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董和梅總,都非常滿意安小姐。”
“祁董知道您和祁少惺惺相惜。但有時候……合適和相配,才能讓現實生活抵達幸福的範疇裡。”
“如果您目前工作生活有不便或者困擾,祁董會竭力相助。”
葉伏秋的目光落在檔案上的證件照上,哪怕隻是藍底白衣,都難以掩蓋女孩天生漂亮精致的容貌,還有她對著鏡頭自信柔和的笑容。
她看著人家的檔案,就好像站在街邊的灰姑娘看著受萬眾尊敬的公主從自己身邊略過。
舌頭底下冒出一層苦酸,葉伏秋唇邊微笑更深了。
“日子想過得舒服,不要爭不要搶,不要埋怨,眼下就有的合適最重要。”
李助理趕緊點頭:“是這個道理。”
葉伏秋眉頭抖了抖。
這些年過來,她還用別人教給她這句話的道理嗎?
“祁醒對安小姐是什麼態度。”她問。
李助理一下沒了話,躊躇半天,還是說:“祁少這些年做的事全都是為了啟盛的發展,隻要有益於他個人和啟盛,祁少應該不會拒絕的。”
“祁董的意思,是不希望在關鍵的時候有人擾亂祁少的心情。”
“別耽誤了祁少和安小姐的正事。”
葉伏秋一張張把檔案紙收起來,把安小姐的履歷規矩收好,合上以後還拍了拍,舉止不見任何情緒波瀾。
“不是我逼著他對我念念不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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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突然出現在我的生活裡,困擾的不止你們。”
“你應該把這些話說給祁醒聽,而不是我。”
“李助理,你和祁董找錯人了。”
對方態度驟變,李助理暗自抽了口氣。
本來以為一個家底貧寒,知識水平也僅僅是本科的女生,沒見過世面沒有底蘊,在權勢金錢誘逼下絕對就軟了。
竟然……這麼不好對付嗎?
難聽的話,也不是沒有準備,事已至此,李助理嘆氣,“葉小姐。”
“你的妹妹今年大四了。”
葉伏秋的目光一頓。
“大四是個關鍵的時期,如果沒有打算考研考公,就要面對就業。”
“您曾經接受過祁家的資助,應該知道啟盛的實力。”李助理說:“您妹妹畢業院校和專業在資源市場本就受限,如果再有外力幹擾……就業會很難走。”
“你們——”葉伏秋咬重音,把咖啡杯拍在桌子上,一瞪人氣場毫不輸人:“有必要逼我們這種破爛人家到這個地步嗎?”
李助理這些年跟著祁董在商場上,各種世面都見過,各種手段也都用過,面不改色繼續加重砝碼:“您奶奶身體也不好了,濱陽醫療資源緊張,有人幫襯著會更好。”
言下之意,祁家甚至能讓她在老太太需要就醫的時候,排不上最好的診號,病床。
葉伏秋笑出一聲,點頭,“你們能威脅我,能這樣威脅祁醒嗎?”
“難不成,你們還能按著他在結婚手續上籤字按手印怎麼。”
“你們這樣,梅阿姨知道嗎?她能允許你們這樣對我嗎?”
LAMGHUAN李助理低下目光,有些順從的意思:“祁少那邊祁董會再勸說。”
“他隻是不希望,再有人多加幹擾了。”
“至於梅總,葉小姐,其實您也拿不準快五年過去,她對你的情分跟當年還能不能比,對嗎?”
