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長安也是極好,時不時便帶著長安上街轉轉玩,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長安從小沒父親陪伴的遺憾。
長安小點時甚至一度以為他真是自己爹爹,常追在他身後,貼來貼去撒嬌求抱抱。
「娘親,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長安與某人相似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著我,目光澄澈擔憂。
「無事,不過一個人上門來找娘問點事。」我揉著他柔軟的發頂,「如果,娘是說如果,長安的親生父親找上門來,長安是準備和他走,還是選擇繼續跟著娘呢?」
長安小臉立刻嚴肅起來:「所以昨日是長安的爹爹找上來了嗎?」
我嘆了口氣,有時候孩子生得太聰明未必是件好事。
「前日我們衝撞的那輛馬車主人,就是你爹爹。」
長安睜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不敢置信。
又歪歪頭:「可為什麼娘和爹如今就不能在一起呢?為什麼一定要分開?」
不是分不分開的問題,而是能不能在一起的事情。
以沈璟行的身份,他日後娶的正妻必定是位身份尊貴的世家嫡女。
而一介身份低微的商賈女子,連側妃都不可能高攀。頂多做個妾室。
但我不可能做妾。
更受不了日後長安不僅在家中永遠低於別人的孩子一等,還要同自己的弟弟們勾心鬥角。
我是一個母親,隻想他日後擁有普通的幸福與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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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長安雪白小臉軟軟蹭蹭我的手心,一雙眸子晶亮,奶呼呼的。
「長安不會和任何人走的。娘在哪,長安就在哪。」
09
我有計劃過不日便搬離京城。
可如今我已然暴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逃到哪裡,被他找到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索性便歇了離開的心思。
好在京中無風無浪。
時日久了我不禁懷疑沈璟行是不是性子越發好了?回去之後氣就消了?
當然也有可能我們那時相處不到一年,就算他對我有情,也不見得會情深似海。
生氣動怒大概也不過一時罷了。
氣過了,還哪有心思管我這個平民之女,與不知是否親生的兒子?
這麼一想,我頓時又放寬了心。
又過了半月,長安滿了六歲生辰,也該上學堂了。
我尋思著這京都除了宮學外,最好的是白鹿學苑。
便拉著長安的手去求學。
校長卻怎麼說也不肯收,對我們避而不見。我差人去問,隻道學苑收滿了人。
可相熟的幾個夫人比我晚來,依舊進了學苑。
原來不是招滿了人,隻是對我們家招滿了人。
若不是有人背後指使,鬼都不信。
又問了一圈京都的眾多學苑,皆搖頭表示不收,砸再多錢也不收。
眼下除了宮學,似乎就沒有學上了。
可宮學我們根本指望不上,皇親國戚抑或是達官貴人的孩子方有資格入學。
平民之子根本無望。
罷了,這學府不上也罷。反正我們家也有的是錢!直接砸了重金聘請名師上家裡一對一教學!
好在消息一發布,真就有兩位上門來了。
一文一武。
青衣的秀才叫容卿,斯文儒雅,舞文弄墨,提筆作畫樣樣精通。
黑衣的俠士叫吳斌,長劍出鞘,氣勢如虹,一招一式看得我和長安眼花繚亂。
我觀察了幾日,發現兩人確實是人才,便收下了。
往後兩人也當真對得起這百金學費,盡心盡力教長安,沒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我便放了心。
10
長安的事情解決了,誰知蘭瑛閣的賬面卻突然出了問題。
上個月剛上交官府的稅錢忽地被人舉報,那人一口咬定賬房先生做了假賬,說我們私底下吞了上千兩私錢。
官府立刻徹查。
偷稅漏稅可是大忌,一個不好要麼傾家蕩產,要麼砍頭掉腦袋。
我忙得焦頭爛額,一邊同官服的人周旋,一邊拉了各鋪的管事共同商討解決方案。
可按下葫蘆浮起瓢。
蘭瑛閣的事解決了,別的鋪子又出事了。
盡管我們拿出的鐵證已如山,官府卻遲遲不見判決。
直到一日我忙完回到家,剛推開門便見一眾黑衣的官兵將我的院子堵了個水泄不通。
心猛地一沉。
我向為首的一名官員問:「大人這是作甚?」
他隻道:「勞煩宋老板和小官走一趟了。」
「大人今日帶了這麼一堆人進來,我需先得看看自家孩子是否受到驚嚇。」
「宋老板不必掛心,令郎我們早已安排妥帖。」
長安已經被他們的人綁了?
我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向來是民不與官鬥,這不想走也必須走上一趟了。
誰知馬車一路搖搖晃晃,來到的竟不是我以為的衙門。
反而是一處低調的府邸。
我指著那府邸:「這就是你們所說的走一趟?」
官員畢恭畢敬道:「王爺要見你。」
連日來的狀況果然是沈璟行搞的鬼!
見就見,我倒是要看看沈璟行究竟要搞什麼名堂!
