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剛剛被嚇到了,所以才……”
他寬容地搖頭,說沒關系。
垂放身側的手指卻反復摩挲,似在回味。
回味剛才的觸感。
她看著瘦,身體卻很軟。
即使江會會說了,不用他送了,她自己走進去就行。
可周晉為卻堅持:“太晚,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他說話的語氣平緩,但總給人一種不容置喙的強硬。
這種強硬大概來自於他的氣場,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
逆來順受的江會會隻得點頭。
又走了一段路,周晉為問她:“每天回來怕不怕?”
她說:“還好。其實挺熱鬧的。”
熱鬧?
周晉為看了眼前面路邊正在爭吵的幾人,眼神復雜。
確實挺熱鬧。
江會會有些窘迫,甚至覺得讓他來這種地方是對他的一種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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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有個小孩騎著自行車從旁邊經過,她沒注意到。
周晉為伸手將她護在身側,汙水濺了他一身,弄髒了那件一看就價格不菲的毛衣。
騎車的小男孩停下,帶著疑惑喊了一聲:“姐?”
江會會看清對方的臉:“小滿?”
雖然好奇他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家,但她現在關心的不是這個。
她讓他和周晉為道歉。
江滿一看到周晉為那張臉,嚇得魂都沒得了。車也忘了騎,推著往前跑。
仿佛他是什麼洪水猛獸,一旦被他抓到,自己就小命不保。
猜想應該是天黑沒看仔細,錯把周晉為認成周宴禮了。
江會會和他解釋:“他應該是把你錯認成周宴禮了。”
她的這番話成功讓他有了反應:“他來過你家?”
關注點居然是這個?
“他上次……送我回家時來過。”
她看著他毛衣上的泥點子,內疚不已:“對不起,剛才那個是我弟弟。要不你把衣服脫下來,我洗幹淨了再還給你。”
周晉為挑眉:“在這脫?”
江會會被他的問題問住。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那要不……你周一帶來學校?到時候我去拿。”
“不用。”他淡聲拒絕。
看了眼毛衣上的髒汙,顯然難以忍受,但沒說什麼。
他一看就有潔癖。
這裡的一切都很髒,更何談是地上的汙水。
江會會內心愈發內疚:“我回去會好好說他的,讓他去和你道歉。”
“不用。”他還是這句話。
是寬容,還是過於冷漠。江會會分不清。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面對周晉為時,她總有種局促,是來自敬畏和恐懼。
他這樣的身份,一旦得罪了,別說學校,可能在整個平江市都沒辦法好好待下去。
仿佛是主宰一切的神,那些條條款款約束不了他。甚至於,是他定下了約束別人的條條款款。
這樣的人不屬於平江市,他總有一天會離開。
回到屬於他的世界。
回到家後,江會會看見了坐在客廳看電視的江滿:“你今天不應該這樣。”
他抱著零食衝她扮鬼臉:“你就好了?信不信我告訴媽媽說你早戀,上次帶男同學來家裡,這次讓男同學送你回家。”
她解釋:“沒有早戀,他們隻是……”
算了,和他說這些幹什麼。他一個小孩子,什麼也不懂。
她換了鞋子,問他:“媽媽今天有打電話回來嗎,小姨身體怎麼樣了?”
他嫌江會會啰嗦,妨礙他看電視,拿著遙控將音量調到最大:“反正還沒死。”
江會會眉頭皺了皺。
晚上躺在床上,她才驚坐起。
周晉為的外套忘記還給他了!
起身去浴室,看到和她的衣服一起被放入洗衣機的外套。
那件黑色夾克和自己的毛絨外套堆疊在一起。
一件質感好到泛著光澤,一件卻毛毛躁躁。
連衣服都感覺與她的不屬於同一世界。
江會會抿了抿唇,將其取出,用手洗幹淨,然後仔仔細細地抻平,最後晾曬在陽臺。
她看了眼陽臺上晾著的其他衣服,想了想,又用晾衣杆將它們撥開。
盡量不碰到周晉為的外套。
第二天她醒得早,被江滿吵醒的。他在外面拍門,說肚子餓了,讓她起床做飯。
江會會給他煮了粥,又簡單炒了兩個菜。忙完這一切後自己也沒時間吃飯,換好衣服準備出門,讓他記得把碗洗了。
江滿沒理她,他才不要洗碗。
江會會無奈,嘆了口氣。
算了,自己晚上回來再洗吧。
今天比昨天還冷,出門前她去陽臺摸了摸昨晚洗的外套,在寒冬外掛了一夜,沒擰幹的水都被凍硬了,結上了冰。
她在心裡祈禱這件衣服千萬別壞掉。她賠不起。
——
昨天和周宴禮約的地方在公交車站,離她家很近,走路五分鍾。
她在馬路對面時就看到了坐在站牌長椅上打瞌睡的周宴禮。
他穿了件黑色外套,拉鏈沒拉,就這麼敞著,露出裡面的深灰色衛衣,明明已經戴了一頂鴨舌帽,還要將衛衣的帽子也扯過蓋在頭頂。
整個人懶懶散散,坐沒坐相。
周宴禮雖然長得和周晉為像,可風格氣質完全不同。
如果說周晉為是冬日的寒霜,清冷疏離難以接近。
那周宴禮就是炙熱的盛夏。
張揚,無所顧忌,像一株肆意瘋長的野草。
身旁有女生偷偷打量他,更有甚者還拿出手機假裝不經意的自拍,實則鏡頭全部對準的是他。
江會會隔了一條馬路看著,不知道為什麼,看他這麼受歡迎,她竟然有一種……
欣慰自豪的感覺?
