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2024-11-26 16:41:114035

  廖無言呵呵幾聲,心道你這準又是被氣的忘了說到哪兒了,偏拿我來填補。


  “兩案線索如此之少,單偶然二字實在說不過去。”廖無言已經飛快瀏覽完所有卷宗,心中有數,當即侃侃而談,“王慶為人頗有幾分張揚,回鄉後大肆修建宅院,盤踞大半條街,又驅逐攤販,平時外人無故不得擅入。案發次日,慣用的菜販上門送菜,敲門許久卻無人來應,又不敢擅闖,便先去旁家送菜,待到再回來時卻依舊如此。他心覺有異,從門縫內窺探,卻見滿是血跡,便報了官。”


  “經仵作驗屍,王慶及其家人乃是深夜被害,而次日辰時才被發現,兇手早已跑遠,所以並沒有人證。”


  “那劉知文卻是闔家去城外別院,本就是私家宅邸,自然更沒有外人目睹。還是三日後本宅的人按照約定去接人,這才發現早已變成滿地死屍。”


  一回作案沒有人證也就罷了,可連著兩次都無人發現,這就不好用單純的巧合來解釋了。


  晏驕一邊聽,一邊在腦海中飛快將各類信息總結歸類,最後刷的舉起手臂,眼巴巴看著龐牧,渾身上下都在發散一個信號:


  我要發言!


  龐牧拿她沒法子,也知她不是亂來的性子,嘆了口氣,點點頭,“說罷。”


  “我要看仵作的驗屍報告!”


  不必龐牧允許,那頭郭仵作已經主動將看完的報告遞了過去。


  晏驕道了謝,一目十行的掃完,閉著眼睛沉思片刻,然後啪啪啪丟出一串問題:“兇手短時間內殺死數十人,刀口整齊,深淺大小幾乎一致,證明他完全沒有猶豫,也從一開始就很熟練。其手段極其殘忍果斷,可有圈定來歷和職業範圍?”


  龐牧翻了翻另一份公文,“兩邊都認為是屠夫和習武之人,或者曾有過行伍經驗。”


  “我覺得廚師也可以加上去。”晏驕拿著自己的小本本記下。廚師既要練刀工,平時也少不了殺雞宰鵝,各方面條件都很符合,“既然認為死者是被下藥的,是何藥物可查明了?”


  求生欲是很驚人的東西,別說殺人,便是一口氣殺幾十隻雞都要累死了,一旦其中一人喊破或是掙扎,兇手都不會得逞。


  可驗屍文書上卻明確寫了,這些死者被害時都安靜得很,便是掙扎也很輕微,明顯不符合常理,那麼肯定是被下藥了。關於這一點,大家都沒有異議。


  龐牧點頭,“大約是蒙汗藥一類。頭一個案子是把藥下在井水裡,而第二個案發地所在的別院用的是自山上引下來的活水,存不住,所以藥就下在鹽罐和油壺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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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特定藥物倒罷了,銷售渠道有限,隻要細細的查,總能有所發現。可偏偏是蒙汗藥,這種藥門檻極低,制造和獲取都很容易,隨便一點兒不幹淨的地方都有它們存在的痕跡,想查也無從下手。


  第無數次懷念現代成分檢測設備的晏驕皺眉,謹慎的說:“就目前的線索來看,我個人更傾向於仇殺和特定人群虐殺,前者隻要調查兩邊主要死者的行跡和交往人群,找出重合處就能找到線索;可若是後者,那就麻煩了。”


  龐牧點頭表示贊同,“我與廖先生也是這麼想的。”


  “兩家都這麼有錢,兇手沒搶點兒什麼?”見晏驕解了禁,齊遠也忍不住了。


  龐牧倒是沒計較他擅自發言,自然接道:“就是這個才不好確定。兩邊都少了許多金銀,有現銀,也有銀票。而那些不易出手的珠寶玉器和古董之類,雖價值更高更方便攜帶,偏偏一件沒少。”


  金銀自然不必說,除了官銀有戳印之外,全天下的都長得一個樣子,那出門去完全分不出。


  而銀票雖然有票號,可平時花的時候也罷,各自掙了之後入庫時也罷,都隻記金額,卻又有幾個吃飽撐的去特意記票號的?


