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商人們為了項目,為了利潤,鬥得你死我活。
一筆訂單幾千萬,豈不是爽上天了。
她接過卡,去前臺,“女士貴姓?”
“我姓魏。”女人喝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報上全名,“魏青瓷。”
程禧刷卡的動作一僵。
來美容院的路上,紅旗L9的副駕椅擺了一支青花瓷的瓶子,包裝極其精美,她好奇,問秘書是什麼,秘書答復是送禮。
大人物送禮,不講究實用,講究投其所好。
市裡隻有魏夫人嗜好青花瓷古董,給長子取名魏珐琅,長女取名魏青瓷。
周京臣送未來嶽母的禮物。
“周京臣租了這家店吧。”她靠著椅背,懶洋洋打量二樓的環境,“他早晨送你上班,下午接你下班嗎?”
來者不善。
“魏小姐找他?”程禧維持著端莊,和氣,“他在葉氏集團擔任董事,白天工作,不在我這裡,您找錯地方了。”
“我找你。”魏青瓷是中性風的嗓音,略強勢,“我渴了,有茶嗎?”
前臺正要斟茶,她制止,“我母親也經營美容院,百萬大客戶是老板親自招待,我消費得開心,下次充一千萬。”
超級VIP。
普通員工的確不夠格伺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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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禧親自斟了一杯花果茶,遞給她,“魏小姐嘗嘗,不滿意,我重新煮一壺。”
“撂下吧。”
不渴,不喝。
僅僅是下馬威。
昨天,程禧琢磨著周夫人與魏夫人不和睦,分不出‘大小王’;今天,魏青瓷找上門,要和她分個‘正牌、冒牌’,‘大小王’。
“你坐。”魏青瓷一副女主人的架勢,“兩個月了吧。”
程禧本能護住肚子。
“你放心,同是女人,我不屑於傷害孩子。我介入了你和周京臣,我愧疚於你。”嘴上是愧疚,臉上是傲氣,“並非我主動介入,是周夫人籠絡魏家,她瞧不上你,撮合我們。”
程禧沒反應。
“你舉報周家,預料到後果了吧?”魏青瓷轉動著茶杯,水紋蕩漾,氣氛亦是暗流湧動,“我不在乎周京臣有孩子,我在乎我有孩子了,周家寵哪一個,他疼哪一個。”
經理悄悄示意大堂的員工退下。
關了店門。
詭異,安靜。
“據我所知,你懷的是周家第一個孫輩,也是李氏家族的第一個外重孫,你孩子金貴,我孩子八字沒一撇呢,我不願賭。”魏青瓷挺坦誠,有一說一,“我猜,你在賭吧?賭爺爺奶奶寵孫子,原諒母親;賭李老夫人替你撐腰,給你名分。”
程禧挑揀著盤子裡五顏六色的糖果,“我和周家的死結是拆不開了,我沒賭。”
“那最好。”自始至終嚴肅的魏青瓷,露了笑容,“我討厭付出成本,卻一無所獲,周、魏兩家打算發展姻親,我和周京臣同意了。倘若你老老實實,我不虧待你孩子,李家多給一份財產,我不介意;周京臣去探望,我也不幹涉,倘若你妄想母憑子貴,玩套路,我這個後媽,便不留情面了。”
程禧一言不發剝著糖紙。
“孩子不能養在你身邊,是因為你和周京臣必須了斷,死灰尚且復燃,何況舊情呢?頻繁來往我不踏實,我結了婚,輕易不離,更不允許丈夫出軌。”魏青瓷瞥了一眼糖紙,又瞥了一眼程禧,“你想孩子,聯系我。我騰出空,你們見面,騰不出空,視頻是一樣的。”
她教訓了一通,刷完卡,挎著包走了。
程禧不知剝了多少顆糖,剝完盤子裡最後一顆,狠狠一掃。
茶幾上的盤子杯子,統統掃落在地。
瓷片飛濺。
......