11
我怒氣衝衝一腳踹開門。
果然就見金絲楠木桌旁站著一修長高挺的男子。
桌上鋪著宣紙,那人白衣纖塵不染,眉眼專注,修長手指執著毛筆正細細勾勒著什麼。
我瞥了一看,是一幅《百鳥朝鳳圖》。
畫上各種各樣的鳥兒爭相圍著其中一隻五彩鳳凰,勾勒鳳凰的線條流暢細致,筆者技法一看便是極好極妙的。
我皮笑肉不笑道:「這誰畫的《百雞爭寵圖》啊,跟我家雞用爪子刨出來的似的,當真是惟妙惟肖。」
他聽了沒什麼反應,依舊淡定作畫。
「這是送給太後的賀禮,冒犯太後加漏稅,宋老板嫌命長?」
「民女無心之舉,便是不知者無罪。」我面上算不上客氣,「何況這偷稅漏稅真相,王爺應比我更清楚究竟是何人所為吧?」
他執筆的手一頓,倒也不否認:
「孤的確知曉。」
我更生氣了,罵道:「卑鄙!」
他掀起眼皮瞥了我一眼,不冷不熱:「同某人做的事一比,怕是當不起一句卑鄙。」
「拜過堂,入過洞房,借著孤懷了孩子便立刻一走了之。」
「我們明明約定了一年之期!」
他笑得涼薄:「時間可到了?」
「沒到也快到了!」
「既是沒到,就仍是夫妻。」
「我們那又算得上哪門子的夫妻,官府文書都沒過!」
「之前沒過,現在過也來得及。」
我:「?」
一年之期都過去六年了,我們也分別了六年,那點稀薄感情估計早磨沒了。
他還想和我過什麼官府文書啊?!
「王爺,你開玩笑的吧?」
「孤何時開過這種玩笑?」
「……」
他好像確實不愛在這種事情上同我開玩笑。
12
為防止事情真談到什麼時候過官府文書的程度,我連忙岔開話題:
「長安被王爺安排到哪裡去了?」
沈璟行卻答非所問:「他過得很好。」
我氣急:「民女一早便說了長安不是王爺的骨肉,王爺又何必強行擄走別人的孩子?」
他握著筆的手指骨節忽地微微發白,卻什麼也沒說,神色不變繼續作畫。
「王爺身份尊貴,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想生多少孩子都行,為何偏要抓著我們不放呢?」
他神色無動於衷。
隻手指一動,畫中鳳凰展翅欲飛。像是完全沒在聽我講話。
「沈璟行!!」
我氣得忘了尊稱,直呼他大名。
他微微掀起眼皮,淡淡嗯了一聲。
一腳踢在棉花上,簡直叫人使不上力。
「那是我的孩子,我辛辛苦苦懷了十個月才生下來的孩子,請你還給我!」
他面無表情擱下畫筆:「皇家子嗣絕不可流落民間。」
他果然是來和我搶孩子的。
我手腳冰涼。
「王爺為何如此篤定這個孩子一定是你的?我同你分開不是六天,不是六月,而且六年!六年我完全可以找旁的男子懷上他的孩子!」
沈璟行將畫裝進畫筒的手指頓住,長睫一顫,薄唇抿成一條線,偏頭看向我時目光沒什麼起伏波瀾,卻無端讓人覺得壓抑。
他捏住我的下颌迫使我抬起頭來:「如果孤說,孤非要這個孩子不可呢?」
什麼意思?
即使這個孩子不是他的骨肉,他也認?
我不敢置信:「心甘情願給別人的孩子當爹,你瘋了?」
他琥珀色的眸子明明滅滅。
「宋老板隻有兩條路。要麼將孩子留下,自己離開。」
「要麼,就和孩子一道回來。」
13
我越來越看不清沈璟行了。
他執意說孩子是他的,卻又一直不同長安滴血認親,現在還偏要我同他復婚。
世間薄情莫非皇室中人。
要說他對我情根深種,我是萬萬不敢信的。
如今長安不知道被他安置到了何處,我便隻能按著他的要求被迫待在他的王府內。
他在宮中忙完政事便愛待在書房,起初我有事沒事就去書房轉悠糾纏他,逼問長安的去向。
可無論我說什麼,他都平靜看書畫畫。
我氣急了。
一屁股坐在他的書桌上,看他還怎麼無視我。
沈璟行執筆的手一頓,抬眸看我,欺風賽雪的眸子倒映出我氣鼓鼓的模樣。
「」
挑眉,筆墨紙砚輕飄飄被他掃落在地。
?
我驚了一下:「……王爺這是做什麼?」
「既然宋老板這麼喜歡孩子,我們為何不再要一個?」
他眉眼間凝起我看不懂的霜,箍住我的腰,俯身將我抵在書案上。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
我驀然心慌:「您的孩子自然還是得您的妻子生下,哪輪得到民女什麼事?」
他斂下眼底神色:「你說得對,是得由孤的妻子來。」
但這個妻子不該是我吧。
歷朝歷代,哪個王爺不是娶得名門貴女?哪有娶低微的商賈之女為妃的?
我原以為說到這個份上,他本該就此放手叫我離開。
誰知他微涼的指腹卻緩緩摩挲起我的側臉,擦過眼角,眉梢,最後遊移至唇角。
一雙桃花眼本就清冷深邃,現在又這樣直直看人,仿佛是能望進人心裡。
實在叫人招架不住。
我心跳如擂鼓,下意識想推開他。
卻又被他箍緊了腰:「別動。」
「讓我抱會兒。」
這句話他沒用特稱。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竟從他向來沒什麼情緒的眸中捕捉了絲一閃而逝的……落寞?
不明顯,卻足夠我一時忘了推開他。
直至唇上傳來溫熱的觸覺。
有什麼東西撬開我的唇齒,隨風潛入夜似的攻城略地。
溫和細膩中又夾著些強勢侵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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