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砚笑了笑,不甚在意道:“祖父每年都會從指縫裡舍下幾匣給我,我用不完。”
江瑟抬起眼皮看了看他。
醫院裡一個小小的動作,便叫他看出了她對這沉香的特殊情感,甚至覺察出這香氣在某種程度能給她帶來慰藉。
這男人太敏銳了,從來就不是一個可以隨意糊弄的人。
夜裡雖然起了雪,但比起前些時候要小許多,星星點點飄在昏黃的燈色裡,像春天裡墜落的絨花。
陸懷砚對上江瑟的視線,很輕地笑了聲:“不想要?”
江瑟說:“要。”
陸懷砚看她片刻,下颌往她手裡的官皮箱點了下,說:“裡面有一張名片,是在桐城專門給我辦事的人,遇到棘手的事兒需要人幫忙就找他。”
說完又朝她身後的公寓樓看了看,“回去吧,雪下大了。”
江瑟“嗯”了聲:“你什麼時候會去桐城?”
似是有些意外她會主動問起他行程,陸懷砚抬了下眉梢,看她的目光深了些:“祖父前些時間染了風寒,等他好了,我就會過去。”
“陸爺爺的病嚴重嗎?”
“小毛病,在電話裡罵起我來依舊中氣十足,每天還能準點到陸氏開早會。”
江瑟彎唇笑笑:“祝陸爺爺早日康復。”
頓了頓,又說:“晚安。”
陸懷砚垂眼看著她,回了聲“晚安”,等江瑟的身影消失在公寓大堂的電梯間,方拉開車門,起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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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江瑟打開官皮箱,取了一個香盒出來,放鼻尖輕嗅了下。
陸懷砚連點香的香爐都給她備好了,巴掌大一個,很精致。
江瑟並沒有點香,將香盒放入原位,她拿出裡頭的名片,面色平靜地將官皮箱鎖入櫃子裡。
她沒打算用這香,已經戒掉的東西,她不會再去沉迷。
第31章 陸懷砚:“看來我還得再努力些。”
飛機在晚上七點抵達桐城。
節假日一貫是富春街最熱鬧的時候, 江川與餘詩英都在“忘川”忙,便派了江冶來接機。
少年開著江瑟的小電車來,下車給她搬行李箱時, 他覷了眼江瑟的臉,說:“怎麼幾天不見,你好像瘦了點?你那邊的家人是虐待你了嗎?”
發生在北城的一切, 遠在桐城的江家人自然不知道,江瑟也沒打算提, 受傷的手一直揣在大衣的口袋。
“小姑姑哪裡舍得。”她說著瞥了瞥江冶, 笑問道,“難得放假, 怎麼不去約個會?”
江冶耳廓一紅, “老爸老媽要在酒吧忙, 大姐還在劇組裡賣命, 我去談戀愛了誰來接你?你也不看看這會叫車你要等多久。”
江瑟:“那送我回去後,你趕緊約會去吧,一會我自己去‘忘川’找老爸老媽。”
江冶闔起後備箱, “老爸給你熬了老火湯,先回去吃完晚飯再說。”
幫江瑟將行禮放回公寓,江冶和江瑟一起回了梨園街。
進了院子才發現餘詩英已經回來了, 正端著湯從廚房出來。
“快來喝點熱湯暖暖身,小冶說你掉了不少肉了,今晚你老爸做了你愛吃的梅子排骨, 記得多吃點。”
餘詩英絮絮叨叨的聲音叫這冷飕飕的天都暖了些, 江瑟邊解著圍巾, 邊應聲:“別聽小冶胡說, 我就離開了幾天, 能掉多少肉。”
說著進去廚房洗手,出來時餘詩英已經放下手裡的燉盅,正端詳著她的臉。
“媽媽也覺得你下巴變尖了點。”
“……”
江瑟正欲說句什麼將這茬揭過去,眼前的餘詩英忽然眼睛一頓,目光直直落她右手。
“你的手怎麼了,瑟瑟?”
正在喝水的江冶聽見這話,放下手裡的水杯,走過來看了眼,皺眉說:“怎麼弄的?有人欺負你了?”
“出了點意外。”江瑟索性攤開手掌,讓他們看上面快要結痂的傷口,“快好了,別擔心。”
餘詩英心疼道:“疼不疼?要不要媽媽再給你塗點藥?”
“不用,真的快好了。”江瑟笑笑,“湯可以喝了嗎?我好餓。”
這話成功岔開了餘詩英的注意力。
餘詩英連忙揭開燉盅的蓋子,說:“快喝吧,小心燙嘴。”
江瑟喝了一盅湯,吃了小半碟梅子排骨和半碗米飯才回去香樹巷。
收拾好行李,出來客廳時才發覺沙發邊放著個國際快遞,她離開時將公寓鑰匙交給了餘詩英,想來是這幾天送來的。
拆開層層包裹在外頭的紙箱和泡沫,一臺復古造型的黑膠唱片機映入眼簾。
唱片機上放著張卡片,上頭洋洋灑灑寫了一大段話:【親愛的大寶貝,surprise不surprise!本宮擠得頭破血流終於搶到了與你同歲的黑膠唱片機,喜歡這個新年禮物不?喜歡趕緊啵啵我!】
江瑟彎了彎唇角,拿出手機正要給郭淺打個視頻,陸懷砚的電話便是在這個時刻打了過來。
指尖來不及收回,她一下便點了接通鍵。
“……”
江瑟隻好接起:“有事嗎?”
那邊默了兩秒才出聲:“什麼事這麼開心?”