  兇手這麼做,顯然思慮很是周全。


  晏驕嘆了口氣,“無論如何,有一點可以確定。”


  “這兇手,是個瘋子。”


  不管是仇殺還是謀財害命,真要殺人,隨便一包劇毒藥物也就完了,又省事又保險。可他卻偏偏要親自動手,心性之狠毒堅定非常人能及。


  因兩處案發地都不在平安縣,眾人想進一步獲取線索也是無計可施,隻好抱著那些卷宗和文書反復查閱,希望能發現一點被遺漏的蛛絲馬跡。


  忙活起來就不知時間流逝,一下午很快過去,待眾人回神,外面暮色已深,漆黑夜幕中無聲飄落著點點雪花,地上已經積了約莫二指厚。


  “竟這樣晚了!”晏驕詫異道,“什麼時辰了?”


  “戌時過半,”龐牧推了一杯姜棗茶給她,“見你看的入神,倒是不好叫你,如今廚房的飯都催了兩遍,可要吃些?”


  不說還好,此刻聽他一提,晏驕頓時覺得肚子裡簡直要翻天,餓得難受,“要要要!”


  因熬煮骨頭湯既能解渴又好充飢,故而趙嬸子最近十分沉迷,豬牛羊雞鴨,但凡市面上常見的都拿來熬了幾個來回。這會兒送的也是豬骨湯面,金燦燦的煎蛋上頭點著些個湛青碧綠的蔥花,瞧著很是可口。


  一時眾人無話,都嘶溜溜吸面條,偶爾交談幾句,倒是襯出外頭細碎的雪落的聲音。


  晏驕狼吞虎咽的吃了半碗面,這才覺得胃裡火燒火燎的滋味淡了些,累到僵化的腦筋也重新運作起來。


  她用筷子尖兒撥弄下碗中半個蛋,另一隻手託著下巴道:“不管是水井還是做飯用的油鹽,非外人不能接觸,兇手要麼本就在這兩家內務工,要麼就深得信任,出入這些地方也不會被懷疑。”


  “正是這個理兒,”龐牧已經開始吃第二碗,“兩邊都已驗過,官府記錄在冊的下人一人不少,都在死者中。至於臨時僱佣的長工短工,流動性太大,一時不好查。”


  晏驕嘆了口氣,“這個確實。”


  這種臨時僱佣的下人講究的是錢貨兩清,因不涉及戶籍,根本不需要去當地衙門備案。或者幹脆就是某位下人介紹的熟人進來,隻需要找管事兒的打個招呼即可,就更不好確定身份了。


  見她滿面愁容,龐牧不由得出聲安慰道:“事已至此,急也無用,我已手書兩封給廣印府知府和致遠知州,請他們將與王家、劉家長期買賣的諸多店鋪打探結果抄送一份,想必不日就有消息了。”


  像這種長期固定採買的,店鋪都會幫忙送貨上門,由本店伙計送到顧客指定地點。


  若是規矩嚴格的門戶,一般都隻在門口交接,由專門的小廝負責搬運。可對一般根基淺的家宅來說,規矩與偷懶完全沒得比,且不說主人有沒有這種意識,就是家中下人,隻怕也是能偷懶就偷懶,恨不得一應事務都由別人來做,而他們幹拿月錢。


  假如兇手真的去應聘做工,並且成功得到送貨機會的話,那麼不管是投毒還是踩點、規劃路線就都方便得很了。


  “那就好,”晏驕補充道:“若是有誰案發前突然應聘做工,案發後又離去,然後在下一個案子發作前又突然出現在案發地,那便有十二分可疑了!”


  兩人吃碗面,又漱了口,眼見天色不早,龐牧便撵著眾人各自回去休息,又親自送回房。


  雪越下越大,撲簌簌鵝毛也似,遠遠望去,天地間一片蒼茫,混沌中又有許多潔白雪片翩然而下,煞是動人。


  今兒是二十六,半個月亮掛在天上,雖不算渾圓,但卻夠皎潔,映著地上積雪,連燈也不必點了。


  除了巡邏的衙役和他們這些熬夜看案情卷宗的人,大部分人都已睡了,地上積雪無人踩踏,俱都幹幹淨淨整整齊齊。


  有幾處地方結成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水晶一般的光芒,美麗極了。


  可是誰又能想到,在這冰雪琉璃世界裡,才剛發生了兩起連環大案,先後六十餘人喪生?


