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望見我,目光染上痴迷神色:「蓮母妃ẗū́ₐ……」
我撓著野貓下颌,對他眨了眨眼:「錦王殿下,可以把手帕還我了嗎?」
「自然。」他遞過來手帕,一雙流蕩眼掃落在我的領口處。
「嗷嗚。」野貓突然發狂,衝他手背咬了一口。
他吃痛,氣急敗壞,揚手就想打野貓。
「錦王殿下,小東西闖禍,我做主子的來還好嗎?」
他直勾勾盯著我:「蓮母妃怎麼還呢?」
「錦王殿下想怎麼還呢?」
他笑得孟浪:「兒臣想要母妃哄一哄……」他的指尖勾住我的絲帛。
我避開:「還有人……」欲擒故縱才能引魚兒上鉤啊。
甬道上傳來一陣歡聲笑語。
我附在他耳邊低語。
「錦王殿下,光天化日不方便啊……
「不如,今夜子時,摘星閣,我來向您賠罪啊。」
他已然一副饞嘴貓樣了,又要來摸我的手。
「母妃,先給兒臣點甜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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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什麼,夜裡你想如何便如何。」
急什麼呢,錦王殿下,有你遭的罪呢。
錦王一走,我抱著野貓掉頭回宮,撞見行野,他盯著我,面色發冷,目光晦澀。
一時沉寂。
野貓還認得他,一下子蹦到他身上,他懶懶地撫著它的毛,突然低聲道:「小東西比人有良心。」
我懷疑他在含沙射影。
「可不是嗎?」我幽幽地應了句。
……
沒去摘星閣,本來就沒打算去,半夜有人翻窗。Ṫųₐ
「行野,放開我。」我壓低聲音,不想惹麻煩。
「唔?不放。」他緊緊挾著我的腰,鼻音有點重。
「你放肆。」
「不放肆也放肆了,能怎麼辦呢?」
我聞見他身上濃烈的酒氣,難怪。
我倒吸一口氣,思考怎麼把他踢下去,好沉。
「仙女姐姐,你也幫幫我吧。」他眼眸迷離,勾著我的發倦倦地玩弄著。
……醉了也不忘揶揄我,氣人。
「你先起來。」
「你隻會騙我。」他幽幽地應我,把我摟得更緊了。
我扶額:「不騙你行了嗎?你說要怎麼辦,你才能聽話乖乖爬起來?」
他半閉著眼,好像在思考,又似乎睡著了。
「喂?」不會睡過去了吧,我推他。
「夭夭。」像是夢囈。
喝醉了,真是千百般模樣。
他緩緩抬起眸,一雙微醺的眼眸盯著我,又指了指自己緋紅鮮豔的唇。
「親一下,我什麼都聽你的。」
隻要能把他打發走,這算得了什麼。我按住他的肩,弓起身,很輕地碰了一下。
一聲低沉的喘息鑽入耳朵來:「不夠……」嘶,又過分了。
我沒好氣地推他。
「好想你啊夭夭……」他握住我的手腕,眸色愈發深幽了。
「再幫幫我?」
「滾。」
他低嘆了聲:「薄情寡義。」
不是……這會兒聽聲音,怎麼Ṱü₋好像很清醒。
我一下警覺,盯住他,他方才那雙迷離氤氲的醉眼此時清亮得很。
我咬著牙,慢騰騰問:「你裝醉?」
「。」他啞了片刻。
「太子殿下,不要再這樣了,讓人覺得很煩。」
「煩?」他撐起身來,分開一點距離,眉眼隱沒在黑暗中,反問確認。
「太子殿下,我對你早就煩了,厭了,倦了,提不起半點興趣。」
撐在我上方的身影微頓。
凝滯片刻。
「可我沒厭。」他的聲音很悶,與暴雨前的陰天一樣沉悶。
似乎有某種難言的情緒在蔓延。
他思考著,很緩慢地問:「為什麼?」
「不喜歡自然就厭倦。這不是很淺顯的道理嗎?太子殿下。」
沉寂良久,他的目光幽幽,似鬼火投在我臉上。
「為什麼就不能還是我。騙也行啊。」
一切似乎回到原點。
他說,孤不在乎你是真,還是假。
我凝望著他,半晌,勾上他的手臂,盈盈笑起來。
「也不是不能……
「殿下,你現在就替我滅了溫氏一族啊。
「那我就什麼都聽你的,殿下喜歡如何就如何,怎樣,能做到嗎?」
他神色不明,微垂著眸,盯著我的唇。
「夭夭,你對多少個男人說過這種話?」
我盯著他,舔舔唇:「記不清了。好像?白天才說……」
話未落,他的目光像利刃,挾著凜冽殺意落在我頸上。
危險當前,我收了聲,轉而問他。
「殿下為什麼不回答我,卻顧左右而言之呢?