傍晚,周京臣回家,程禧在餐廳喝冰鎮的紅豆粥。
平日裡,縱然吵架了,她起碼回個頭,瞪他。
完全無視他,是少有。
“心情不痛快了?”他問保姆。
“沒有啊——”保姆詫異,“四點進家門,我蒸了蛋羹,程小姐吃了一碗呢!六點半嚷嚷著上火了,非要喝冰鎮的甜粥,您叮囑過,她體寒,我不給喝,她砸了留聲機,自己端了紅豆粥,我不敢阻攔了。”
周京臣直奔陽臺,老式留聲機果然稀巴爛。
程禧喜歡聽民國時期的歌曲,大上海舞廳的,百老匯的,情懷系列,她跳舞有靈感。
周淮康夫婦不愛聽音樂,周家老宅沒有黑膠唱片,他去李家老宅搬了老夫人聽戲曲的留聲機,又逛了一整條街的老唱片店,買到二十多首曲子。
她天天聽。
偶爾也跳一支舞。
竟然舍得砸了。
周京臣返回餐廳,噙了一絲笑,經過程禧,“紅豆生南國,此物最相思。”他手指又撩撥了她耳環,碧綠的翡翠玉扣輕輕搖晃,顯得她下巴尖,唇色紅,“我每天胎教一首詩,生了女兒,溫婉柔情;生了兒子,擅長浪漫,不愁娶不著媳婦。”
她賭氣,摘掉耳環,扔在一旁的垃圾桶。
嫌棄他似的。
他清楚孕婦的情緒波動大,克制了氣性,好言好語的,“賺錢了嗎?”
程禧攪拌著豆粥,不搭理。
“經理說,你賺了三百萬?”周京臣揚眉,是哄她,也逗她,“我低估了你,三年金融沒白學,做買賣的高手了。”
中午又有一名富婆充值了VIP,是證券大佬的太太得知周京臣盤了一家美容院,給程禧解悶兒,於是招呼朋友去捧她場的。
她捏著勺柄,有一搭無一搭地捻磨紅豆,捻成了糊狀。
“毛利潤,淨利潤,算過嗎?”他也盛了一碗粥,陪她喝,“醫美行業是暴利,越是大項目,利潤越高,有65%左右。小項目,比如打針,護理,也超過一半。”
程禧盯著他,“青花瓷行業,什麼利潤?”
“頂級稀缺的古董,是有市無價的。”他沒擱在心上,一本正經傳授她知識,“想開古董店了?”
她繼續盯著周京臣。
“不當小白兔,當小狐狸精了。”周京臣含著勺子,“變著花樣騙我的錢,報復我是吧。”
他不氣不惱,調侃她,“古董店,沒有一個億的投資,開不了張。”
“周京臣。”忽然,程禧鄭重其事喚他名字。
第293章 你心裡,不是也恨著我嗎
男人這才隱隱發現不對勁。
“你未婚妻去美容院索要孩子了!”她掀翻了粥碗,豆湯瀉了一桌,淌在周京臣袖口,“七個月以後生產,你未婚妻倒是急性子。怕我反悔,帶著孩子跑了,或是借著孩子威脅你,迫不及待去警告我了。”
他眉頭皺作一條線,“哪個未婚妻?”
程禧錯愕,“你有幾個。”
“你既然給我配了未婚妻,你覺得有幾個,就有幾個。”周京臣擦拭著粘膩的袖子,越擦,越湿,他暴躁扯崩了扣子,單手脫襯衣。
無所謂的態度刺激得程禧眼眶通紅,“我可以不嫁周家,孩子也可以姓周,姓李,有後媽...從出生抱走,不讓我見一面,我不接受。”
“可以有後媽。”他一張臉鐵青,在生氣,又辨不明是生什麼氣,“你等著我結婚,拿孩子送賀禮?”
程禧憋了一股氣,他一句‘拿孩子送賀禮’,點燃了她另一股氣,“周阿姨談了親事,你已經同意了,對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當後媽,由得我送不送嗎?安排孩子,安排我,你不是決定了嗎?”
“對方叫什麼?”
