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完皇宮, 嶽康德轉向抓捕所有皇孫皇女,緊急關頭,孫家下屬將自己和孫家小少爺同歲的兒子推了出去,假扮二皇孫進宮, 替他而死。
嶽燕公主、驸馬孫家長子雙雙被殺,僅剩下孫將軍和二兒子一家,被剝奪軍權,流放邊疆。
真正的二皇孫躲在馬車夾層裡,被孫家忠僕帶走,一路北上,艱難換乘躲避,最終落腳邊陽城。
雖說嶽康德已經以為自己殺死了所有和先皇有關的子嗣血脈,二皇孫暫時安全,可要面臨的現狀仍然無比嚴峻。
如果嶽康德知道,先皇的一支子嗣後代存活下來,必將趕盡殺絕。
而北方雖然有孫家暗中相合的數個同系家族,可帶著二皇孫躲避的僕從無法確認對方是否會叛變,所以隻能選擇暫時隱藏。
他們給二皇孫改名霍嚴,假扮從鄉下來討活幹的窮人,在邊陽城安頓了下來。
剛開始,幾個下人還想保證少爺的衣食住行,可新皇登基,正是混亂之時,嶽康德的兵馬總是進出安城,巡邏的衙役們更是比往日嚴苛。
若是下僕們想不露出馬腳,是絕不可能一直妥善照顧霍嚴的。畢竟如果窮人總是去買高檔的布匹,或者昂貴的精肉,實在是太容易被人發現端倪。
他們帶出來的錢早就在路上花光,唯一貴重的東西便是能證明霍嚴皇孫身份的玉佩,由先帝親賞,是萬萬不能碰的。
畢竟,這個六歲的孩子是許多大人心中的希望。
嶽康德手段暴戾冷血,那些活下來的人都心中仇恨不已。若是有朝一日霍嚴長大,以他的身份凝結各方勢力,必定會一呼百應。
作為昔日的皇族血脈,霍嚴一朝從備受寵愛、百般呵護的皇孫淪落到住在悶熱窄小的平房裡,住進來的第三天便生了病。
他年紀小,又難受又害怕,一直在病中哭著喊找爹娘皇爺爺,下人們心急不已,生怕他禍從口出。
怎麼哄都不行,為了讓他停止哭鬧,他們隻好告訴霍嚴真相,告訴他他的爹娘嶽燕公主和孫驸馬已經去世,‘皇爺爺’也已經沒了,如果他再繼續哭喊下去,殺死他們的人就會來找他。
六歲的孩子當即大病一場,差點病死。等到他身體慢慢轉好之後,下人們便發現這孩子性情大變,變得沉默不語,再也不愛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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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把他養在這不起眼的破舊小房裡,養了整整兩年,直到下人們確定其中一位蘇姓家族仍然忠心於孫家和先帝,這才帶著霍嚴登門拜訪。
當看到霍嚴時,蘇老爺甚至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身材幹瘦、目如死灰,穿得破破爛爛,一點精神都沒有的小孩竟然是皇親血脈。
唯獨隻有一點,這男孩骨相生得極為漂亮,完全遺傳母親的優點。哪怕如今如此瘦弱,仍然難掩那張小臉的俊俏漂亮。
大人們密談,最終商議出一個比較好的結果。
蘇老爺打算先讓他們當普通僕役在蘇家生活一陣子,緩一緩。而他準備籌劃幾個月,鋪墊一些消息。
蘇老爺打算讓外界以為,他找大師算了命,為了躲避後年大兇運勢,收了府裡一個八字能幫他解兇的下人孩子為養子。
如果要做的沒有痕跡,自然是要一點點開始鋪墊。
孫家下人們去和霍嚴商議這件事情的時候,都怕他會不願意。畢竟他是皇孫,也是大將軍的孫子,那麼多皇親國戚,怎可能會輕易同意給一個‘不入流’的蘇家做養子呢?
