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聲東擊西045
那日陳窈睡得昏天暗地, 醒來等江歸一處理完工作,從辦公室出去已是晚上十一點半。他命人於街頭停車,脫掉了西裝, 帶她和雙胞胎一起逛曼谷RotFai和唐人街。
說逛, 實則純享美食。
陳窈品嘗味道, 往往隻吃兩口, 雙胞胎則是垃圾桶。
江歸一是點鈔機和吐槽博主的結合體,不是說這個偷工減料就是那個賣相差, 以致基本每家老板對他們翻白眼。
他全程嫌棄,不吃不喝,直到路過電影院, 頗有闲情逸致說想看電影, 慶幸的是最後一場放映結束,沒趕上。
回到郵輪,江歸一單獨拉她到甲板。
雨過天晴的天和海像掉進一首藍調的歌,風很大, 他的頭發飛舞, 月光映照下像銀河, 非常漂亮。
陳窈忍不住摸發梢,不似以往空靈的焚香味, 因為在夜市裡滾了一遭,沾染了些煙火氣。
他也學她繞了一縷頭發纏在指間, 莫名其妙地問:小廢物, 你討厭我嗎?
——不討厭。
這回答毫無說服力, 江歸一信了。他沒去找馬伯松, 把陳窈送回房間後,獨自在甲板站了很久, 他的凝望和最隱秘的渴求,在這樣含蓄的夜裡,全部掩進了低斂的眼睫之內。
但第二天的事讓江歸一再次認清陳窈。
晚間#ZH新任總裁江XX奪權謀殺#的詞條引爆泰網,爆料人證據確鑿,長篇大論分析動機和作案手法。趨於群眾輿論監督,第二天早十點,京畿警察署帶人上輪船逮捕犯罪嫌疑人。
警長巴薩叫苦不迭,和江之賢說話時恨不得跪下,“江先生,我們實在沒辦法......”
“嗯,沒事,給我五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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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賢凝視著江歸一,“你知道誰做的?”
江歸一陷入緘默,頭腦和心髒有種被掏空的感覺,似乎所有感知都蕩然無存。少頃,他咽下酸澀,“不知道。”
“歸一,這是以父親的身份給你的忠告。”江之賢慢慢起身,看著窗外不透淨的陽光,仿佛在霧光中看見一雙顧盼生姿的眼睛,他說:“有些東西,是你必須舍棄的,如果強留,隻會兩敗俱傷。”
江歸一嘴唇旋即並攏,眼睑沉沉合斂,復而睜開時,殺意盡顯,“您能讓我明日出來嗎?”
“怎麼。”
“我要那個人付出代價。”
“嗯。”
江歸一起身離開房間,門口警員為他戴上镣銬,“得罪了。”
他嗯了聲,與警員一起走向電梯,不巧正碰見那狡猾的幕後推手。
彼時陳窈剛吃完早餐,從樓上掐著點來親眼見證自己的成果。三分鍾前甄先生問江歸一的事,一句反問懟得啞口無言。她掃了眼男人腕部冰冷的镣銬,笑著打招呼,“二爺,早上好。”
江歸一冷冷睨著她,“我看起來像很好的樣子?”
“別擔心,相信您明天就能出來了。”陳窈不緊不慢地說:“畢竟您有位好父親。”
她屈身前傾,勾了下他緊攥的手,輕聲細語,“真狼狽啊,這滋味如何?”
她都知道了。
近在咫尺,無從名狀的疼痛和酸楚從胸腔蔓延,江歸一維持著表情的平整,“不錯。”
陳窈笑得更開心了,“嗯,那您保重。再見。”
她挺直腰與他擦肩而過,邁出電梯之際,腳步一頓,語氣聽不出情緒,“二爺,您最好多呆幾天。”
江歸一盯著陳窈的背影,淡淡地說:“陳窈,你會後悔的。”
“抱歉,我從不後悔。”
誰都無法影響陳窈,最後一天,她成功利用江之賢和江頌竹挑撥,把各系的關系逼到臨界點。
一個趙妄銘怎麼夠報當年在看守所受的侮辱。沒有江家這棵大樹,誰能庇陰?
她就是要讓他們所有人付出代價。
.