“魏青瓷。”
周京臣凜冽眯眼,瞳仁浮了一層陰鸷氣。
“程家家破人亡,母親和孩子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她抹眼淚。
“周家人不是親人嗎?”他袒露著胸口,身型勻稱修長,猶如一匹野性難馴、優雅危險的雪白獵豹,“我不是嗎。”
程禧攥緊了拳,骨節泛白。
“你終究是記仇。”周京臣笑了一聲,滄桑,喑啞,“你怨周家不救程衡波,我父親憑什麼為一個外人罪上加罪?我告訴你程禧,我父親的名譽比你父親的性命重要。”
她強忍著作嘔,吞了一勺粥。
咽下的一霎,整個人抽搐著,吐回碗裡。
酸澀,苦辣,反復剜剐喉嚨。
周京臣無動於衷,注視她。
“原本,你不怨我母親,她逼你相親,聯姻耿世清,你認為是報恩,是為周家奉獻,心甘情願服從。後來,葉柏南一番話,你認為周家人壞,害了程家,害了你父母,又害你,你開始怨我母親。”他一字一頓,聲音更啞,更消寂,“八年待你的好,一夕天翻地覆,你認為全部是虛情假意。”
程禧抹幹淨眼淚,又流下一行,一直抹,一直流,“你心裡,是不是也恨著我,不相信我了?懷疑我哪天又會和誰聯手,背後捅你一刀,捅周家和李家一刀。”
周京臣的臉,愈發陰駭。
“你書桌上有一本《人生的遺憾》,書籤夾在了141頁。世上的感情一旦有了裂痕,它時時提醒著,這段情,這個人,值不值得。即使修補完,也不堪一擊,曾經如何碎的,總有一日,會再碎。”
程禧同樣注視他,“你回家前,我讀了這一頁。”
沒了衣服遮掩,他胸膛的起伏太清晰,每一下,仿佛鑿石頭,沉鈍,凝重。
“所以,你高興了,回來一趟,逗一逗、哄一哄我;不高興了,晾著我一星期,任由我吃不好,睡不好,噩夢不安寧,甚至不打一個電話。”
周京臣深深喘息,閉上眼。
程禧回臥室。
反鎖了門。
......
周京臣連夜趕回周家,將車鑰匙摔在玄關櫃上,‘啪嚓’的脆響,極大的怒氣。
何姨一哆嗦,明白大事不妙,匆匆請周夫人下樓。
“鬧了這麼大的風波,怎麼不通知家裡?”周夫人比他怒氣大,“聚眾鬥毆,你長能耐了啊!”
“我遭了算計,不是真鬥毆。”他仰頭,周夫人一級級下臺階,他一步步穿梭過入戶屏風,“不過您是真闲,剛安分了幾天,又插手我的私生活了?”
周夫人站在第三級臺階上,“她吹枕邊風,找你告狀,你找我興師問罪?”
“她沒告狀。”周京臣倚著樓梯欄杆,焚了一支煙,“店裡有監控,我防著人欺負她,魏家小姐的一言一行,逃不掉我眼睛。”
劍拔弩張的對峙,一觸即炸。
何姨小心翼翼打圓場,“局子那邊的麻煩一解決,周公子特意回老宅向您匯報,都沒顧上禧兒小姐,他多孝敬您啊!恰好您昨天不在家,去南方老家了。”
扭頭又安撫周京臣,“您關押了一天一宿,夫人好不容易封鎖了消息,保全了您顏面,也鎮住了李氏集團內讧。”
“一隻喂不熟的白眼狼,慫恿你衝親媽犯脾氣,你也信她?”周夫人對兒子語氣緩和了,對程禧仍有偏見,“周家失勢,風波一茬接一茬的爆發,如果你父親還有勢力,局子敢關押你嗎,一群下九流的東西敢招惹你嗎?你曉得權勢代表什麼。攀了魏家這門親家,圖個太平安穩。”
周夫人走下來,又站在他面前,“她懷孕,我接納了她,答應你們結婚,可她聯合葉家坑了周家。阮菱花是橫在我心中的一根刺,阮菱花的兒子也是周家的肉中刺,她和葉家聯手,簡直是惡心我!我容不下她,換任何一個婆婆也容不下。”
周京臣抽得猛,嗆了一口煙,咳嗽了半晌,“她知錯了。”
“半個月了,她回周家認錯了嗎。”周夫人沒那麼好糊弄,“你少袒護她了!”
他斜叼著煙,睥睨周夫人,“沒得商量了?”
