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問:“那嚴卿,對此有何見地?”
嚴居胥語氣平靜,同慕淮講出了心中的想法。
他道:“大齊需要吏治,可從禮部下手,查驗各官員的能力是否匹配其位,亦要隨時讓諫院的御史大夫糾議這些官員的言行和作風。能力不佳者,罷職。無用的冗餘官位,亦可裁之。”
慕淮贊許似地點了點頭。
不過吏治的過程可謂大刀闊斧,想到三年後大齊將要發生的旱情,他首要做的事便是變法,讓大齊的國力足以抵擋未來的災事。
或許要提前採取寬松政策,讓大齊的人口亦變得多起來。
這樣,待十餘年後,新增的男丁便可成為大齊軍隊的中堅力量,他便可早幾年同北方的燕國交戰。
攘外,安內,自是一樣都不能落下。
******
慕淮處事不喜歡拖延,想著至少在他登基前,要將新律推行。
夜中縱是從政事堂歸了東宮,也要在書房翻閱前朝和其餘國家的法令。
唯一棘手的是,若他不睡下,那個磨人精亦不會安睡。
容晞每每都強撐著困乏的身子,陪著他在書房看律法,同之前他做皇子時一樣,為他磨墨烹茶。
今夜她困得實在受不住,便趴在小案處睡著了。
慕淮無奈搖首,將嬌弱困乏的小孕婦抱回了寢殿的床上,剛將她身子放穩,那女人便清醒了過來。
她揉著惺忪的睡眼,語氣軟糯道:“妾身不困,陪著殿下看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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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黏人。
慕淮語氣微沉,低聲道:“這還不困,你眼睛都睜不開了。”
容晞強自睜大了雙眼,故作了副精神的模樣,細聲道:“妾身真的不困……”
說罷,便要赤足下地。
慕淮及時按住了那倔強的小女人,制止道:“躺著罷,孤也上床陪著你睡,別再跑去書房了.......”
容晞這才懵懵地點了點頭,復又縮回了溫軟的衾被中。
慕淮去書房拿了卷前朝的律法,隨後半躺在床,為女人攏好衾被後,便借著殿內的燭火,細細讀著書卷。
容晞這時困意漸失,她睜目悄悄打量著身側的俊美男人。
她想,慕淮可真是個勤政好學的儲君,之前做皇子時便是,就算陰雨天氣雙腿不爽利,卻也從不輟學業,強撐著病體亦要去翰林院治學。
男人認真起來的模樣,瞧著更英俊了,他單用青玉簪半束著烏黑的墨發,又穿著素白的寢衣,瞧著竟有種芝蘭玉樹的書卷氣。
說來慕淮的性情雖然強勢,但相貌卻一直是極清俊的。
容晞眨了眨眼,就單是這般安靜地看著他,心情都是極好。
慕淮自是覺出了身側的女人沒有安睡,而是用那雙勾人的眼睛直直地打量著他。
他不悅地問:“看孤做甚?還不快睡下。”
容晞嗓音甜柔,用極低的聲音道:“夫君生得好看,妾身忍不住看。”
慕淮聽罷,心尖頓如被蜜淋。
卻仍是強自抑著笑意,用書擋著自己的側臉,又伸手將女人的腦袋扳了過去,復又命道:“閉眼,睡覺。”
容晞隻得闔上了雙目,她懷著身孕很是辛苦,蜷在衾被中,不經時便入了夢鄉。
夢中,慕淮一身月白斓衫,戴白玉冠,手執折扇,一副世家公子的裝扮。
氣質清雋且文雅,眉間卻不失男子的英朗,身上沒有那些陰戾之氣,目光亦不凌厲,看著很隨和。
她在夢裡同慕淮走在夜間汴京繁華的瓦市中,欣賞著大齊的盛世美景,因著二人的相貌都極為出眾,許多小娘子都紛紛看向了二人。
二人就像一對最尋常的夫妻。
夢中的她,竟是喚了慕淮的表字,芝衍。