葬禮地點選在泰國一座私人島嶼進行戶外火葬。清晨棺材運上郵輪,所有人前往大廳聽寺廟僧人念誦佛經超度。半小時後,船抵岸,岸邊停了一排遊艇,後面還有一百來號人,估計是泰國本地與ZH集團掛鉤的烏合之眾。
三百多號人身著全黑素服,跟著隊伍前方的靈車,浩浩蕩蕩前往島嶼中央。
氣氛肅穆隱約透露不安分的硝煙味。
陳窈環顧四周,記住地形,為自己規劃逃離的路線。目光一停,某位高挑氣質不同的寺廟僧人引起她的注意。她看了眼江弘義,嘴角微微上揚。
葬禮過程繁綴,搭建火坑,再次念誦佛經,陳窈沒有信仰,不明白人死了有什麼好超度,更何況趙妄銘那種人死不足惜。
就在她百無聊賴時,念經的僧人突然掏出一把槍,指向江之賢,一聲巨大的槍響伴隨迸射的火光射了出去。江之賢委身堪堪躲過槍擊,子彈在棺木炸開一個蛛網般的裂洞。
頓時爆發此起彼伏的尖叫,女眷們四散奔逃,而下一刻各系帶的人全部掏出槍,嘴上咒罵著射向平日有積怨的人。
塵煙彌漫,擺設全被撞翻。嶽山和秦倩迅速拉著陳窈躲到一棵樹旁。
“什麼情況?”秦倩慌張地問:“嶽山你帶槍沒?”
“嗯。”嶽山站到陳窈面前,用身體護她周全。
陳窈撥開他,注視著混亂,血肉橫飛,眼神冰冷而亢奮。
沒來得及觀賞太久,旁邊竄出一群人,壓制住嶽山和秦倩,槍口抵住了陳窈的下巴。
“找你好久了。”吳汜兇狠道:“不想現在見閻王爺給老子聽話點!”
緊接攥住她的胳膊一拉,扔掉她的手機,往海崖方向拖。
他現在不應該去殺江之賢嗎?
陳窈擰眉,“你抓我做什麼?”
“自然是為了逮江歸一!”
哪裡出了差錯?
她沉吟須臾,出現不可思議的表情。
吳汜竟然對江之賢尚且抱有一絲期待,轉而把怒火全部發泄到江歸一身上,但他今天被羈押,這目標變成了她。
陳窈五官出現了絲裂縫,但不是因為擔憂自己的安危。
吳汜把殺人之名推到江歸一頭上,由此推演到這件事由江之賢安排——這是假設條件,也是她心裡確信的事實。
吳汜毫無人性殺掉了趙妄銘,所以當他知道江之賢把他當墊腳石時,會毫不留情反撲江之賢。
現在出現這意外,唯有一種可能,她認為幾率最小的可能,吳汜沒殺趙妄銘,並且堅信江之賢沒有動手。
不可能!吳汜那樣的窮兇極惡之徒,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怪物,憑什麼心軟!
如果是她......如果是她,毫不留情除掉前面所有的障礙。
到底為什麼?
“你殺了趙妄銘——”
“老子沒殺他!”吳汜紅著眼咆哮。
“那是誰?”
“是江歸一!他都被抓進去了!”
陳窈其實挺心高氣傲,她不肯承認計策出現誤差,搖頭,“不是,就是你。”
“我承認某些時候我很想殺掉阿銘。”沉默了半分鍾,眼淚從吳汜眼睛流下來,“他那麼蠢,不懂經營,每天就知道玩女人,就是他媽的好色的臭流氓,這樣的人處處壓我一頭,憑什麼,我不服啊。”
陳窈肯定道:“所以你殺了他。”
“老子沒殺他!我他媽已經犯過一次錯了,螺絲死的時候還叮囑我日後萬事小心要和阿銘互相扶持,我每次想到這句話就想起以前三個人趴在山頭打撲克,看著滿天星星說以後要出人頭地,買大房子,開豪車,左擁右抱美女,後來螺絲死了,我和阿銘再也沒有一起打過撲克,因為三缺一。”
他五官皺在一起,眼淚不停從眼睛溢出,流的臉上到處都是。
陳窈無動於衷,覺得吳汜腦子不正常。
還有螺絲又是誰?