周夫人挺著脊梁骨,“她進不了周家大門了。”
第294章 他和她去外地培養感情了
周京臣在老宅和周夫人不歡而散,沒回市區,直接回了南方老家。
秘書去收拾行李,程禧剛知道。
心裡一陣發澀。
“美容院那邊,您喜歡去,隨時去上班,不喜歡去,在家裡養胎。”秘書轉述了周京臣的原話,“至於產檢,周董盡量趕回。”
“他去多久?”程禧挑揀著衣櫃內的襯衣、領帶,夏季是淺色系,秋冬是深色系,周京臣不講究吃喝,講究穿著,畢竟是場面上的人物,幹淨斯文優雅得體,是應酬禮儀。
“一個月吧...”秘書含糊其辭。
周董走得瀟灑,和周夫人置氣,也和程小姐置氣,去多久,沒說。
程禧拿了消炎藥和止疼藥,塞在皮箱的夾層裡,“他後背、腹部有傷疤,我和華菁菁被綁架那次,他挨了幾棍子,工作忙,斷斷續續地治療,沒治好;腹部是刀傷,耿世清在醫院捅的,陰天下雨針扎一般疼,偶爾發炎,你提醒他吃藥。”
她心裡的酸澀,更濃了。
周京臣三十歲的年紀,落了一身的病根兒,十次有九次是為了救她。
......
秘書傍晚到達李家老宅,把行李和藥物交給周京臣,“程小姐很關懷您。”
周京臣靠著書桌,注視箱子裡大大小小的包裹。
她一貫細致,愛整潔,分類得妥妥帖帖。
秘書清了清嗓子,“在程小姐的立場,父親自殺‘有冤’,隱情全部指向了周老先生,為人子女,替父‘伸冤’報仇,其實沒錯。在您的立場,周老先生清廉勤勉,是程衡波拖累了他,程衡波貪婪作惡,罪有應得,周老先生‘陪葬’,太不值得。”
男人捏著藥瓶,一團朦朧燻黃的燈光籠罩住他面孔,喜怒莫測。
“您心疼父親,她也心疼父母,周家撫養了她,可程衡波夫婦何嘗不是寵愛她到十二歲呢?葉柏南口中的周老先生,自私,虛偽,狡猾...他是周老先生的‘長子’,程小姐才相信了。舉報那天,在紀委大樓又哭又跪,程小姐的糾結和掙扎,外人體會不到。調查結果周老先生和程衡波的自殺無關,她後悔了。”
窗外,是梅雨時節,周京臣腹部微微刺痛,擰開瓶蓋,含了一粒止疼藥。
“周夫人排斥程小姐,她不敢登門,並非是記恨周家,記恨您。”秘書勸慰,“程小姐同意生下孩子,周家抱走,沒有倚仗懷孕爭取過名分,甚至同意孩子跟著後媽生活,隻求逢年過節見一見孩子,一則,不希望您為難,和周家反目;二則,是彌補。”
周京臣起身,推開窗。
潮湿纏綿的空氣,夾雜著窗柩下的茉莉花香,一如她呼吸。
他在南方一連待了兩個月。
每周六固定打電話詢問保姆,程禧的飲食、睡眠、出行,卻從不主動和她通話,程禧自然也不主動。
僵持著。
美容院的客流量非常大,員工不夠用,程禧也會親自上陣,一些簡單的清潔護理。
這天,一位富太太聊起魏夫人,送長女去南方了,在家族企業任職秘書。
另一位富太太好奇,“什麼家族企業那麼大的排面,副市長的千金當秘書?”
“李氏集團啊!”富太太擠眉弄眼,“周公子的秘書。”
“周公子好福氣呦,馬上是魏家的女婿了?”
“魏小姐離過婚,官家公子看不上她,富家公子呢,她又看不上。周公子恰好和養妹有短暫的畸戀,加上懷了私生子,未婚的官家小姐不嫁他,富家小姐呢,周家也看不上,於是,周、魏兩家一拍即合了,這樁姻親是門當戶對,婚史相當,互相包容了。”
程禧在對面的房間整理儀器,聞言,愣住。
“魏小姐有婚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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