困靈镯?”
湛雲葳克制地點點頭。
越之恆說:“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體質特殊,邪氣不會久存,今夜睡一覺,明日就散去了。”
湛雲葳希望落空,忍不住想越之恆這到底是個什麼體質,冰蓮血,不容邪氣。他才是什麼正道聖體吧!
難怪越之恆不喜歡御靈師,他也確實不需要御靈師道侶為他清除邪氣。
不對啊。
湛雲葳想到什麼:“你既然不懼邪氣,那先前暗河中……你是故意的?”
越之恆對上她慄色的眼睛:“你不必這樣看我,我既然告訴你這件事,就沒打算否認。湛小姐,這世上興許你有許多信任之人,但我沒有。我若是你一樣的心腸,莫說走出渡厄城,我還在地宮就死了。更何況,你覺得除了阿姊,誰會真心待我?”
明明應該她興師問罪,偏偏對上他淡墨色的眼睛,湛雲葳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他似乎在等著她反駁。
“……”湛雲葳強作鎮定提議,“還下棋麼越大人?”
他輕輕嗤笑一聲:“改日吧,我累了。”
說罷,朝床榻走去。
湛雲葳默默注視他,越之恆說:“別看了湛小姐,仙玉有益,我也得養傷。你到底過不過來,要不要睡?”
第39章 七夕
沒有以前
湛雲葳沒有糾結太久,本來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現在再堅持讓越之恆睡地上也顯得奇怪。
若非意纏綿發作,越之恆和她也不會發生什麼。前世不就一直好好的,現在兩人都沒什麼事,理當沒問題。
見她點頭,越之恆讓開,讓她先進去。
距離上一次兩人共枕,還是湛雲葳放跑湛殊鏡之前。
湛雲葳方才還不覺得,待越之恆躺下,揮手熄了明珠的光,她才發現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樣。
哪裡不一樣,她也說不清楚。
縱然閉著眼,似乎都能感覺到身側傳來的熱度,獨屬於男子的體溫。
怪就怪那日她清醒得實在不是時候,要是徹底結束了也還好,總歸不記得。
可她偏偏隱約記得一些,就算隻是零星的記憶,在這樣兩人單獨相處的夜晚,也顯得有幾分灼人。
汾河郡的螢火蟲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夜裡清脆細弱的蟲鳴聲。
她坐起來,試圖越過越之恆下床,剛有動靜,越之恆出聲:“你做什麼?”
湛雲葳沒想到他也還醒著,猶豫著要不要跨過去:“我去石斛房中睡。”
她剛要膝行過去,手腕卻被人握住。
湛雲葳抬眸,發現不知何時,越之恆也坐起來了。腕上那隻手溫度火熱,令她下意識想要縮回來。
沒掙開。
“你很介意先前的事?”
湛雲葳隻得說:“也不是介意,就是覺得,怪怪的。”
越之恆問:“哪裡怪?”
黑夜裡看不清他的神色,湛雲葳也分析不出他是用什麼樣的語氣問的這話。她神色糾結了一會兒,這讓她怎麼回答。
湛雲葳發現如何斟酌用詞都不對,她隻好問他:“你沒覺得很不自在嗎?”
夏夜燥熱,腕間的溫度更是仙玉床也降不下去的程度。半晌,傳來他的聲音:“湛小姐,意纏綿下月還會發作,若沒找到解藥,屆時你是不是得羞憤欲死?”
“不可能吧,你不是說坤元秘境會開啟麼?”
越之恆沒回答。
湛雲葳也知道這話問得很沒道理,越之恆就算厲害,也不能保證事事能做到,自己進入秘境找花蜜,也得運氣好才行。
如果倒霉一點……她頗有幾分晴天霹靂的滋味。
越之恆看著她,陳述道:“湛小姐,我不想掉修為,你遇事就逃避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比起她沒有靈力什麼都看不見,黑夜幾乎對越之恆沒什麼影響。
湛雲葳知道他什麼意思,她也不想死啊,她反駁道:“我並非遇事就逃避,其餘的事我能解決,可你告訴我,這樣的事,如何泰然處之。”
“你真要我告訴你?”