慕淮亦是語氣溫和地喚她晞兒。
容晞知道眼前的場景不是真實的,卻仍是在睡夢中笑出了聲,她語氣甜柔,喃喃地喚出了他的表字:“……芝衍。”
她將自己的心願深埋於心,不敢流露。
容晞希望能同慕淮做一對最尋常的夫妻,而不是做他的妾室,想要跟身側的男人白頭到老,甚至貪心地想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
現實這心願雖不可能實現。
但能在夢中同他做夫妻,容晞亦是滿足的。
慕淮聽到了這二字,將視線從書卷移向了床上的女人,涼薄清冷的眼中透著淡淡的寵溺。
他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終於也躺在了床上,亦將女人小心地擁在了懷中。
慕淮低首親了下女人柔軟的眉心,閉上雙目後,低聲地喚著:“乖晞兒。”
第41章 孤都陪你
盛春汴京天氣漸暖,雍熙禁宮內葳蕤的花樹悄然間顯露了新嫩的綠意。
這時令,容晞這胎已有四月, 開始顯懷,害喜之症再沒犯過,食量亦比從前大了不少。
許是因為肚裡胎孩發育的過快,她身子卻比從前更容易疲乏,容晞時常容易盜汗,小腿亦總是突然抽搐,身子竟是比頭幾月更嬌弱了。
現下汴京的天仍帶著稍許的寒意, 容晞這一月中就沒出過東宮, 好在東宮佔地不小,若覺得煩悶也可喂喂潭中遊魚,日子還算過得舒心。
容晞在心中掐算著日子, 她和慕淮的孩子應會在今年初秋臨世,不管它是男是女, 都是她珍貴的寶貝。
一想到初生嬰孩的模樣,容晞的心中便軟做了一團。
因著她腹部愈隆,汴京又即將迎夏, 慕淮便喚了尚衣局的人來東宮為她裁量體形, 制幾身新的衣物。
以往為普通妃嫔裁量衣物,喚幾個奉御來便夠了,這還是位份較高的妃嫔才有的待遇。
但容晞卻沒想到, 尚衣局的主官竟是也親自來東宮為她量衣,此番,還來了兩個奉御,四個衣工, 陣仗不小。
東宮中的下人見此暗覺,這容良娣當真受寵,享盡了太子予她的天家殊榮。
慕淮命這麼老些人過來,本意是覺得女人應該都喜歡打扮,容晞這一月如籠中鶯般乖順地待在東宮,從未與他抱怨過。
本著女為悅己者榮的想法,慕淮便想用這些衣飾,討她歡心。
他前世做皇帝時,並不奢靡,亦憎惡那些驕奢淫逸的君主。
尤其是那種為了美人豪擲千金,搜刮民脂民膏的昏主。
今世的他,有了容晞這個美人,終是未能免俗。
不自覺地便想嬌養縱慣著這女人,有什麼奢侈寶貴之物,都想賞給她。
慕淮想,如今他這舉動也如常理。
畢竟那女人生了副禍水模樣,他自然而然地便想予她紅顏禍水應有的待遇。
尚衣局來了這麼多人,容晞自是興奮的,卻並不是出於女為悅己者容的那種興奮。
俞昭容歿了後,她差點便做了尚衣局的奉御,之前在俞昭容身側做女官時,她與內諸司六局那幾個女官的關系都不錯。
容晞最喜歡的,便是研究衣飾圖樣,亦對織布刺繡有著濃厚的興趣,若當時慕淮和慕芊不缺下人,那她現在便該在尚衣局做著自己喜歡的差事。
可誰能料到,她一個小小的宮女,竟是成了太子良娣,還懷了太子的子嗣。
思及,容晞無奈搖首。
她過段時日腹部還會更隆,所以其中一位奉御親自為她量身時,得留有餘地,制衣需要時日,衣物自是要做大些。
尚衣監命衣工向容晞一一展示著各式名貴的繡品和錦緞,她原以為這位容良娣是民間來的,自是不識哪樣是哪樣,卻沒成想這良娣竟是識得每一樣繡品。
何為韓仁繡,何為蜀繡,又何為織彩綺羅,樣樣熟稔於心。
那尚衣監微訝之際,卻也暗忖,這容良娣既是那冷傲性桀的太子寵愛之人,縱是從民間來的,卻也絕不會是個頭腦空空的繡花枕頭,這番她帶著屬官們來東宮,可得謹慎恭敬著伺候她。
