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之前也在這扯老子頭發。”江歸一拍她屁股,威脅道:“再扯把你手砍了,聽到沒?”
她冷哼,又使勁拽幾下。
江歸一腦袋被扯的後仰,天珠像鍾擺打到骨頭,他眼角細微抽動,彎腰松手放陳窈腳落地,他將散落的發絲捋好,摟住她的肩膀,手指輕而無節奏地敲擊著,彰顯散漫與強勢。
“大明星。Gallop娛樂瞧得上?再跑真的弄死你。”
跑個屁。除非一輩子不露臉,去阿拉伯算了。陳窈翻白眼,“你又想要什麼?”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胸腔之上,衣料相隔,觸感傳至掌心,心跳聲急促有力。驟然間她的心髒也發出了共鳴。
可江歸一明白他的那顆是被愛意灌滿,而她的空蕩蕩。他環過她的腰緊扣,低頭注視她,“想用它,換你一個吻。”
陳窈挑眉,“我們接過無數次吻。”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你的吻是冷的。”他咬字清晰深刻,“而且從來沒主動,不帶目的吻過我。”
她眼眸閃爍,“你準備兩年就想跟我說這些?”
江歸一並不意外這次對話沒結果,畢竟陳窈油鹽不進。
“不是,稍等還有幾秒鍾。”他計算精確,“等到九點零九。”
“為什麼非要九點零九?”
“九九歸一,幺幺歸一。”他笑,“你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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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面前玻璃之中出現一絲流動的紅色。陳窈訝然,玻璃是夾層。
江歸一往前邁步,輕輕敲擊玻璃,“如果,這裡是你的心髒。”
源源不斷的紅色水流,如滾燙的血液從樓層四角灌入冰冷的玻璃,驚駭的浪漫。
紅色血液和紅色心髒有什麼不同?
她慢慢撫上玻璃,那刻整個樓層驀然陷入黑暗。
江歸一與她十指相扣。
“給我做作個弊吧,幺幺。”
他的嗓音極低,似在懇求。
她一向靈活的腦袋有點卡殼,直到四周黑幕底端注入散發微光的蔚藍,氣泡擴散、上浮,反向流動,冗長的黑暗破開,滿世界的熒光藍。
海水倒灌。
她眼眶泛酸,但並非簡單因為這幕壯麗神奇的景觀。
海水倒灌原理,化學中的魯米諾反應——刑偵中的受害者檢測,專用檢測抹去的血跡。
血液中的鐵元素,即使被擦拭、陳舊、掩蓋、稀釋百萬倍,隻要加入魯米諾試劑,就會產生反應,變成漂亮的熒光藍。
她做過太多次,在過去的家裡做過太多次,幽深的地下室,浴缸的角落、廚房的盥洗臺......無一例外的熒光藍。
那是無法洗刷的罪孽,曾經每晚,幹淨藍色變成刺目紅色,化成一朵朵玫瑰花長滿陳窈的夢境。
既是困住的牢籠,也是壓制的牢籠。
她記起自己也是在這樣的秋季找到其中一位受害者的名字,偷偷跑出去。那是南楚高樓大廈的老舊小區,路邊種滿梧桐樹,地上枯葉鋪了厚厚一層,枯枝切割的陽光照在老樓的門牌號。樓道的採光不好,隻有一盞聲控失效的燈,斑駁的牆壁貼了許多小廣告,以及滿牆的尋人啟事。她敲響了那扇門,現在還記得手掌糊上灰塵的感覺,那麼厚重。
開門的是個中年女人,臉很年輕,兩鬢斑白,她手裡還拿著把菜刀,刀刃沾了蔥花。見到她第一面,“你是不是見到我家孩子了?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她聞到飯菜的飄香,看著女人焦急模樣,那句“你孩子被我父親殺了”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失蹤比死亡更容易接受。
“敲錯門了。”她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那日的夕陽和如今從西邊升起的橙紅一樣絢麗。
“幺幺,這算奇跡嗎?”
江歸一的聲音像顆石頭投入大海,水波蕩漾,沉寂。
陳窈沉默,手指變成了麻花死死擰住,《七缺一》的最後一幕在腦海播放。
原本對準自己的槍口,翻轉,子彈射向另一顆心髒。男人倒進她懷裡緩緩閉上眼。她抱著他在雨裡嚎啕大哭,放聲嘶吼,要全世界把他還給她。
她的演技哪有那般感人肺腑,不過身臨其境代入了自己和江歸一。
陳窈仰望發光的蔚藍,感覺自己向巨大的深淵墜落。冰冷、巨大的悲傷洶湧而來,和蔚藍色一起從渾身筋絡倒灌進心髒。
就算有奇跡又如何......
陳窈啊,你就是件隨時會失控的致命武器,你自己就是那把屠刀,終有天傷人傷己。
那麼多人因為你的一念之差死去。
江烏龜已經為你死了一次。
你有足夠的把握嗎?
你要眼睜睜地看著悲劇再次發生嗎?
她微微戰慄,仿佛再次經歷失去的疼痛。
江歸一久久注視沉默的陳窈。
他真討厭這樣的沉默,沉默的叫人發瘋,沉默的叫人絕望。他想說什麼,可似乎什麼都不必再說。
熒光藍在數秒內消散,他瞳孔的微光也隨之熄滅。
“我就知道你是個騙子。”
江歸一聲音說不出的艱澀。
口袋裡戒指的稜角刺進掌心,他感覺不到疼痛,緊緊握住,試圖獲得慰藉,“即使創造奇跡,你也不會信守承諾。”
陳窈的表情異常冷酷,“江歸一,我看你的腦子真的有問題。不出三天,涼川那邊緝毒案告一段落,必定徹查爆炸的事。”
“我讓你當替罪羊,你抓到我不送進警察局就算了,綁我回南楚做這種低級的化學實驗,向我求愛。你在想什麼?”她轉頭看他,寡情薄義地說:“我隨便說的兩句話,你當作箴言,不覺得可笑嗎?”