她的手腕上用了點力,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她就被拉到了越之恆面前。
兩人本來就靠得近,如今她抬眼就是越之恆的胸膛。
現在的氛圍很奇怪,越之恆的話也不能隨便回答。
她如果真的回答了是,他會做什麼?
她腦子裡亂糟糟,莫名想起那日越之恆無意中誇她的幾句話。
從某些方面來說,越大人興許真的不介意和她發生點什麼。
她細細回憶,發現越之恆好像真的不太介意這件事。他那日甚至就……挺投入的。
可他明明說過不喜歡御靈師。
是因為王朝靡靡之風盛行,他就算不好這些,也興許不在意和誰?否則她不能理解,和不喜歡的人,也能這般嗎?
她神色糾結了會:“你是不是……感覺挺好的?”
越之恆以為依著湛雲葳的性子,她又會說些什麼轉移話題,誰知道她會問這樣大膽的話題。
他頓了頓,仍舊一如既往地坦然:“嗯。”
湛雲葳不由問:“你以前也這樣嗎?”和別的女子?
越之恆終於懂她什麼意思,他諷笑一聲:“沒有以前。”
在她怔愣詫異的神色中,越之恆松開手,冷冷躺了回去。連同那點本就不該生出的可笑念頭,也一並被他壓了下去。
湛雲葳後知後覺感到自己的問題挺傷人。
其實靈域的風氣算不得十分開放。靈修們往往對自己的道侶也很忠貞,若是誰娶了兩個夫人,或者有兩個夫君,都是為人不恥的。
隻是王朝貴胄作風糜爛,大多都是三皇子這樣的存在,連宴席都以美人作陪。
久而久之,這樣的風氣不以為恥,反而成了炫耀之事。
湛雲葳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確然對越之恆有偏見,如果是仙門中人,她都不會那樣想他們。
意識到這件事是自己做錯,她一直想要道歉或是補償,隻是還沒等她找到機會。
七月初六,啞女的藥用完。
清晨徹天府來報的時候,越之恆隻說:“知道了。”
他燒了手中的密信。
下午湛雲葳發現,啞女惴惴不安來到院子門口,等著越之恆帶她去王朝。
每每隻有藥用完這一日,啞女才會出一次門。
她的藥配置刁鑽,需要她的血熔煉,藥引還是佛衣珈藍,這味藥引,整個靈域如今隻有靈帝手中才有。
這一日,往往也是越之恆這柄刀,向靈帝證明自己忠誠的日子,將自己的軟肋親自交到靈帝手中。
湛雲葳起初不知道啞女要去做什麼。
她上輩子就見過越之恆帶越清落去王朝,隻不過那時候不關心他們,這次啞女站在門口,見到湛雲葳就忍不住露了一個笑容,旋即想到什麼,衝越之恆招招手。
越之恆走過去,因為視線被擋住,湛雲葳看不清啞女說了什麼。
啞女說:阿恆,你將弟妹一同帶上吧?
她眼中殷切:這是弟妹與你成婚的第一年,明日就是七夕,我聽說道侶都是一起過的,王朝還有煙花和花燈,你帶弟妹去看,她一定喜歡。
越之恆不為所動,淡聲問:“你討好她做什麼。”
總歸湛小姐也不見得領情。她又並不喜歡王朝的花燈,隻喜歡仙山的一切,仙山的人。
啞女困惑:你們吵架了?
怎麼脾氣不太好。
越之恆沒應聲,隻道:“走吧。”
啞女不理他,在這件事上,她異常固執,總覺得自己和越之恆能打動湛雲葳。她逕自到湛雲葳面前,牽起她的手:弟妹,我們去看花燈。
湛雲葳忍不住看一眼越之恆,他靠在門邊,對上她的視線,神情冷淡。
最後三人還是坐上了玄烏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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