這最後一句,是徹底把葉伏秋擊退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憤懑的眼神一點點暗下去,往後一靠,陷入沉默。
半晌,她看向窗外,用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回答對方。
……
下午下了班,六點半外面昏黛一片,晴朗的傍晚,濱陽黑下去的天格外幽蘭。
她今天準時下班,要去醫院接老太太回家。
時間還沒到,奶奶說還有一袋液沒有滴完,葉伏秋索性進了醫院外面一家麥當勞吃點東西。
挨著醫院和十字路口,這家麥當勞幾乎是全年LAMGHUAN繁忙,尤其是飯點。
葉伏秋在手機上點完以後排隊去取,低頭看著微信裡的消息。
【小單師傅:這煙不能再等了,得繼續往下做,訂了這批墨的客戶也一直在等,要是耽誤交貨時間,又要挨爺爺罵。】
【小單師傅:如果你不打算來了,就給我個準信吧。】
葉伏秋手指摳著手機邊緣,陷入沉思。
她知道不能再拖人家消息了。
和小單師傅的相識源於一年前,她還在臺裡的另外一個旅遊養生欄目,也不知怎麼接了桂南自治區一座新準備旅遊化的山的選題。
山叫竿春山,比起四周,山的走勢不險峻,自古以來山上都有村莊,有少數民族居住,兇猛的野獸少見,觀賞江水溪流的角度正佳。
但是因為窮鄉僻壤,村民又固守自封,經濟一直跟不上,旅遊化的提議還是政-府和投資方多次到山裡勸說規劃,才把這群代代守山的老百姓們勸下來。
一年前,她跟組就是去拍竿春山不經任何世俗沾染的純粹風土與人情,結合與當代經濟發展,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因地適宜的方法,做一期節目出來。
那個時候,她休息獨自繞著山裡面隨處走動,隨便拍拍覺得好看的鏡頭,正好碰見正在林子裡割漆取液的小單師傅。
葉伏秋這才了解到,山裡住著一戶爺孫,身上精通各種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手藝活,他所做的“割漆”,是制作純古法徽墨的第一步工序。
當今打著非遺蹭熱度吃浮躁飯賺錢的人太多了,葉伏秋作為媒體人並不少見,但是她一路跟著一路聊,竟發現這對爺孫與外界甚至是半斷聯的狀態。
主要是爺爺不願意和外面接觸,更教育孫子把手藝守好,接一接老客戶遞上山的單子,再種田養畜,踏踏實實過一輩子就好。
小單師傅也是老實人,葉伏秋第一眼看他背著簍子在蟬鳴躁動的林子裡安安靜靜割漆的身影時,就突然想到了那年在霄粵灣繼承點翠工藝的車先生。
車先生坐在狹小工作室,夜以繼日安靜地做著鮮有人願意關注的點翠修復,卻也從不說半個累,半個煩,反而身心投入,因手下的這些而充實幸福。
這種放心歸山林,遠離城市浮躁,能找到奔赴一生的熱愛,堅守傳承使命的人,都有一種共同的魅力,葉伏秋一眼能瞧見他們身上的光採。
單家爺孫粗糙的手裡,出來的卻全是細致的技法。
在他們身上,葉伏秋感受到中國人自古務農勞動的美感。
看著他一樣樣做活,把話語都沉默的融入蟬鳴山林,她最初選擇傳媒專業的初心被喚醒,汩汩躁動。
做這種事的人,這樣的事,這樣的文化存在,本身就應該被更多人知道。
守住民族最珍貴東西的人,就是最該掙錢的人。
於是葉伏秋主動向小單師傅提及,如果能把他們爺孫做的事拍下來,放到大眾面前,不求所有人追捧,多一個人知道,多一份流量盈利,為他們提供過更好的生活環境也不錯啊。
但是這種事在單爺爺眼裡,始終是故意耍把戲,丟人敗臉的事,他不同意。
葉伏秋沒有時間留在這裡,所以就把這個想法作為一個最初提議告訴小單師傅,就算未來她不能拍攝,也可以交給有時間精力的工作室來做。
溝通多次,她發現小單師傅雖然聽爺爺的,說著不行不行,但實際上,他作為一個經過義務教育並且經常瀏覽視頻平臺的人,是有想和外界連接,把非遺文化傳播出去的心思的。
於是在竿春山工作的那半個多月,葉伏秋跟著他拍了徽墨制作的前期鏡頭。
割漆,煉煙,取煙,洗煙,陰幹。
因為陰幹晾煙的工序需要靜止整整一年才夠火候,所以才有了前陣子小單師傅給她發的那條消息。
煙已經陰幹完畢,馬上要走下一道工序了。
因為爺孫倆靠這個營生,所以同時在做著很多古法技藝的制作,譬如宣紙,毛筆,絲綢布料等等……
時間久了沒有短信上的來往,她忙著工作和家裡,也根本沒空時常問問山裡的事,本來以為小單師傅不會再聯系自己,結果沒想到,對方沉默寡言的,卻是比她還要上心。
葉伏秋明知道自己已經無暇顧及自己想拍的東西,工作本就繁忙,現在奶奶也才剛剛出院。
一家子等著她掙錢糊口,她又怎麼能有時間進山耗費一兩個月去拍那個也許發出來毫無播放量的東西。
一年前她尚且有信心去跟人家提出靈感想法,一年後,連做都沒有信心去做。
更是沒有那個心氣。
葉伏秋手指停在輸入框上,腦子裡措辭百遍,想著要怎麼拒絕人家。
要怎麼……才能不讓小單師傅好不容易鼓起的想朝全世界邁出一步的勇氣,別摔得那麼傷心。
就在這時候,有人端著託盤不小心撞到了她,因為那人背著一個巨大的攝影包,所以撞得葉伏秋還有點疼。
她微微吃疼,隻聽對方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拿東西太多了,沒碰疼你吧?”
