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每日擁著那嬌小的女人,他竟能夜夜安夢。
慕淮心情甚悅,準備回東宮陪那女人用些午食。
那懶女人縱是再貪睡,這時也該起身了。
他闊步回了還未翻葺的東宮,待進了裡殿時,眼前之景卻讓他覺得異常刺目。
那女人嬌小的身子正伏在檀木小案處,纖弱的背脊似是因泣,正上下起伏著。
哭音不刺耳,既軟又低柔,足以讓人生出萬分憐意。
高高興興地回了東宮,可懷著他孩子的女人卻在痛哭流涕。
慕淮沉目,清俊的臉抑著怒氣,待振袖之後,便往容晞的方向走去。
他要問問,他女人到底受了什麼委屈。
第30章 哄媳婦(捉蟲)
容晞哭得幾欲暈厥, 螓首泛著鈍痛。
慕淮已然走到她的身側,雙手覆在了她纖瘦的肩頭,將她從那小案處扶了起來, 命她看著他。
男人的嗓音隱隱壓抑著勃然的怒氣, 他沉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要這般痛苦流涕,連身子都不顧了?”
聽慕淮提及了腹中之子, 再見他的眼中也有了迫人的怒氣,容晞強自抑著眼淚,卻怎麼抑也抑不住。
最後她低柔地打了個哭嗝, 看上去更可憐了。
慕淮見此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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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容晞跟他那日伊始,這嬌氣的女人一哭, 他縱是面上不耐又煩躁,但心中卻是頂無措的。
這個又嬌氣又麻煩的女人, 要把他那顆冷硬的心腸磨死了。
一個容晞,就足夠他受的, 真沒旁的心思再要其餘女人。
慕淮周身散著的陰戾之氣漸褪, 微粝的手掌亦將女人溫熱嬌美的臉蛋捧覆, 他用指腹為她拭著汩汩的清淚。
語氣難得變得很低,似是在哄著她,讓她聽他講話。
慕淮問她:“同孤講講,是誰惹到你了?”
容晞不敢直視男人的那雙稍顯涼薄鋒利的眼, 她故意避著視線,抽噎了幾聲, 復低聲答道:“……雲嵐…雲嵐她死了。”
慕淮不解, 又問:“雲嵐是誰?”
容晞美目微掀, 復又微垂, 回道:“那日奴婢月事不順…求殿下請到衢雲宮的葉司醫,名喚葉雲嵐。適才奴婢得知…她竟是於前日自戕了。”
提及自戕二字時,容晞的眼淚又開始奪眶而出,卻刻意控制著哭態。
有的女子哭,神態略顯悽厲猙獰。
而她哭,卻若梨花帶雨,似仙子落淚,楚楚惹人憐。
容晞的美目看似躲閃著,實則亦帶著探尋,暗暗打量著慕淮的神色。
男人身上蠻力大,下手不知輕重,她纖弱的肩頭被他攥痛,便慢慢顰了眉目。
慕淮見此便松開了女人的雙肩。
甫一松開,容晞便如幼鶯歸巢般撲到了他的懷中,纖細的胳膊亦環住了他的蜂腰。
見女人柔弱無依的將腦袋靠在了他的肩頭,慕淮呼吸微滯,她身上讓人安沉的馨香撲灑而至。
溫熱帶淚的孕美人嬌柔萬分地在他懷中,慕淮平復著驟然狂跳的心髒,嗓音卻依舊淡定如常,他鎮定地問她:“你是在懷疑那葉氏醫女的死因?”
容晞未回他,復又在他懷中抽泣出聲。
慕淮鋒眉微蹙,聲音沉冷了幾分:“還懷著身子,不顧孩子了?”
容晞仍靠在他寬闊的胸膛處,卻略帶哭音地自顧自地問道:“殿下…日後會對奴婢和奴婢的孩子好嗎?奴婢在這世上無依無靠,亦無任何親眷在側。奴婢…奴婢隻有殿下一個人了,若日後殿下不再垂憐奴婢…那待為殿下生下孩子後,奴婢不如死了好了。”
慕淮聽她提到了死字,低醇的嗓音登時泛狠,他語帶威脅地斥道:“在孤的眼皮子底下,你敢尋死?”
容晞抬眸,用那雙水盈盈的眼望著慕淮。
含悲含怯,卻是勾魂攝魄。
慕淮被女人望得有些失神,不由得想起史書中記載的那個,禍害了兩個國家的美人。
他此刻終於明白,那些本也是雄才大略的君主,因何會被一個女人迷惑。
自己終歸也是未能免俗。
慕淮無奈,復又為容晞拭淚,道:“孤不會讓你死。”
語畢,他微微傾身。
高大的身軀在羅漢床處落了影,那影子將嬌小的女人覆蓋得嚴嚴實實。
慕淮與容晞額抵著額,二人烏黑的濃睫相觸,他覺她面上柔軟又湿濡。
他低聲對眼前的女人命道:“看著孤。”
容晞依言看向了他的眼。
二人離得幾近,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因悲泣顯得弱態伶仃的自己。
慕淮這時低聲問:“孤問你,哭有用嗎?你哭,那醫女就能回來嗎?”
