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信。”京衡認真地說道:“如果給帝國提供精神力原料的是白家,他們在克洛斯星進行交易的時候就代表著已經決定了要放棄那顆星球。但五年前的那場戰役,雲上校在第一時間就趕到了戰場。如果真是白家主所為,他肯定會多加勸阻,不會眼睜睜看著雲上校赴死。”
白離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我也這麼認為,不過這樣的話,我這一趟算是白來了。……也不算白來,至少知道了高冠清不像表面上那樣,他一定還有些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話還沒說幾句,她就開始輕微咳嗽起來,身影漸顯無力。
京衡立即給她倒了杯水,半蹲在她身前看著她依舊蒼白的臉色,“明明你的身體已經沒有問題了,為什麼還會那麼虛弱?上午也是這樣,人格切換之後——”
他聲音忽的頓了頓。
“你也發現不對勁了?”白離捧著水杯抿了一口。
京衡思忖著,神色愈發沉重,“我看過你人格切換的樣子,但從不會像上午那樣反應劇烈。”
白離無意識地嗯了一聲,“因為我能看到其他人獲得身體的控制權,甚至有時候是我的授意。但瑰終不同,她站上光柱是我意料之外的。”
“她很特殊,有自殺傾向。我之前被確診過抑鬱症,應該就是她。所以我們會盡量避免她控制身體,以免哪天她一個不小心了結自己。瑰終是‘替罪’人格,在她的記憶裡,我所遭受到的一切不好的經歷都會在她那裡‘備份’。遲宥思之前就和我說過,與白家過多的接觸也會讓瑰終出現過激的反應並且不受控制地掌握身體。”
京衡:“……是因為你來了白家?”
“有可能……她這些天受罪了。”白離向後靠了靠,“白家既然已經沒有嫌疑了,那我也應該盡快離開。”
雖然白離已經做好了決定,一回去就和白家人說明之後離開,卻沒想到還是發生了變故。
她啞著嗓子無力地看向再次黯淡下來的光景,還沒有說清自己的目的就被頂下了光柱。
“白離,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對面的白未城聲音特意放低,眉宇中透出的幾分溫和將一貫的威嚴取代。
他耐心地看著瑰終,盯著她的發旋,“是不是關於【燎原】副本的事情,記起什麼了?”
從【燎原】出來之後,白未城不止一次問過白離和京衡關於副本的事情,但因為白離一直沒出現,謝爾他們大多都是漫不經心地回答自己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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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這樣他也沒有停下對【燎原】的調查,能將兩個S級以上的機甲單兵困在全息艙,甚至丟失部分記憶,白未城總覺得這事情不簡單。
瑰終僵硬地搖搖頭,低垂的頭顱看不到她的表情,“沒有,我……我記不清……”
像是有什麼東西哽在喉頭,聲音斷斷續續。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見瑰終聲音怪異,白未城眼中盡是擔憂。
就像對待他的其他兒女那樣,他條件反射地就要摸上白離的頭,卻在觸上發絲的那一刻反應過來白離對他的疏離,手指僵在原地。
過了半晌又試探性地揉著她的腦袋,看她沒有抵觸暗自松了一口氣,繼續溫聲道:“想不起來也沒關系,這件事情我會處理好。”
沒關系……
這是他第一次跟她說這話。
他終於站在她的身旁,直起的脊背比她還高……
瑰終牙關咬的很緊,眼角瑩著的淚珠若隱若現。
她扯動著嘴角,但露出的笑容很空,分辨不出情緒。
她的家人永遠都有這種本事……
讓她遍體鱗傷、心存怨恨之後,卻還是甘願低頭原諒的本事。
就像現在這樣,隻要稍稍哄幾句,她就什麼都顧不上了。
心中的苦澀強烈,像是對她無力掙扎的悲憫,卻怎麼也抑制不住心底滋生的渴望。
衣袖下的拳頭緩慢松開,瑰終眼角噙著淚光,嘴唇顫抖,沒有聲音地懦動。
“白離?”白未城沒有聽清她的話,喚了一聲,“你在說什麼?”
瑰終終於從陰影中抬起頭來,眼角微紅,“有點慶幸……”
“慶幸?慶幸什麼?”
“重獲新生……”她無意識地說出這句話。
白未城思忖了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什麼,格外輕松,“你想通了?”
他嘴角的愉悅幾乎要壓制不住,在瑰終的注視之下,垂下了自己的頭顱和高傲,“白離,之前我們虧欠了你很多,爸爸跟你道歉。從今以後,我們就放下過去——”
“我會讓你在白律軍校真正地得到新生。”
瑰終靜靜地聽著,不知為什麼,並沒有想象中的激動。
好像得到了一切,但又好像一無所有……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瑰終的心情也沒有平靜下來,在窗前看著滿天的繁星眼中卻黯淡無光,覺得渾身都在發涼,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了自己一般。
最後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她在黑夜中悄悄離開主樓,坐上了小型飛行器。
……
冰涼的夜風從窗外吹進來,讓地上躺著的人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揉搓著自己的雙臂。
“嘭——”
那風不知消停地繼續刮進屋子裡,將打開的門一把關上,發出的聲響瞬間將白離驚醒。
“嘶——我怎麼睡在地上?”白離揉著僵硬地脖頸,行動遲緩地從地上爬起來。
周圍漆黑一片,隻有窗外點點星光灑進來,模糊地描繪出屋內陳列的東西。
她扶著牆壁,一邊掏著口袋。
什麼地方?誰出來連個光腦都不帶?!