“之後老大來了,幫我和阿銘洗白,給我們重生,代替螺絲......可人總會變的,誰能想到經歷了千重磨難與考驗,卻無法共甘,為了賺花不完的錢,為了擁有人人羨慕的地位,我們多少年沒有坐一起打撲克了......”
吳汜哈哈哈大笑,涕泗橫
流著笑,“那天即使我真的生氣,他耍我,我真的想殺他,他喝多了,但他提到螺絲,我想到等會老大來了,我們可以打撲克,我就不想跟他生氣了......”
“我跟他說幹完最後一票,什麼都有了,問他要不要金盆洗手,他說好啊,到時候把江家給小家伙們,我們每天睡到日上三杆,打打撲克,遛遛鳥……”
“我開開心心跑去買撲克,阿銘就從樓上掉下來了!”
“你推的。”陳窈執著道。
“放屁!是江歸一這個壞種!他想奪權!所以殺了阿銘!”吳汜整個人陷入癲狂,“他為了自己的目的什麼都做得出來!柯麗露是他的人,他先想把罪推到我頭上,結果沒想到自己父親是端水大師,後來他為洗脫罪名,把這罪名推給你,我差點就信了哈哈哈哈!”
“老大倒好為了郦沛白保護他,親自把他送進監獄,不過那邊是我的人,我提前保釋,他現在應該在來的路上了。”
陳窈忍不住出聲打斷吳汜,憤怒質問:“那你綁我幹什麼!你不是知道他利用我嗎?!”
吳汜:“我告訴你一件我這兩天發現的事,你肯定會高興的,小姑娘。”
“我也算看江歸一長大,他從小到大就沒有為任何人任何事改變過計劃,更別說犧牲自己的利益,你知道他為了你做了什麼嗎?”
陳窈翻白眼,她真的不想知道。
“十三系早就是他囊中之物,他原本的計劃是別人收拾爛攤子時,瘋狂壓價,再裝成救世主接手幹幹淨淨的十三系。但他提前接手,就為你這麼個黃毛丫頭搞得自己一身腥!”
“我後來一想啊,他為什麼把罪名推給你,因為他害怕今日出紕漏,你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所以他選擇最蠢最穩妥的方式,把罪名栽贓給你,讓我的目標轉移成你,這樣我就會除掉其他想殺你的人,他再從我手裡把你劫走。”
“他做那麼多就是為了保護你,你說你對他來說有有多特別多重要!”
陳窈靜默片刻,想到電梯裡江歸一的眼神,撇開臉,“你挾持我真沒用,江歸一是反社會人格,他隻在乎的人隻有自己。”
“你懂個屁!”
“......”
.
狂風大作,雨水模糊了闌珊的燈火輝煌,一如看不見的遠方。
陳窈站在海崖邊,凍得瑟瑟發抖,冷漠地望著雨中的黑煙。
甄先生到底去哪兒了?
難道她今天真的要交代在這兒?
二十分鍾後,直升機的螺旋槳躁鳴震響,樹葉、沙粒被風卷起來,漫天飛舞。
那架直升機停在了陳窈的頭頂。她抬頭望,艙門拋下來一根粗糙的繩,穿沙漠迷彩作戰服的男人從天而降。腰腹間那把刀,閃著銳利冰冷的光,束在腦後的烏黑長發,像旗幟般飄揚。
那張臉依然俊美,隻是下巴多了些青茬,略有風塵僕僕的味道。他從高空俯視著她,目光很深,隨高度快速下降,那雙漂亮的眼睛,傾瀉的流光,一如既往,能飛出金色閃蝶。
那瞬間的怦然要跳出嗓子眼,她微微張開嘴巴,無意識念出他的名字。
江歸一。
隻是這次沒有沒回應。
他降落到她前面的位置,槍口對著吳汜。隨後從麻繩滑下來的雙胞胎站在他身後,同時四周衝出二十輛裝甲越野,車上的人全副武裝,均穿著防彈服,手持機槍。
吳汜脅著陳窈大笑,“終於來了!”
“嗯,來看你自掘墳墓。”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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