就算命運使然,不得不從,可一個孩子能懂什麼。
結果,靠在床腳的少年仍然一言不發,他垂著睫毛,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直到下人都快急得要跪下了,他才抬起頭,稚氣地說了一聲,“好。”
霍嚴的身份暫時仍然是剛剛進入蘇家的新一批下人僕役。為了不被引起注意,他的臉上被其他人抹得髒兮兮的,住處也被安排在下人居住的地方。
盡管如此,這裡的生活條件也比在外面時好太多了。
隻不過,其他人不知道霍嚴的身份,府裡掌事的、小廝丫鬟,其他下人,都隨意地指使他幹活做事。
偶爾有小廝偷懶,把要幹的事情推給霍嚴,霍嚴不過多問一句,就被他扇了巴掌。
這些小廝們平日被主人們指使著幹這幹那,沒有話語權,如今看到才八九歲的小男孩,自然便將心中怨氣撒在他身上,用欺負霍嚴來換取心中平衡,作威作福。
他們以為霍嚴就是新來的下人的孩子,隻是也知道教訓他的時候避開其他人,而後還要威脅他不要隨便告狀。
霍嚴確實從未說過這些事情,照顧他的下人們隻以為他被偶爾使喚幹活,卻不知道他被人打罵。
有個小廝偶然發現總是髒兮兮的少年有一雙漂亮的眼睛,便摁著他的頭強行把他的臉洗幹淨。
霍嚴隨母親,生得漂亮,小孩子性別個性還沒有發育,把臉洗幹淨了,便是面如冠玉的俊俏少年郎。
他又有一雙過於漂亮的眼睛,修長濃密的睫毛,皇室遺傳的深邃雙眼皮大眼睛,看起來比女孩還要好看。
邊陽城以出好馬聞名北方,風俗更是偏向於男子該威猛強壯,善於御馬。
邊陽城的男孩年少時若是滿地打滾的打架,是正常甚至被鼓勵的,如果男孩哭哭啼啼、‘像是丫頭’,反而會被大人教訓不似男子漢。
自從知道霍嚴的樣貌如此漂亮俊俏,長得像是個少爺,偏偏隻是個下人,頓時引起一些小廝的注意。
幾個年輕的小廝便喜歡偶爾趁著保護霍嚴的下人們不在的時候圍攻他,說些粗鄙的話語來取樂。
霍嚴年少卻如死水一潭,毫無反應,直到被逼急了,他才會反抗。結果反倒被人聽出帝城口音。
小廝們以為他是帝城附近農村來的,便嬉笑地說他不似男人,長大該進宮裡當個太監,又用一些惡心的話來編排他的爹娘和出生,終於逼急了少年。
他從廚房抄了菜刀出來拼命,八歲的孩子硬是仗著家族遺傳的天賦砍傷其中兩個小廝。菜刀太沉,他很快拿不動,反過來被小廝們圍住毆打。
生死存亡間,少年拼了命地從下人院子的後門跑了出去。
寒冬臘月,霍嚴恍惚地走在邊陽城的街道上,年少的他忽然有了一個強烈的想法——他想離開這裡,離開那些下人。
似乎隻要遠離這一切,噩夢就會結束。
霍嚴厭惡這一切,他恨,他恨那些醜陋的小廝,甚至恨那些帶他出來的下人,也厭恨自己。
他腳步踉踉跄跄地走在雪地裡,隻希望當年那個夜晚他沒有睡著,被人悄無聲息地抱走藏在運貨的馬車裡帶出城都不知道。
他多想去死,和爹娘爺爺一起去死,如今看來也是幸事。
恍惚地走到城邊的時候,霍嚴遇到了一家要坐馬車離開邊陽城的平民一家人。
他們看霍嚴衣著簡陋,誤以為他是一個小乞丐,便問他是否願意和他們一起去安城。
他們說安城雖然和邊陽城相差不遠,卻是北方最大的城,更加富裕繁瑣,好乞討,而且還有富人施粥,比邊陽城更容易能活下去。
霍嚴恍惚著想要遠離這裡,便點了頭,上了一家五口的馬車。
兩個時辰後,馬車抵達安城,這家平民放下霍嚴,給他指了施粥的方向,便離開了。
寒風刺骨,兩個時辰的路程已經讓他的身體涼透。少年顫抖地在安城寬闊的街道上前進著,終於來到施粥棚的面前。
他隱約看到上面寫著虞氏的字樣,便被推著領到了一碗粥。
