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玉笙正抱著小手爐坐太師椅上。
一早起來,她面上滿是寒霜,對面的沈清雲正翻看著手中的醫書。他半個時辰過來就被堵在這兒了,如今人也沒能出去。
“內務府過來將兩人給拉走了,說是沒有掙扎的痕跡,人的確是上吊。”
玉笙這才算是松了口氣,這要是他殺,再加上那封信,接二連三的死人,她是怎麼也洗不清了。
“你有些緊張。”
前方的沈清雲轉過頭,同時將手中的醫書給放下。
玉笙把玩了一會兒手中的小手爐,過了會兒才點頭:“是。”在這皇宮中,有些東西不是清者自清的。
沈清雲這樣的人做事極有分寸,張弛有度,點到即止,雖是開了口,卻是讓人不察覺到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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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心口的一塊石頭落下來,對著沈清雲想了想,又道:“多謝你幫我。”沈清雲幫她帶玉簫出皇宮,今日一有事他也便立馬趕了過來。
兩人相處一年,關系雖不親密,但也卻是無形之中一對好友。
“你瘦了一些,要多吃些補補。”輕笑一聲,沈清雲放下手中的書。玉笙看著他那長袍下一巴掌就能握住的腰,到底還是沒忍住:
“你……你跟姜世子……”開了個頭,玉笙到底還是問了出來。姜承徽是姜世子的庶妹,不是一母同胞卻也是同根而生。
沈清雲如今卻又在幫她,玉笙雖知道人不是自己殺的,自己無錯。
但關鍵的是姜世子如何想?
對上沈清雲的眼神,她還是道:“你倆是什麼關系?”
沈清雲那張臉生得實在是讓人難以挪開,不說話的時候泛著一股清麗的冷,可笑起來卻又是泛上了驚人的豔色。
“枕席之欲……”她面無表情,說的極為認真:“上下床榻的關系。”
玉笙一口氣,差點兒被這話驚得沒緩和過來。她左右看了眼,幸好三七不在這兒。她深吸一口氣,自己可謂是從未聽過這樣驚世駭俗的話。
“他……” 不說沈清雲也要娶妻生子,就說小侯爺聽聞也二十出頭了:“日後他若是娶妻,你該如何是好?”
兩人在一起,不明不白的,姜世子倒是家大業大,風光無限狀元郎,最後吃虧的還不是沈清雲?
玉笙的眉心緊緊擰成了結,沈清雲卻是笑了笑:“那我求之不得。” 他若是娶妻,自己也能自由了。
背著藥箱,他低著頭,側臉白得發光:“幾年前他想過,可惜了沒娶成。”
對上玉笙擔憂的神色,他看了一會兒,不知為何想開口的欲望越發多了一些。他垂下眉眼,攤開掌心又一點點地握住。
“就像幾年前我逃了,也沒逃走一樣。”
她與玉笙,皆是籠中鳥,掌中雀。不同的是,玉笙能使出渾身之力將這困住她的牢籠變成適合她居住的安樂窩。
而太子殿下樂此不疲。
看著前方,大步走來的太子殿下,沈清雲朝旁邊側過身,跪下來行禮。
而她與姜玉堂,則為她是雀,他是籠,他們兩個相互折磨,誰也不放過彼此。
玄色的長靴走到他面前,沈清雲磕了個頭恭敬的道:“屬下叩見太子殿下。”太子瞧見她的身影,腳步頓住了片刻,隨即便越發大步朝前走去。
“怎麼回事?”
太子一靠近,就對著軟塌上的玉笙問:“孤一下朝就聽說你病了?如何了?”太子身後還帶著兩個御醫,皆低著腦袋頭也不敢抬的在一側候著。
玉笙看著前方沈清雲快要消失的背影,再抬頭看了眼太子殿下。
完了!
她眼前一片漆黑,隻覺得天要亡她!