有些南方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葉伏秋抬頭,和面前這個年輕女人對上眼。
分秒間,她微微皺眉,嗯……?怎麼越看越眼熟。
對方也是一樣的態度打量她,半晌,試探著問:“哎,我問一下,你是不是南山大學,學傳媒的呀?”
葉伏秋終於想起她是誰了,驚喜漫上心頭,又有點不太敢認,“學姐,我們是不是見過面。”
女人一拍腿,好像也記起來了:“我大四有天回校的時候,是不是正好碰見你在拍東西?”
“對。”葉伏秋握住她胳膊,語氣都拔高了不少,眼神都亮了 :“你路過,跟我聊了好久。”
不知為什麼,隻要是見到在霄粵灣認識的人,她就特別開心。
好似隻要是那裡的人認出了自己,還記得自己。
她在霄粵灣的那一年,就並非一場虛無的夢。
站在人堆裡說話也不方便,索性等葉伏秋取了餐,兩人找了個清淨的地方坐下來敘舊。
因為認識這個姓孫的學姐的時候,她已經大四了。
大四的學生基本一整個學期都飄在外面實習實踐,所以那天拍東西聊了幾句以後,後面見是見過,不過就沒怎麼時間再聊了。
孫學姐打量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記錯了,你看著比當時剛認識的時候還要瘦很多。注意身體啊。”
葉伏秋悻然一笑,沒有讓消瘦引出更多辛苦的話題:“哪有,都快五年前的模樣了,學姐哪裡還記得清。”
“因為你是傳媒專業一群小美女裡最漂亮的那個。”孫學姐笑著說:“所以你很容易被記住。”
“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們聊了什麼。”她看葉伏秋的打扮,沒猜出是什麼工作:“你畢業以後竟然回了老家,那現在做什麼呢?”
“電視臺,做個小後期。”葉伏秋一想到當初和學姐聊的。
那時候,學姐正疲憊於專業實習,她告訴那個時候的自己,等畢了業面對社會,再有喜歡的事,也很難分出時間去做了。
所以有熱愛的東西,一定趁著大學的時候全都做個痛快。
那個時候,她什麼都不懂,還信誓旦旦地跟學姐說,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別人抗拒就業,但是她卻希望畢業以後能趕緊工作。
現在,不也成了每天扎在辦公室裡,怨聲載道,喪著一張臉消磨時間的平庸之輩了麼。
像是誰逼著她過來上班一樣。
“哈哈哈,我還記得。”學姐臉上常帶笑容,和當時完全不一樣,“那時候真是我的至暗時刻,上了十幾年學,半隻腳剛踏進社會就被累得心裡憔悴。”
“那時候我正好看見你。”她仰頭似乎在回憶,眼神帶光:“你抱著書本坐在草坪上,跟我嘰嘰喳喳講你的拍攝主題,立意,你都不知道,我真是羨慕你。”
葉伏秋不懂:“羨慕什麼?”
那時候的自己,是個連專業底子都沒有打好基礎的菜鳥,有什麼可羨慕的。
“羨慕你有那麼直白的熱愛。”學姐拆開漢堡的包裝,隨著咯吱咯吱的聲音,說:“有精力,有決心,有衝勁。”
“我當時實習兩個月就成了霜打的茄子,怎麼會不羨慕你這樣閃閃發光的小妹妹?”
葉伏秋不禁笑了好幾聲:“工作誰不累呀,不都是早晚的,我現在也一樣。”
她看著對方,誇贊著:“但我看你現在狀態很好,畢業以後找到很好的工作了吧?”
學姐癟癟嘴,搖頭。
葉伏秋揚眉。
哦?
那怎麼這一幅笑臉。
“畢業以後,我就留在實習的公司了。”學姐把這些年的經歷簡單總結給她:“說實話那個公司已經不錯啦,能被留下好多同學都羨慕呢。”
“我做了一年,確診了焦躁症。”她嘆氣:“當時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情緒說來就來也控制不住,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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