天色逐漸變暗,少年捧著這碗熱粥,腳步一深一淺地走在街道上,最終走不動了,他才靠著牆邊慢慢地坐了下來,小口地將整完粥喝光。
霍嚴放下碗,他扯了扯自己單薄的衣服,靠著牆邊漸漸睡了過去。
這是一個寒冷刺骨的夜晚,後半夜的時候,大雪覆蓋了整個安城。
霍嚴昏昏沉沉,冷到極致的時候,他的身體反而開始發熱。
他知道自己可能要死了,因為整整兩年,他第一次夢到了那些美好的事情。
他看到爹在練武,娘抱著他,靜靜地笑著。
天亮了,霍嚴卻已經睜不開眼睛,他的眼皮那麼重。眼前就是光亮,可是一股巨大的吸力要將他拽入黑暗……
恍惚間,少年似是聽到街道上響起了馬車的聲音,許多人在他的身邊經過。
霍嚴的腦子越來越沉,根本無暇顧及身邊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清亮稚嫩的聲音響起。
“喂,誰讓你睡在這裡的?”
這突然響起的聲音驚得少年一震,連即將包裹他的黑暗也如潮水散去。
他勉強撐起眼皮,入眸的第一感覺便是白雪的刺眼,和中間那一抹耀眼的紅色。
後來,蘇容軒最初的記憶,便起於這大雪紛飛的冬天。
他在雪中呆了一夜,已經發起高燒,身上被大片雪塊覆蓋。
過了幾秒,少年的眼睛才逐漸恢復正常清明,他看到一個外披紅色鬥篷的小女孩站在不遠處,她長得精致漂亮,一雙眼角微挑的漂亮眼睛正注視著他。
還未說話,就顯得三分厲害。
隻不過,她年紀似乎和霍嚴差不多大,還有些嬰兒肥,將她的氣勢也化成了有些可愛。
她的身後是幾個丫鬟和下人,眾星捧月一般圍在她的身後。
霍嚴脫離世家子弟貴族圈子太久,幾乎已經恍如隔世,也早就沒有曾經年幼時大膽開朗的樣子。
看到這麼個漂亮的女孩子質問他,他下意識便嘶啞地開口,“對,對不住……”
他以為她是嫌棄他睡在這裡。
家道中落,讓一個皇孫用最快的速度明白了人情冷暖的現實殘忍。
女孩垂下睫毛,上上下下掃了他一遍。
明明自己的一切都被人踐踏在地上踩都毫無波瀾的少年,忽然便有了一種窘迫感。
他若是有力氣,真想快快逃走,可偏偏他太虛弱了,動都動不了了,隻好被女孩審視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
“小姐,快進屋吧,外面冷。”她身邊的丫鬟低聲道,“我一會讓人趕走他。”
霍嚴若是還有半點尊嚴,也會反駁丫鬟那如同趕走貓狗般輕視的話語。可他如今已經放棄自己,便隻是垂下了睫毛。
忽然間,他的肩膀一沉,原本小女孩身上的紅色鬥篷已經落在了他的身上。
霍嚴呆呆地抬起頭,正巧女孩收回手。
她將鬥篷扔給了他,便露出裡面藍白的袄裙。沒了紅色襯託氣勢,顯得她似乎更嬌小可愛了一些。
“小姐……”旁邊的丫鬟不贊成地低聲道。
“讓劉叔管管。”女孩收回目光,她說。
她頭也不回地進了大門,身後一眾下人也跟著動了起來,隻有霍嚴還蓋著她的鬥篷,呆呆地看著她消失的地方,直到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霍嚴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回到了蘇家。
直到他推開身上厚厚的棉被,從通鋪上坐起,才發現自己似乎換了地方。
“你醒了?”
正巧,有一個丫鬟進門拿東西。她看到霍嚴醒了,便很自來熟地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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