  積雪在腳下咯吱作響,晏驕緩緩做了幾個深呼吸,冰涼的空氣竄入五髒六腑,整個人都清醒不少。


  “我總覺得這兩起案子都更像尋仇。”龐牧背著手,輕聲道。


  “大人也是這麼覺得?”晏驕看著他,說,“若隻是劫財,實在不必費如此周章;可若是虐殺,並非我對死者不敬,下藥後割喉,死者沒有反抗,虐殺人必然無法滿足……”


  龐牧點點頭。


  大凡虐殺,往往以折磨、羞辱人為樂,過程漫長。可這割喉也不過一下,掙扎也隻在須臾之間,哪裡來的樂?


  夜深了,漸漸起了風,嗚嗚咽咽的吹著院中枯枝,吱嘎噶的響。


  龐牧動了動腳尖,不動聲色的替她擋住風雪,“若果然如此,那王慶和劉知文必然有聯系,我預備明日一早就派人前去查探。”


  被動等待不是他的風格,且兇手依舊逃離在外,並不排除傷害他平安縣百姓的可能,還需早做準備。


  “不用跟當地官員報備嗎?”晏驕問道。


  “他們尚且自顧不暇,報備如何,不報備又如何?反而平添波折。”龐牧渾不在意道,“難不成回頭聖人還會因我積極查案便發怒不成?”


  晏驕瞧了他一眼,面上久違的露出狡黠的神色,非常自然的接口道:“是呢,聖人待大人您非同一般,自然是不必怕的。”


  龐牧差點就要點頭了,千鈞一發之際生生剎住,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道:“我可什麼都沒說。”


  “我也什麼都沒問吶。”晏驕乖巧道。


  說完,兩個人就都笑了。


  最初他們兩個各自猜測、提防、試探,如今早已放下戒心,可這個“遊戲”卻還是延續下來,每每施展較量,總覺別有一番滋味。


  因兩樁案子都沒個頭緒,晏驕睡也睡不好,亂七八糟做了許多夢,第二天醒來時頭痛欲裂,兩隻眼睛裡也滿是血絲。


  嶽夫人拿著件簇新的兔皮袄子過來給她,見狀心疼的了不得。


  “眼見著要過年了,我也知道你們忙,可再忙也要顧惜身體才好!你年紀輕輕的不知道厲害,現在沒事,不往心裡去,等老了就都一並返上來,到時候有你受的!”


  晏驕乖乖聽訓,心道也不必等老了以後,我現在就是個慢性胃病老字號啦。


  不過話說回來,來到這邊之後雖然還是忙,但因為沒事時被迫跟著大家早睡早起,生物鍾規律很多,老胃病非但沒有惡化,反而好像略輕快了些似的。


  龐牧和齊遠前後腳踩著雪咯吱咯吱的進來,聽了這話也往她臉上看,都覺得老太太說的很對,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開了。


  晏驕瞬間處於“以一敵三”的劣勢當中,哪裡還敢替自己辯解,不管他們說什麼都一一應下,一直到下頭的人買了包子送進來才解脫了。


  “外頭好熱鬧,”那人一邊幫忙擺放一邊笑道,“好些富戶都開了粥棚施粥呢,那韓老三在自家酒樓前扎了老大一個棚子,連夜煮了噴香的粥,不少百姓都在那兒排隊。不是說的,那粥也確實香,勾的我也想去混一碗哩!”


  說的眾人都笑,老太太就道:“聽說那韓老三早年作孽不少,這一二年的倒是有些改了。”


  “可不是麼,”那人點頭道,“他人雖混賬些,也做了不少混賬事,唯獨一點,對婆娘倒是好得很。頭兩年他婆娘壞的艱難,韓老三四處燒香拜佛,又捐銀子替那些佛像重塑金身,後來他婆娘疼了三天三夜才生下一個閨女,又千難萬險的拉扯大了,他就立志要改過自新呢。”


  看來真的很少有人像李春那樣爛到骨子裡,隻要肯耐心數,總能找出一兩條優點來的。


  “浪子回頭金不換,可千萬別再去開什麼賭坊了。”晏驕唏噓道,“若他果然改好了,是百姓們的福氣,也是他自己的福氣。”


  說著,她忽然又想起來昨兒跟郭仵作出城時遇到的事,便順口問那人,“你可知本地有個叫趙光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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