江歸一的臉模糊不清,隻能看見五官冷硬的線條微微伏動,像是笑了,又像哭了。
陳窈突然很想哭,嘲弄不屑地嗤道:“也對,你一直都很可笑。”
魯米諾反應隻能實現一次,蔚藍色是瑰麗短暫的夢,夢消散隻剩無邊無際的黑暗,以至他們彼此都看不見對方紅了的眼眶。
江歸一松開她的手,走了幾步,拿起早準備好的鐵錘,走到玻璃牆前,揮臂抡下去。
哐——!
巨大聲響,樓層警報器發出刺耳鳴叫,像是徹底決裂的警告,又像推向高潮的預告。
哐!哐!哐!
心髒隨擊打聲砰砰跳,陳窈看著那道瘋狂的影子,眼裡是刺痛的澀。她走到茶幾拿起煙灰缸,砸開放置消防錘的玻璃,拖出一米長的鐵錘,慢慢走向江歸一,金屬和大理石地板剐蹭發出呲啦聲。
無力感積累太
久終於爆發。
她咬牙,抡起大錘砸向玻璃,那是摧毀一切的力量。
哐!
互不退讓,完全看不到彼此眼裡的心虛後悔。陳窈眼底死水微瀾,江歸一眼底波濤洶湧,長達十秒的無聲對視對峙,交匯點似乎發出火光,兩人都感到怒火中燒。
瘋子就是瘋子。
霎那間,兩把鐵錘同時脫離地面,在半空劃開弧度,毫不遲疑砸向玻璃。
哐哐哐!
哐哐哐!
哐哐哐!
不知錘了多少下,玻璃牆終於碎裂,滿地的水流滿地,打湿兩人的鞋子,寒意像蛇從腳向上爬,蠕動著鑽進身體,纏住兩顆跳動的心髒,逐漸變成鋼鐵制作的鎖結。
這結,惟有更鋒利的東西方能斬斷。
陳窈筋疲力盡,撐著膝蓋喘氣,江歸一平靜地看著她,“陳窈,你當初在這裡拿著那塊石頭對我動殺心,後面又用拙劣的演技跟我賣慘,我明知你心思不純,還是放過了你。”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無數次。”他掐著她下巴,手指陷進臉頰,“一再退讓,以至你忘了我是怎樣的人。”
“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地獄嗎?生命就是蝼蟻,子彈打空就肉搏,白刀進紅刀出,你甚至看不清他們的臉,沒有一秒對視,人在面前倒下,然後繼續刺進另外一個人的身體。”
陳窈注視他,面容流轉虛無陰影,“所以?”
江歸一抬起右手,慢條斯理旋轉,“這雙手造過無數殺孽,從未操過失敗的盤。我想要的東西從不失手。”
“但你的心比世界上任何一個東西都難追尋。”
“海水倒灌,太陽西升。”
“第一次在我腦子上演,你棄我而去,第二次,我做了一切你還是不肯對我仁慈。”
他笑,眼裡悲傷的淚光閃爍,而後變得狠決毒辣,是傾覆一切的癲狂,陰測測的寒意襲卷她知覺,“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麼愛我,要麼死。”
她不說話,眼裡的薄霧無法揮散。
他彎曲的手指輕顫著,無聲靜默良久,把她拎到冷風呼嘯的天臺,下面是碎掉的玻璃,遠看是霓虹和紙醉金迷。
威脅之意那麼明顯,可陳窈知道卡在腰間的手非常緊,堅硬的指骨硌得生疼。她看著底下萬丈深淵,神色無波無瀾,別說懼怕,連絲毫起伏都沒有。
“選!現在選!”江歸一聲嘶力竭,反而更像嗚咽,“我讓你選!”
眾人聞聲上樓,看到滿地狼藉,視線定格天臺人都傻了。
兩人身影在風裡搖搖欲墜,一個高大挺拔,一個纖細嬌小,一如初見時那般懸殊。
她嗓音清甜卻不近人情,“江二爺,你有種放手嗎?”
江歸一脖頸膨脹著青筋,眼裡的金色蝴蝶一隻隻折了翼,眼角的淚珠一滴滴流淌,濡湿了她的臉。
他將她拉回懷裡,一口咬住她的脖子,力道殘暴,“你想都別想,和我一起下地獄吧。”
.
那時陳窈並不知江歸一這話的意思,他也沒給她細想的機會,一個利落的手刀將她劈暈。她再醒來又回到榆寧,躺在原來那張床,手被镣銬鎖到床頭,無法逃脫。
“幺幺。”911眨著豆豆眼,“你醒了。”
陳窈撐著身體坐起來,視線淡淡梭巡四周,設施和離開時一模一樣,連床頭香薰蠟燭燃燒的容量都沒變。她閉眼,“江歸一呢。”
“不知道。”
“秦倩呢。”
911說:“我幫你叫她。”
過了會兒秦倩進房,兩人對視,她先紅了眼眶,“嶽山......”
陳窈別開眼,嘆息了數次,“你先別哭,江歸一人呢。”
秦倩坐到床頭,抹著眼淚,“在主樓開家族會議,現在應該快結束了。”
“涼川那邊來消息沒?”
“還沒。”
靜默須臾,“鑰匙在你這吧,給我解開,我想看看榆寧現在什麼樣。”
秦倩不知道陳窈為什麼猜到江歸一留了鑰匙,她也不知兩人為何又鬧到今日這般田地,解開镣銬,扶著她到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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