奇怪。
真是奇怪。
她雙手揉著自己的臉,企圖讓自己清醒一些。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周宴禮受歡迎,她有什麼好自豪的。
人行道的綠燈亮了,她穿行馬路,來到周宴禮面前。
後者看到她了,慢吞吞地直起上身,他的個子在人均身高沒那麼高的平江市,簡直是蔑視一切的存在。唯一能和他相提並論的周晉為也不是平江本地人,他是帝都來的。
生在帝都,長在帝都。未來也會回到帝都。
周宴禮光是坐著,都快和站著的江會會一樣高了。
見他好像還沒睡醒,江會會問他:“怎麼來這麼早?”
“沒手機,所以早點過來,怕晚了讓你一直等。”他打了個哈欠,按著肩膀活動了下脖子,順手將她肩上的書包接過來,在手上掂了掂,還挺重,“去打個工還背書包。怎麼,裡面藏寶了?”
江會會被他說的耳朵燥熱,解釋道:“裡面有作業,周一要交的。”
她問他:“你的寫了嗎?”
他難得心虛:“……沒。”
江會會正色提醒他:“你馬上高三了。”
“三高也沒用,我壓根就不是學習的料。”
他對自己的認知還算清楚。
這次小測的成績還在教室後面的恥辱牆上貼著呢。
他那個鮮紅的八分排在榜首。
班主任陰陽怪氣:“人各有命,哪怕都姓周,一個滿分一個八分。”
周宴禮當時就很想反駁一句,這個八分還是那個滿分生的。
江會會還要繼續說什麼,剛好公交車停靠,打斷了這一切。
這個點人多,車內隻剩一個座位,周宴禮讓江會會過來坐。
她原本想禮讓一下。
結果被周宴禮霸道地按下去:“乖乖坐好。”
她嗫喏著“哦”了一聲,很聽他的話。
隨著公交車之後幾站的停靠,陸陸續續又上了幾波人,擁擠的像沙丁魚罐頭。
周宴禮本來在江會會旁邊站著,結果慢慢就被人流擠到前面去了。
周大少爺平時出行都是司機專車接送,以及私人飛機。還是頭回坐這種公共交通工具。擠是擠了點,倒也新鮮。
手臂輕松搭扶面前的橫槓,他個子高,站在人群中分外現眼。
看向窗外景色,原來幾十年前的平江市發展也不怎麼樣。
未來是商圈的地方,這會兒還是擁擠的平房。
視線收回時,下意識往江會會那兒看了一眼。見她正一臉局促地朝座位旁邊挪。
而她一直在躲的正是坐她旁邊的男人。
——他的頭正枕在她肩上。
對方像是睡著了,卻總能在她試圖逃離他的觸碰時,準確無誤地將頭再次靠上去。
周宴禮眉頭緊皺,一股戾氣衝上來:“操!”
他暴怒地撥開人群過去,懶得廢話,直接將那人從座位上拎起來。
對方瞬間驚醒,雙腳懸空。
“你誰啊,你想做什麼?”他的衣領子被拎著,勒得脖子喘不過氣,哆哆嗦嗦的問。
周宴禮冷笑,將他按在座位中間的走道臺階上,惡狠狠地開口:“不是想睡嗎,睡吧!給老子好好睡!”
這邊的動靜成功讓車內眾人的視線都移了過來。
男人嘴裡罵罵咧咧,說要報警,拿出手機站起身,又被周宴禮再次按下去。
他笑著問他:“幹嘛去?剛才不是挺困嗎,推都推不醒。”
對方見他隻是個學生,拿出大人的威嚴姿態警告他:“再不讓開信不信我告到教育處!”
周宴禮求之不得:“正好老子對讀書沒什麼興趣。”
看他這樣,男人以為是自己的恐嚇起了作用:“那就趕緊松開。”
周宴禮點點頭,聽話的松開手。在對方打算起身時,他又一腳將其踹翻。抬腳踩在他肩膀上,讓他沒法再動彈,他低下頭:“老子讓你睡,聽到沒?”
這會臉上一點笑意也不剩了,全是兇狠和戾氣。陰沉沉地警告他。
江會會怕他真的動手,急忙過來拉他:“行了,車裡有監控,萬一他真的報警的話……”
她膽子小,這輩子見到的打架場面估計也就周宴禮在她面前打的那幾次。
周宴禮也沒真想動手,就是警告一下,這種垃圾,看到長得漂亮性格內向的女生就想佔便宜。
他媽的!
他越想越氣,從江會會的包裡取出熱水壺,全照著他的腦袋澆了上去。幾片切好的檸檬片還掛在他腦門上。
臨走之前不忘提醒他一句:“這次就先放了你,以後走夜路小心一點,再讓老子碰到就沒這麼好運了。”
監控拍不到的死角,他對著他的肚子猛地來了一腳。對方疼到彎腰。
下車之後,周宴禮告訴江會會:“你如果因為一件事感到不舒服,就要主動提出來,沒必要忍著讓著,這樣隻會給別人更多欺負你的機會。知道嗎?”
他在的時候還能幫她出頭,要是他不在了呢?
剛來就碰到她被校外的不良少女霸凌,然後又遇到給她造黃謠的混混。
也不知道在這之前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他越想越不爽,周晉為早他媽幹嘛去了?
江會會首要的還是把這個軟弱的性格改一改,最起碼要學會開口拒絕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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