容晞挑著錦緞,卻聽見尚衣監語帶諂媚道:“這些繡品大都是用良馬同燕國和邺國換的,每樣都名貴得很,良娣生得貌美,就當襯這些華緞。”
說罷,尚衣監打量著容晞的神色。
卻見容晞的面容很是平靜,她語帶唏噓,輕聲道:“怎的大齊本土就拿不出幾樣舉世聞名的繡品,這些年,汴京貴女所著華衣的緞子,竟都是從別國買的。”
她嗓音很是嬌柔,竟讓那尚衣監聽著有種熟悉感,暗覺這副嬌嗲的嗓子與之前伺候俞昭容的那位大宮女很像。
尚衣監很快收斂了心思,恭敬地回道:“這些繡品制作工序繁冗,就拿這邺國國繡韓仁繡來說,數位繡娘連日紋繡,亦要耗時許久方得一匹。若要得一匹珍品,需耗的工序和工時更久。”
容晞嗯了一聲,看著那些耗了千金的緞子,隻讓尚衣局的人做了四身衣物。
平日常服兩身,寢衣兩身。
至於參宴的華服,她穿良娣的命服便夠了。
尚衣監一怔,都傳這容良娣是個恃寵生驕的跋扈女人,她本以為這番來此,這容良娣不得至少制個幾十件華衣才夠。
可沒成想,她竟是隻讓人制了四身衣物!
尚衣監不解,又問:“……容良娣,不多制些衣物嗎,這宮女每季,都有四身常服呢。”
話剛畢,容晞面色未變,丹香卻是橫了那尚衣監一眼。
尚衣監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怎麼能蠢到拿太子良娣同個宮女比,好在這容良娣沒難為她。
尚衣監岔開了話題,將一疊畫著簪式的圖樣遞給了容晞,又道:“衣工還拿了幾塊上好的玉料,亦有些珍貴的寶石東珠,良娣喜歡哪樣,便挑出來,奴婢回尚衣局後便命人去尋工匠打出來。”
容晞垂眸,隨意翻了翻那些圖樣,她原是不想打簪飾的,可慕淮要賞她這些,她得顧及他的面子。
她最是清楚,男人賞女人玩意時,都存著什麼心思。
便隨意挑了幾樣,遞與那尚衣監的人,輕聲道:“衣監按照這幾個圖樣隨意打幾個簪物便成,至於鑲什麼寶,我信任衣監的眼光,都由你來選。”
尚衣監恭敬應是,臨行前,還覺得這位容良娣,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尚衣局的人離開東宮後,丹香呈來了東宮這一月開銷的賬簿,交由容晞過目。
容晞半绾烏發,髻邊隻簪了一清雅的玉蘭發釵,皎麗的側顏看著很是沉靜,她羽睫濃長,看賬簿時垂著眼目,就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美人。
如此美人圖,自是讓人欣賞萬分,亦移不開眼目。
丹香眨了眨眼,總覺得容良娣很像從前的那位容姑姑,姓氏一樣,嗓音亦一樣。
她入東宮後,從未向她詢問過下人的姓名,卻能識得每一位宮女和太監姓甚名甚。
這一個多月中,也做著容姑姑之前的差事,替太子打理著東宮瑣事。
丹香為容晞呈上了清茶,置於檀木小案後,輕聲勸道:“良娣…您懷著身孕辛苦,先歇一歇罷。”
容晞頷首,美目卻沒從帳簿移下。
見丹香仍站在她身側,容晞不禁淡哂,細聲回道:“過段時日,東宮有了正妃,我便能做個闲散的良娣,現下還是要替殿下料理好這些瑣事的。”
丹香見容晞提到正妃二字時,表情很是平靜,不禁有些沮喪。
前陣子禮部的人來,教容良娣修習禮儀,她學得極快,到如今那一舉一行亦是典雅雍容,絲毫都不像從民間來的,氣質反倒像世家小姐。
她生得又如此貌美,不就是身份差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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