白離心中將所有人都吐槽了個遍,最後認命地憑借那點星光四處摸索。
越是摸索探尋著,她的動作卻越發緩慢,臉色也古怪了幾分。
怎麼覺得……好像有點熟悉?
下一秒,身體先一步找到牆上的開關,輕輕一按——
漆黑的房間立時亮起!
臥槽!
這不是她的閣樓嗎?!
她陡然愣在原地,良久才回神,腳步慢慢移動著,指尖滑過房間內的家具和陳設。
“是謝爾?還是商鶴……”
誰大晚上來這裡?
白離一步步走著,環視著這個比主樓更為熟悉的地方。
牆壁上有一些刀刻的字跡,是她無聊時留下的筆記。
好久都沒有來過這裡了,貌似從上了預備學校之後,她就沒有回來過了。
不對。
還是來過的,那些家長來學校鬧事之後她就休學了一陣,那段時間她就在閣樓裡面,每天無所事事。
就像小五銷毀之後的每個日夜一般,沒有任何人可以跟她交流,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撥動她情緒,漫無目的的,連時間段流逝都感覺不到。
那些記憶清晰又模糊,熟悉……卻又有點陌生。
白離晃了晃腦袋,擺脫這些怪異的想法,來到常待的書架前。
書架上面林立擺放著數不清的書籍,封面上還有些陳舊——被她翻閱了無數遍。
她隨意取下其中一本,就被書頁上積攢的灰塵蒙了一手。
白離毫不在意,輕輕翻動著書頁,仔細瀏覽著自己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不自覺輕笑一聲,“明明那麼簡單的東西,之前卻怎麼學都學不會。”
每頁基本都被她折過角,順著記號就能看到她之前疑惑的問題。
“看來我之前連方信都不如,倒也是去了軍校才——”
不對,她不是去了軍校之後水平才提升的。
心底漸漸升起一陣涼意。
貌似是從離開白家之後,她在學習上就開始突飛猛進,謝爾也恰好在這個時候被她發覺。
可是……為什麼偏偏是在離開了白家之後?
為什麼一切都是在那個時候改變的?
無數的巧合卻又像是被串聯著,牽動著一個真相。
一些沒由頭的猜想也隨之冒了出來,白離登時心跳加速,“啪——”一聲將書本閉合。
一抬頭,她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滿牆的刀刻字跡,密密麻麻地布滿整個房間。
那些筆記從一開始的規整,到後來的凌亂……甚至在牆角還被刻下了幾句奇奇怪怪的密語。
白離茫然地蹲下,摩挲著這些深深镌刻的字跡,卻在歪曲的字裡行間中看到“救命”與“死亡”交織在一起。
這熟悉的房間、熟悉的牆面一下變得……
“是不是很陌生?”腦海中淡漠的聲音響起,白離身體突然僵住,腦子翻轉昏旋。
幾個深呼吸後,她漸漸平穩下來,“是你搞得鬼?”
“我?”遲宥思的眼瞳冰冷深邃,良久像是嗤笑了一聲,“即使這樣,你也絲毫不懷疑你自己嗎?”
白離眸光皺縮了一下,“你什麼意思?”
“你難道不覺得很奇怪嗎?為什麼你明明可以三系同修,可是在過去的十七年裡,你卻一直是個廢材?明明是個精神力為B級的普通人,離開了白家之後精神力卻開始不斷提升?”
遲宥思一字一句地說著,白離腦海中的記憶也跟著湧現。
從維修機甲到設計機甲,從交互師到單兵,她一直在飛速進步著。
可她要是真的有這些天賦,為什麼一早沒被挖掘出來?
遲宥思繼續說著:“包括這些記憶,你難道不覺得陌生嗎?你仔細看看你周圍,你確定這是你住了十幾年的地方?”
白離猛地睜開眼睛,牆上的字跡觸目驚心,讓她不忍繼續直視。
“你想說什麼?”
光柱下,遲宥思的眼瞳煥著迷離的色彩,也散發著極致的誘惑力。
“我不需要說些什麼,畢竟什麼話都比不過你的雙眼來的真實。”
話音剛落,腦海中就像是被抽走了什麼一樣。
驚恐地抬起頭,上一秒還覺得熟悉的地方卻更加陌生。
她急忙看著書架上的每本書籍,卻發現有些書籍連名字都消失在了她的記憶之中。
記憶不停地流逝著,閉上雙眼,她連房間內的布局都變得模糊起來。
她胸口起起伏伏,光柱也跟著不斷閃動,遲宥思卻不以為意地繼續說道:“想想吧白離,你想想自己的精神力為什麼提升。你一直覺得自己不斷提升的精神力和帝國很像,但你仔細想想,難道不覺得自己和謝爾、商鶴他們更像嗎?”
“或者你一直都是知道的,隻是你可以忽略了。”
他靠近光柱,聲音小的像是低語,“白離,我不信你沒有設想過這樣的可能——你也不是身體的主人格,你隻是取代了主人格的副人格……為什麼刻意忽略?難道……你也擔心自己並不是主人格嗎?”
遲宥思的小聲低語卻像驚天巨雷一般在白離頭上響起!
她再也不能平靜了,木木地盯著前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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