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香見容晞站在書案旁已有良久,卻一直在凝神靜思,也知道皇後娘娘這是在惦念皇上的安危。
——“娘娘,小太子過來了。”
丹香的思緒打斷了容晞的思緒,她話剛落,慕珏便進了書房。
慕珏剛滿三歲,慕淮便迫不及待地將相國嚴居胥拜為太師,待他每日下朝後,便要到東宮為慕珏開蒙。
慕珏進椒房宮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向容晞請安。
他小小的一隻,卻穿著華貴的錦衣,頭發剛養到可束發的程度,還不可戴過沉的金冠或玉冠,隻單用了小巧的犀玉簪束發。
慕珏的表情卻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像個小大人似的,嗓音卻是奶聲奶氣的。
他邊向容晞揖著禮,邊道:“兒臣問母後安。”
容晞一看見慕珏,眸底便溫和了不少。
她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柔聲詢問道:“今日同太師治學,可還疲累。”
慕珏一本正經地答:“回母後,兒臣不覺疲累。”
容晞微抿著柔唇,無奈地回道:“珏兒回母後話時,可以不用這麼嚴肅的。”
慕珏表情未變,語氣反倒是比之前更嚴肅了,回道:“兒臣知道了。”
容晞隻得又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語氣溫和道:“罷了…你去看看你弟弟罷。”
去看慕琛前,慕珏還同她揖了個禮。
容晞見此無奈搖首,暗覺慕珏真是越來越像慕淮了,長得像,性情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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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他這個母後是恭敬萬分的,但容晞最是了解自己的孩子,慕珏實則在私下,性情也是稍有乖戾,喜歡同人鬥狠。
慕琛雖年歲尚小,但卻一直是個性情溫和的孩子,容晞總覺得,或許是因為懷慕珏時,慕淮待她仍很兇蠻,這孩子的性格才會同他爹一樣。
而懷慕琛時,慕淮卻對她很溫柔,他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所以慕琛雖仍處於牙牙學語的階段,卻仍能讓人看出,他將來會是個性情溫和的人。
好在慕珏對自己的弟弟並無任何排斥,每每來椒房宮後,便踩著搖籃的橫木,亦探著小身子,用撥浪鼓逗弄著慕琛。
容晞剛想著去內室陪陪兩個孩子,耳畔卻倏地想起了金屬甲片微微碰撞的聲響。
她面色微變,待轉過身後,便見剛從軍營回來的慕淮並未卸甲,仍穿著那身玄鐵甲胄,闊步進了內殿。
他手持著鳳翅兜鍪,腳踩雲頭烏皮戰靴,墨黑的鋒眉蹙著,瞧上去英朗又颯然。
慕淮身上雖無那次從缙國回來時,帶著刀痕和血汙。
可眼前的他,卻足以讓容晞心生震.顫。
闔宮諸人總說皇上要打仗、要伐邺。
可事到如今,直到看見慕淮穿上了甲胄,容晞心中方有了實感,卻愈發恐慌了起來。
她真的放心不下他。
她一定要想法子讓他帶她一起上戰場。
第93章 補更
暮色四合,落日餘暉透過格柵楞窗傾瀉進室。
那縷柔和的暖芒打亮了慕淮的半邊身子,他的玄鐵甲胄也泛起了淡淡的光暈。
男人的眉眼依舊深邃矜然, 他身上穿得是帝王甲胄,被匠人設計得也自是異常華貴,護肩上也用純金鏤刻著猙獰的睚眦。
可這甲胄明明是新制的,上面卻有一道刀痕。
容晞看清那道刀痕後, 心中不免一驚。
她用纖白的手撫過那刀痕, 一貫甜柔的嗓子竟隱隱透著幾分怒氣, 聲音也微.顫了起來,問道:“夫君的護肩上, 為何會有刀痕?”
慕淮不以為意,見四下並無宮人,便將大手覆住了女人的小手,置於唇畔啄了一下。
小皇後大了兩歲,模樣愈發秾麗, 可謂盡態極妍。
她梳著高髻,簪著頻伽神鳥卷草發簪,瞧著下巴極精巧尖細。
大紅色的鞠衣若要旁人來穿, 便是俗氣。
她穿, 則是雍容國色。
慕淮原本冷峻的眉眼, 漸變得溫和。
——“王家那幾個小子都大了,朕便同他們比試了一番。”
容晞一怔,且有些難以置信。
她去年出月後,慕淮帶她出宮玩樂過幾次, 她是見過王家的那些兒郎的。
他們雖都是歲數尚小的少年, 可看著都很壯實, 若真抡個拳頭過來,可夠一個青壯男子受的了。
容晞微抿柔唇,復關切地又問:“幾個人啊?”
慕淮嗓音溫淡地回道:“朕記不大清了,也就六七個人罷。”
容晞難以置信:“六七個?他們…他們都持兵器了?”
慕淮彎指,刮了下她的鼻子,無奈搖首道:“這又有何妨?”