前兩日的事還沒將殿下給哄好呢,如今殿下若是知道她在裝病?眼睛一黑,玉笙身子晃了晃,太子立即上前扶住她的肩膀。
朝後面喊道:“御醫!“
伸手抓住太子的胳膊,玉笙閉著的眼簾微微顫抖,心中七上八下,如今該要想個什麼法子,才能躲過此劫?
157. 抓活的 小時候
屋外隆冬大雪, 屋子裡暖意融融。
玉笙垂下眼睛,看著正對面給她把脈的御醫,他眯著眼睛摸著胡子在那兒, 已經一盞茶的功夫了。
她親眼瞧見御醫的臉上, 神色越來越難看,摸著胡子的手也越來越僵硬,時不時地抬頭往她臉上瞥了一眼,隨即又默不作聲地低下頭。
玉笙沒忍住, 一滴冷汗從額頭滾了下來。
她自然知道太醫為何這樣緊張, 另一隻放在袖子裡的手哆嗦著,手指時不時地張開又握緊,指尖還泛著一絲絲的白。
她本就是裝病, 太醫的手指搭在她胳膊上隻怕瞬間就知道了, 如今還未說出口,已經是給她留了臉面。
“怎麼樣?”太子坐在身後的太師椅上, 月白色的華服清雋儒雅。
玉笙仰起頭, 察覺到那垂下來的目光。殿下這人,一向是從不喜形於色的, 在外人面前,規矩與謙和仿若是刻在了骨子裡。
這張臉上,隻除了剛開始泄露了幾分擔憂之外,現如今依舊是俊美如玉,叫人瞧·不出面上真正的想法。
她呼吸停了一瞬,那巴掌大的一張臉肉眼可見得慘白。太子站在她身側,瞧見她的神色,眉心也跟著擰了下來。
“到底怎麼回事?”
御醫搭在她胳膊上的手便是一頓,二話不說直接跪下:“殿……殿下。”御醫的聲音哆哆嗦嗦的, 神色越發地僵硬。
玉笙下垂的眼睛一點點閉上,剛要開口解釋,卻見前方本已經走的沈清雲不知何時又回了頭。
“小主體質過於虛弱,再加上受了驚嚇,這才不舒服。”
沈清雲去而復返,玉笙看著跪在下首的人,眉眼一點點綻開了:“是!”她仰起頭,巴掌大的臉生得楚楚可憐。
如今眉心稍微一擰,便是越發地惹人憐惜。
“兩個小太監……”她話說一半留一半,欲語還休,惹人心憐。一雙漂亮的眼睛裡,眼尾泛著細微的紅。
仰起頭的時候,恰好讓殿下瞧見她眼中含著的水意。
跪在地上的御醫額間汗滾了下來,他抬頭往四周看了眼,察覺到太子的眼神哆哆嗦嗦的到底還是道:“是……是……”
冷汗直流,後背上湿了一片,御醫閉著眼睛顫著聲兒道:“小主的體質是比旁人更要虛些。”至於驚嚇,他暫且沒把到。
如今隻能往體質虛弱這件事兒上扯:“體虛,脾弱,血氣虛,手心腳心發涼。”御醫比太醫地位要高些,醫術自然也更為精通。
尋常往日裡隻給太子或太子妃看診,他頓在原地,又緊接著道:“小主定然是夏日畏熱,冬日又極為的懼冷,體質這番虛弱,應當是幼時吃了太多的苦……”說到這話,太醫的語氣又頓住了。
他抬頭看著坐在金絲軟塌上的玉笙,這番金尊玉貴的樣子,看不出來幼時也曾飢一頓,飽一頓。長時以往自小底子沒打好,這才連著氣虛都是弱的。
當然,這話他不敢說,如今這位主子可是殿下的心尖寵,以往受的苦自然不願再被人提起。
頓了頓,御醫接著道:“又或者是小主一向吃得少,這才營養沒跟上,開些調養生息的藥,時間一長慢慢的也能恢復好……”短短兩句話,太子的神色已經黑了下來。
太醫說得含糊,但其中的意思誰又不懂?說白了就是小時候沒吃飽,給餓的。
太子垂下眉眼,低頭輕聲開口:“都出去!”王全瞧見殿下那張臉,心中就是一突。麻利地起身,趕緊帶著幾人出了門。
關門聲響起,玉笙抬起頭瞧見殿下那陰沉下來的一張臉。