「這樁買賣殿下做嗎?」
我不知自己為什麼還要再問。
事實上,這樁買賣他早就拒絕了。
那次煙火夜已經確認過的,何必自取其辱。
「現在不能。」瞧,太子殿下一如既往地清醒理智,騙都不肯騙。
我冷笑:「既然如此,殿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行嗎?」
「抱歉,絕無可能。」
他又貼上來,談崩了還,厚顏無恥。
我懊惱地掐住他的手臂,狠聲威脅。
「信不信,我現在叫出聲,拉著你給我陪葬。」
他默了片刻,我以為唬住他了。
「那就一起殉情好了。」
「我對殿下沒有一絲一毫情誼,就算死那也不叫殉情。」
他抬起眸凝視我,閃過一抹黯然神色,動作戛然而止。
……
「母妃昨夜沒來。」錦王將我堵在小路上。
我一言不發推開他。
他餓虎般撲上來,沉香的劍比他的手快,攔住。
他臉色鐵青:「母妃耍我呢?」
是啊,就是耍你,隻是還不能讓你知道啊。
「錦王殿下,究竟是誰耍誰呢?」
他一臉迷惑:「母妃什麼意思?」
我拂袖準備離去,卻不小心掉出一個小相,我面露慌色急忙去撿,他卻搶在我面前拿到。
小相畫的是他。
他看著小相,眼裡漸漸露出驚喜的神色。
他拉住我:「母妃,你既心裡有我,又為何毀約?」
我假意甩開,甩不動,很快就擠出兩滴眼淚。
「我隻恨我自己,為何這樣自甘下賤?」
他呆住了。
「母妃這是什麼話?」
「你當我不知嗎?那個安嫔就那麼好,叫你那樣惦記?我不過是遲了些去,你就找了她去……」
他一臉驚怔,張著嘴卻一個字都無法反駁。
演得差不多了。
我眼裡含著晶瑩淚珠,柔情又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掉過頭。
他忙忙拉住我。
「蓮兒,是我不好,你說要怎麼辦,你才肯原諒我呢?」
我扭過身子,不看他。
「是我瞎了眼,看錯人了。」
他伏低做小:「蓮兒,我保證不再跟安嫔她……」
男人得不到時,自然百般低姿態,作揖告饒。
「我不信你。她就住在鳳儀殿,近水樓臺先得月。」
「我讓她搬走。」
我扭頭睨他:「你哪有這種本事?」
男人最怕被女人說自己不行了。
「蓮兒,你就瞧著吧。你不放心,我讓她搬到你那處去,你看著,就不必再疑心我同她了。」
男人要哄你時,當真是甜湯迷魂藥,齊齊灌上來啊。
我繼續抹眼淚。
「我知道你要去同你母後商量的,隻是你母後百般防我,若是你說出我來,恐怕……恐怕我們也沒那緣分了。罷了,我們之間不必再提了。這小相你還了我吧。」
說著,我就要去搶他手裡的小相。
他躲了去,握住我的手。
「蓮兒,你放心,我自有法子說動母後,叫安嫔那小賤人滾出鳳儀宮去。我們的事,我也暫且瞞著母後,不叫你煩心。」
瞧,令他快活的安嫔,現在就成了討好新人的小賤人了。
「那蓮兒,今晚還是子時,老地方嗎?」
我用絲帕遮住冷笑:「急什麼,事情辦成了你再來尋我吧。」
摘星閣可不行啊,皇後在那兒可有很多眼線啊,不適合幹壞事啊……
倒是冷宮不錯。且等著吧。色令智昏的錦王殿下。愛子心切的皇後娘娘。
蓮夭為你們預備了一份豐厚大禮。
31
最近流行刺花繡,寵妃當然要趕時興。
綠萼館。
流蘇簾帳半卷,蒙蒙香霧繚繞。
一位女畫師在替我在肩上描模子,柔軟的羽筆拂過肌膚,起承轉合,密集的酥痒惹得眼皮子有些發沉。