明明沒有面對面,可他似乎捕捉到了她那一閃而過的快樂。
江瑟唇角的笑意還未散去,聞言便伸手去摸唱片機體上的大喇叭,慢吞吞地說:“剛收到郭淺從休斯頓寄來的黑膠唱片機,這唱片機跟我一樣大。”
從前她也有一部她出生那年生產的黑膠唱片機,岑禮送的禮物,算是她的心頭好。
她離開北城時沒帶走,留在了公館。
那邊又是一陣沉默,片刻後,陸懷砚問:“我要是不打來這通電話,你是不是準備要用它聽歌?”
“嗯,給郭淺打完視頻就準備聽。”江瑟非常誠實地說,“然後你電話打了過來。”
“聽著倒成我的不是了,”陸懷砚低笑了聲,“介不介意把次序調一下,我陪你聽完,你再跟郭淺打視頻?”
江瑟還沒回話,他又續了句話:“就當做是,那幾匣沉香的回禮?”
“……”
江瑟沒應聲,直接坐地上翻起郭淺隨著唱片機一塊寄來的黑膠唱片,隨手抽出了一張珍藏版的老唱片《Born to die》。
唱片機配了唱放和源音箱,江瑟熟門熟路地擺弄好配置,將唱片放上去。
手機就挨著唱片機,銀色唱針觸摸到唱片的瞬間,慵懶而復古的音樂緩慢流出。
分明是頹喪的底調,卻又充滿了無所畏懼的絕望感。
時長不過四五分鍾的歌曲在寂靜的夜裡緩慢拉長,手機如橋梁般連接不同空間,而他們就在電線的兩端安靜聽完同一首歌。
郭淺會寄來這張唱片自然是因為江瑟喜歡這歌,隻她已經許久不曾聽過了。
從前聽這歌,總覺寂寥,即便有喜歡嘰嘰喳喳的郭淺一同聽,那種扎根在骨子裡的寂寥始終無法排解。
然而今天再聽,或許是因為長了年歲的緣故,就算這空蕩蕩的屋子裡隻有她一個人,年少時的那些寂寥感已變得格外遙遠。
唱針走完一個輪回,江瑟從唱片的槽紋處託起唱針,結束這一首作為回禮的歌。
她拿起手機貼向耳廓,問電話那頭的男人:“回禮收到了?隔著手機聽效果不好。”
陸懷砚“嗯”一聲:“你要覺得可惜,下回我們再聽一次。”
“還好,”江瑟實話實說,“我沒覺得可惜。”
總歸她享受到了,沒享受到的人是他。
電話那頭很快又傳來一淡很輕的笑聲。
男人的笑聲伴著電流傳入耳道時,不知為何,江瑟仿佛能看見他噙在唇角的笑意。
她半落下眼皮,言歸正傳:“你找我什麼事?”
“就問問你到家沒,”陸懷砚輕描淡寫道,“看到我發你的微信麼?”
他一說,江瑟倒是想起出機場那會收到的微信,問她到沒到桐城的。
當時她忙著找江冶,也就沒回,之後一耽擱便徹底忘了要給他回微信。
“看到了,”她說,“沒抽出時間回。”
被人忽略了個徹底,陸懷砚也沒覺生氣。
雖然他從來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耐心這種東西在他身上更是個稀罕物。但在江瑟身上,他似乎多了許多例外。
見識過這姑娘提起褲子翻臉不認賬的模樣,遲回一條微信對他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男人不慌不忙地給自己斟了杯紅茶,輕抿一口,慢條斯理道:“看來我還得再努力些。”
“努力什麼?”
“努力贏得一個讓你主動給我報平安的資格。”
“……”
-
掛了電話,江瑟坐在沙發上又聽了兩張唱片。
聽完她仰頭望著頭頂的白熾燈,定定望了半晌才起身走進房間,打開電腦上的錄像功能。
江瑟看著屏幕上端的內置鏡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按下開始鍵。
“岑瑟,那個人或許出現了,我是說七年前綁走你的真正主謀。除了趙志成他們三個已經死了的人,沒有人知道你在那裡被喂過三.唑.侖。假如這一次不是巧合,假如真的是那個人再次出手,我準備拿我自己做賭注,再賭一次。”
屏幕裡,眉眼精致的女孩緩慢地彎起了唇角,輕聲說:“賭贏了,我帶你回來。賭輸了,我去陪你。”
-
第二天一大早,江瑟開車去了蓮安舊區的一家咖啡廳。
舊區改造計劃啟動後,這裡許多店鋪在籤訂拆遷協議後都歇了業。“張繡”雖然沒籤協議,但因為先前的產權糾紛被人鬧過幾回,也跟著歇了業。
“師父很宅的,平時不是待旗袍店就待在家裡。”咖啡店裡,何苗啜了一口拿鐵,無奈道,“平時我叫她出來玩兒,她都不出的。”
江瑟抿了一口咖啡:“她這幾天都在家裡嗎?”
何苗點點頭:“江小姐,我聽說你已經委託律師立案了,就那幅畫的事兒,那幅油畫真的值100萬?”
江瑟:“差不多。”
季雲意是油畫家,江瑟作為她女兒當然不能不懂,從小便跟著一名油畫大家學畫畫。
從前她也曾在慈善晚會捐過幾次畫,拍出來的價格都是一百萬打底。真要到了法庭,評估那畫的價值時多少會參考先前的拍賣價。
何苗啊了聲:“那不是很可惜嗎?”她露出副肉疼的表情。
江瑟搖頭笑說:“不可惜,那幅畫的用途本來就是用來毀滅的。”
雖然不大懂江瑟說的是什麼意思,但這不妨礙何苗對她的崇拜之情蹭蹭蹭往上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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