王家那幾個小子,雖然爭氣,但幾個人加在一塊也不是他的對手。
那幾個小子起先還不敢下手,還是他命他們主動攻擊,別留情面。
其中武力最強的是王忻,也是他才能近得了他的身,亦用刀劃過了他護肩上的睚眦。
慕淮正覺王忻有兩下子時,他卻立即跪在地上認罪,還說什麼無意冒犯聖上,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屬實沒勁。
還是上戰場真刀實槍的廝殺有意思。
慕淮見女人驚詫,又添了一句:“這真的沒什麼…你沒上過戰場,有些事自是不知道。朕的鎧甲嚴實,刀槍不入。可一般步兵的甲胄有的地方並不是銅鐵所制。敵軍往往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都能把那兵士的肚腸給捅.出.來。”
說著,還持著腰間別著的刀,同容晞比量了一下。
容晞一想到這種畫面,眼中登時就蔓上了一層霧氣。
戰場之上,確實是刀劍無眼,可她一點都不想讓她的芝衍受傷。
慕淮暗覺這句話應該能讓女人好受些,可卻沒成想這女人的眼睛竟是紅了,變得淚眼灼灼的。
他忙要伸手去為女人拭淚,容晞卻別開了臉兒。
這時,慕珏突然衝了過來,用小身子擋在了容晞身前。
他咬著小牙,惡狠狠地道:“不許欺負我母後!”
這小子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慕淮見狀也沉了眉眼,語氣微沉地回道:“朕沒欺負你母後,你別在這兒搗亂,上一邊待著去!”
容晞漸漸止住了淚,輕聲對慕淮道:“夫君…你對珏兒溫柔些。”
慕淮的左手持著沉重的兜鍪,聽罷容晞的這番話,險些便要將這兜鍪往裡按出個凹印來。
慕珏可真是他的好兒子。
這小子跟他母後一樣,從前容晞護犢子時,也是這般模樣。
容晞這時微微俯身,盡量讓自己的目光同慕珏平視,又柔聲道:“你父皇沒欺負我,是母後自己傷感,不怨你父皇的。”
慕珏這時方才松開了她,待將他皇帝老子晾在一邊後,他又用小奶音問向容晞:“那母後是因何而泣?”
慕淮微抿薄唇,他也想聽聽容晞哭泣的緣由。
容晞回道:“你父皇要出徵打仗,母後放心不下他…這才哭的。”
慕珏回過身,看了慕淮一眼,又道:“既然母後放心不下,就讓父皇帶著你一起去罷。聽嚴太師講,兩軍交戰時,各自的大營中都會有駐守的兵士,待父皇打仗時,母後你若待在營中,是很安全的。”
慕珏早慧,年歲尚小便能說出很完整的話,且條理清楚。
慕淮低眉看了兒子一眼。
嚴居胥應是不會主動跟他講起這些,慕珏也是擔憂他的安危,這才向嚴居胥詢問了這些事。
“那母後隨父皇出徵,珏兒該怎麼辦?母後…母後也放心不下珏兒和琛兒。”
慕珏語氣鄭重,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回道:“兒臣會照顧好弟弟,母後放心隨父皇去罷。”
慕淮這時鉗住了兒子的腦袋,將他拽離了容晞的身旁,沉聲問道:“朕還未做任何決定,你和你母後竟是當著朕的面,商量好了?”
慕珏沒做言語,烏溜溜的眼睛裡泛著兇。
容晞道:“臣妾…臣妾想隨夫君一同去。”
慕淮蹙眉回道:“不成,軍營環境惡劣,你一女流之輩……”
話還未說完,慕淮又睨了慕珏一眼。
這小子在這兒屬實礙事。
便抬聲喚來了宮人,命道:“把太子抱回東宮去。”
慕珏這才不情不願地被太監抱走了。
慕淮穿著甲胄,並不方便抱她,隻得無奈地問道:“到時你若來月事怎麼辦?嗯?”
容晞垂了垂眸子,回道:“臣妾不會給夫君添麻煩的,去那兒是要照顧夫君,還請夫君放心……”
——“你照顧朕?”
慕淮捏住了她的下巴,又問:“你若頂.著這樣一張臉過去,軍營的兵士都沒心思打仗了。”
容晞的下巴被攥痛,便微微顰著眉目回道:“夫君別忘了,臣妾是會易容的…也是扮過男裝的。”
她這樣一說,慕淮復又回想起容晞那時的模樣。
她臉上的斑很可愛。
他也不想和她分開那麼久,卻仍是放心不下她。
在他眼中,容晞便應該是朵溫室嬌花,也是瓷做的易碎娃娃,經不起風雨的摧折。
——“夫君若不讓臣妾跟著去,臣妾縱是在汴京,也定會茶不思,飯不想。臣妾大可以扮作近侍夫君的小黃門,去軍營中每日伺候夫君。臣妾為了夫君,吃多少苦都願意……”
慕淮聽她這麼一說,心尖便同淋了蜜似的,眉目也稍舒展了些。
可她接下來的話,卻又讓他的面色陰沉了幾分。
“至於月事這種東西,激些涼水就沒了,不會耽擱什麼的。”
慕淮蹙眉,沉聲斥道:“混說些什麼話?”
慕淮緘默片刻後,先讓那倔強的女人伺候他換下了甲胄,隨後命宮人尋出了容晞平日穿的男裝。
他親自給女人束了個發,然後拿螺子黛,往女人的面上點了些小雀斑。
卻並未如她做宮女時,大肆的改了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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