「這紅荷模子需要些功夫。娘娘若是倦了,不如睡一陣……」
昨夜沒睡好,野貓鬧了一整宿。
我低應了聲。
「娘娘若是怕光擾了您,不如用這輕紗遮住眼。」
遮住了光,伏在枕上,陷入黑暗中,睡意很快襲來。
昏睡中,隱約覺得羽筆的力度似乎沉了些。
大約是上色了。
那點酥痒漸變了味,說不上來的感覺,肩上忽然拂過一道微涼。
渾渾噩噩的意識中,驟然閃過一道明光。
不是羽筆的輕蘸,是誰的指尖不小心劃過。
來人的氣息帶點書墨味,有點熟悉,在哪兒聞過。
我迅速翻過身,扯下遮在眼上的輕紗,突如其來的光刺得眼睛有些發疼。
在那稀薄的光裡,男人的輪廓漸漸呈現。
我倒吸一口氣:「張延。」
他手上的羽筆應聲而落,望見我,驚訝低呼:「溫姑娘。」
心中強烈的不安湧起來。
他不知我的新身份,不知被什麼人引到這綠萼畫館來。
「張延,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他的目光掠過我肩上,忽然面色微變,轉過身去解釋。
前幾日,他被臨時借調來綠萼畫館,修復一幅古畫。
方才,是一位同他相熟的女畫師,請託他這有名的丹青手替自己一位姐妹描花模子。宮女是沒資格請宮廷畫師刺花繡的,可是張延因著女畫師言辭懇切,抹不開臉,便答應了。
在民間,刺花繡的男畫師同婦科男大夫一樣常見。
可在宮中,若是宮妃叫男畫師刺花繡,那就是「穢亂宮闱」。
流蘇帳不知幾時垂落,上墜著的水晶玻璃不知慌亂叮咚叮咚地響,流光在古樸朱閣中似水潺潺,四周朱牆高懸的畫中美人翹著纖纖蘭指,斜著媚眼,盈盈笑人……
沉香家昨夜突逢大火,今晨告假返家,並未陪我同來。
步步為營啊。
綠萼畫館早已為我精心張開了密網。
我給皇後娘娘預備好的大禮還沒獻上呢,她就先發制人了啊。
隻能自救。
我寒著臉拔下簪子,拆散發髻,站起來,將肩上的紅紗愈往下扯,持簪逼近張延。
解決危機唯一的辦法是刺傷張延,大聲呼救,咬定是他誤闖冒犯了我。
想站到高處必然踩著累累白骨。
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善人。
張延後退幾步,腳下有些踉跄,望著我,面色漸漲紅,往日清朗的眼眸此時閃爍不安。
他喃喃地,茫然地喚我:「溫姑娘……」
我已經站到他面前。
「張御史,我現在是蓮妃。你誤闖了此處,冒犯了皇帝的女人,現在隻有死路一條。」
他的臉色剎那慘敗下去,似刷過厚重白色泥漿,蒙上一層窒息。
失措中,他將染了顏料的手背蹭到袍服上,可他很快慌亂緊張地伸手去擦那身紅袍上的顏料……那身緋色官服,他多麼愛惜。
初次見他,他與一群丐兒爭一個餿饅頭,青州第一才子,寒窗苦讀十年,卻因政治腐敗,名落孫山……我是看著他一步步從布衣到綠袍,再到如今的緋袍的。
假以時日,這身緋袍還會晉為紫袍。
倘若不是卷入今日的宮廷內鬥……
張延何辜。
「噠。噠。噠。」
忽然,階梯上響起一陣叫人恐懼的腳步聲。
一步步朝上,一步步逼近。
「張延,不是你一個人死,就是我們一起死。」
倘若他抵抗一分,這把利刃都能當場刺破他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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