“那小太監……”她當殿下是發現她裝病,眼神一閃急忙解釋道:“姜承徽不是我殺的,那兩小太監也跟我沒有關系……”
“孤知道。”
還未說完,太子便開口打斷她的話。撩起眼睛,那雙清凌凌的眼神看了玉笙好一會兒,深吸一口氣走上前。
溫熱的掌心落在她腦袋上,他抬手抱住她的後腦勺揉了揉。
“小時候吃了很多苦?” 揚州瘦馬,本就是個貶義詞,窮苦人家飯都吃不起這才將女兒賣了去當瘦馬的。
不像是人,倒像是隨手可買賣的物件。他這話問出口的時候,已經知道了結果。
這是太子第一次問她小時候,玉笙察覺到那掌心落在她頭上,呼吸都跟著停了下來。若是她沒看錯,那雙眼睛裡泛著幾分心疼。
像太子這樣的人從出生下來就是高高在上,擁有一切,有些東西是理會不了的。
彎了彎唇,她聽見自己的嗓音徐徐而至:“也還好!”有些東西她其實都忘了,強行賣慘說出來倒不如真情實感來的更打動人。
“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許多事都不記得了。”玉笙的手指勾住他的修擺,指尖在那繞著金絲的浮雲上抓了抓:“剛被賣的時候確實是吃了不少的苦。”
吃了上頓沒下頓是常有的日子。
想到那御醫的話,太子的眉心擰下來,直接就道:“買你的人連飯都不給不成?”他掌心落在她的腰上,這處兒纖纖一握,但之前卻是從未想過,這人纖纖細腰下連著溫飽都成問題。
“給啊!”
看太子那陰沉發怒的眼睛,玉笙抬起頭簡直哭笑不得,她腿有些疼,卻還是半跪著上前撫了撫殿下皺起來的眉。
“是我自己吃不下。”這話玉笙沒賣慘,是真的吃不下。
剛去的時候人人都是骨瘦嶙峋的,年紀又小,雖是挑去的月樓但吃的都是大鍋飯,玉笙初來乍到哪裡還敢提要求?
拼命忍著,吃不下就用水灌進去,活人總不能活生生的餓死。
直到長大了一些,模樣長開了,嬤嬤瞧出她日後定然是個值錢的這才給了她特殊。自那之後玉笙的日子才好過一些。
她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要想過得好,就得拼命地往上爬。
“不能吃肉?”輕聲和緩的一道聲音傳來,太子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柔和。寬大的掌心在後腦勺上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動作都泛著溫柔。
殿下從未對她這樣小心過。
有的時候他連著動作都是粗暴的,玉笙的呼吸跟著他撫摸的手指一瞬,那指腹在她唇瓣邊逗留,像是試探又像是安撫。
她大著膽子,側過臉在他指腹上落下一個湿潤的吻。
“不能吃。”
“為什麼?”那雙手撫著她的腰,逗弄著她的唇,指尖卻如春日的細雨,輕輕綿柔。
玉笙仰起頭,認真想了好一會兒,卻是搖了搖頭:“不知道。”記事起就吃不下,看見肉喉嚨裡滾動的都是血腥味,久而久之越發地挑了,如今帶著葷油的都張不了口。
“那現在你陪我試試好不好?”沾了口脂的唇瓣在她臉頰上撫了撫,太子的眼神看向她的腰,她太瘦了,別的是其次,關鍵是體虛是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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