容晞搖首,回道:“不會再回來了……”
葉雲嵐是,浣娘亦是。
都不會回來了。
容晞眉宇微蹙復又很快舒開,她強自讓自己的嗓音依舊保持溫軟嬌糯,不夾雜半分恨怨。
“你哭壞了身子,孤的孩子該怎麼辦?嗯?”
不隻是孩子,若她真哭壞了身子,他又該怎麼辦。
當然,此語慕淮未說出口。
他又道:“你若覺她死因不明,要親手為她報仇,孤為你做主。”
見女人的淚有漸止之態,慕淮繼續道:“再有,做孤的女人,不可行事畏縮。你總這樣嬌弱好哭,孤日後怎麼許你位份?”
他終有一天要將這個女人,親手捧到皇後的位置上,讓她站在他的身側,與他比肩。
做皇後,光有他的寵愛不夠,亦要有手段做穩這個位置。
她性子若柔弱,他可慢慢教她。
慕淮的語氣不算溫柔,卻大有勸哄的意味,
容晞喜歡慕淮這點,這男人雖倨傲性桀,但若遇上看不過眼的事,從不會大肆說教,隻是沉眉斥一句罷了。
她心中懸著的石子落地,既是提到了位份,那她至少也會被封個奉儀。
容晞這時慢慢抬眸,眼神仍帶著怯意,卻充融著仰慕,似是以君為天。
慕淮心中對她的憐意更甚,他用額蹭了蹭女人柔嫩的額頭。
他聲音很低,亦很鄭重:“孤許你利刃,亦予你寵愛。”
男人那雙深邃的眼似是要望進她的心裡。
她適才所有的舉動,雖有真情實感,但大多都是在做戲,都是在邀寵行乞憐之事。
但慕淮的這句話:許她利刃,予她寵愛。
卻讓她的心仿若被擊中般,在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容晞嗓音甜啞,她垂眸,細聲問慕淮:“…那奴婢,將這利刃刺向誰都行嗎?”
她要刺的人,極大可能是慕淮未來的妻子,還有慕淮的嫡母,也就是大齊的皇後。
慕淮卻是淡哂,道:“隻要不是弑君,你想動誰,都可以。”
拿這把利刃,刺向他的心口,亦可以。
他又問:“或者,你若有懷疑的人,便告訴孤。孤替你解決那人,將他腦袋砍了提來見你。”
容晞失笑,美目卻是微側。
她不敢賭慕淮對翟詩音的心意,但自己的目的已然達成,妾侍的身份有了,她在宮中的力量亦有了。
容晞再度撲入了慕淮的懷中,語帶哽咽道:“…殿下……”
慕淮低首親了下她的發頂,用結實有力的臂膀將她小心擁在懷中,卻看不見容晞那雙纖美白皙的手,正死死地攥著他華貴繁復的織錦冕衣。
容晞閉目,暗自思忖著。
慕淮的性子驍急,行事果銳。
雖然殘忍狠決,但處事風格卻是快刀斬亂麻,並不行慢慢折磨人的陰損手段。
單要了她的性命,還不夠呢。
她得讓她嘗嘗,什麼叫身在人間,心在地獄。
******
這日晴雪初霽,未央宮中霧凇掛枝,雀鳥啼鳴。
皇後近日身子不適,此時此刻,她頭戴抹額,懶躺於烏瞞木制得羅漢床處。
那羅漢床異常精美,嵌了金銀片子、螺鈿刻得花鳥和四簇數石①。
皇後身子不好,很難有孕,現下的年紀也不可能再為莊帝生養,實乃人生之憾。
見端淑明麗的翟詩音正細心地為她揉著泛酸的雙腿,皇後眸底一柔,溫和道:“你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不及從前開朗善談,可是在想太子帶進東宮的那個民女?”
翟詩音聽罷莞爾,溫順地對皇後點了點頭,回道:“娘娘最了解侄女的心思了,侄女不瞞著娘娘。”
慕淮從宮外帶回了個女人,自是讓她近日多忖多慮的緣由,但這隻是其一。
另一緣由便是,她派到洪都的刺客,竟到現在都沒往汴京回個消息,她曾派人去尋過,但卻找不到那幫刺客了,連個屍體都沒尋到。
翟詩音不能確定,那容氏女到底有沒有身故。
她懷著慕淮的孩子,終歸是個禍患。
皇後瞧出了翟詩音的心思,勸道:“做太子妻妾,亦是將來天子妃嫔,不可妒心過甚。總會有人分你的寵愛,亦會有孕。你做穩了正妻位置,便不要再將妾侍放在心上,妾終歸隻是玩物而已。”
翟詩音恭敬地點了點頭。
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一想到慕淮的第一個女人很可能就是那滿臉麻子的容氏女,她便覺得如鲠在喉,甚至是惡心膈應。
但她現在屬實不該再去想那容貌鄙陋的容氏女,那在東宮的神秘女子,才是眼下的最大威脅。
她近日派人打探過那女子的消息,可東宮駐衛森嚴,下人們口風又緊,她絲毫未能探得那女子的身份。
有宮人說那女子生得極美,翟詩音自是也料到了。
若她生得不美,怎會被慕淮那樣倨傲又冷漠的男人看中?
皇後瞧出了翟詩音的心思,道:“你若想見那女子,明日本宮便宣人讓她到未央宮來。雖說此女無名無份,但到底也是太子的女人,而本宮既身為皇後,她合該來此參見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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