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已無須多言。
一切盡在不言中。
是楚詢在給我使絆子。
在我陰惻惻又不乏哀怨的眼神裡,助教利落地轉身,遁走,清瘦的身影很快隱沒入無邊夜色。
我獨立於原地,迎面是蕭瑟夜風,卻半點不覺得冷。
因為我已經怒火中燒。
每周五天,兢兢業業上課,勤勤懇懇早八,籤到打卡從不缺席。
如今卻要面臨期末掛科的風險。
闊別已久,楚詢還和以前一樣冷漠不近人情,一如既往,毫無改進。
是可忍孰不可忍。
7
受過高等教育的學生,往往採用最樸素的維權方式。
我選擇直接去找楚詢對線。
大樓六層,走廊盡頭。
辦公室的門不過虛掩著,我抬手輕敲了幾下。
片刻後,裡面傳出一道清朗的男聲:「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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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言,推門而入,然後轉身鎖上了門。
是的,鎖上了。
反鎖。
楚詢正坐在辦公桌後面,一身剪裁合適的正裝,周正又清貴。
他聽見鎖門的動靜,眉心微蹙,抬眼看了過來。
隨即,一聲嗤笑。
「怎麼,來興師問罪?」
兩眼發綠。
楚詢腦袋上好像明晃晃地頂著「掛科」兩個殘忍的大字。
我暗自捏了捏掌心,極力克制住想殺人的衝動。
而後走到他面前,站定。
接下來,我應該義正詞嚴地質疑並且控訴他的不正當行為,指責他有違師德,並且合理維護自己的權益。
但剛才在進來之前已經打好了的腹稿太多。
我挑挑揀揀半天,一時竟不知道應該先說哪句。
於是我卡殼了。
於是楚詢先我一步出了聲。
他唇角噙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懶懶散散地開口,道:「看來的確是來找我討說法的。不過在此之前,你也應該先反思反思,為什麼我不針對別人,就隻針對你?是不是你自己身上存在什麼問題?」
?
好清奇的邏輯啊。
我現在隻覺得他腦子有點問題。
但到底還是多虧了我與他之間如今有這層師生身份在。
此情此景之下,我竟仍維持著較為友善的說話態度,道:「我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不如您提點兩句?」
「別裝了。」
面前的人卻忽然斂了笑意,視線涼涼地向我投過來。
他那雙好看的鳳目,裡邊不含著笑的時候,看人是十分凌厲的。
後背無端發冷。
楚詢看著我,悠悠地啟唇,慢條斯理,一字一句。
字字誅心。
「以前的事情,你早就想起來了,是嗎?」
「你現在,還記得楚詢哥哥,也還記得楚桉。」
「那天和楚桉在大街上遇見,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話到此處,他不無刻意地頓了頓,指尖摩挲書頁。
接著,再度開口:
「你要是還對他賊心不死,作為桉桉的哥哥,我不介意,對你有更過分的舉動。」
面前這人,分明不緊不慢,語調輕緩。
可他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裹挾了千鈞之力,重重地在我心頭砸下。
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心防,在這一刻,一寸接一寸地碎裂,脫落。
土崩瓦解。
他說得沒錯。
我早就已經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我是對楚桉賊心不死。
那天,他會在街上攔下我,是我刻意誘導,有意為之。
8
初遇楚桉那年,我八歲。
是個死碰瓷的。
路遇豪車,往前一躺。
我的「養父母」自然會在這時候很有眼力見地跳出來,充當正義路人的角色。
大多數車主會選擇息事寧人,破財消災,拿錢了事。
那年社會風氣不如現在,許多規章制度也尚不完善。
我們這群人便如同陰暗地溝裡的老鼠一般,日復一日地,做著這樣既膈應人又見不得光的事情。
我們靠這個生活。
可惜常在河邊走,總會有湿鞋的時候。
9
那大概是個冬天,多半是除夕夜前後。
滿大街的大紅燈籠,四處張燈結彩,連櫥窗裡展示的商品也換成了大片大片的紅色系。
看起來,是很喜慶。
可是那些,跟我有什麼關系呢。
「養父母」家裡的孩子們,都沒有過年過節的權利。
冬日早晨,地上覆了薄薄的一層新雪。
我一瘸一拐地裹了件單衣出門,半張臉埋進圍巾裡。
一瘸一拐是因為昨天一分錢都沒訛回來,所以挨了養父一頓打。
而那條紅白相間的針織圍巾,是我所擁有的唯一一件能夠御寒的東西。
迎著寒風,走出我們居住的逼仄的小巷,再繞過幾條種滿了梧桐樹的小路,就能去到一個相對來說更加繁華熱鬧一些的地方。
我重復過無數次的日常,熟悉無比,本不應該有差錯。
但那天還偏偏就出了岔子。
走到巷尾,將要左拐的時候,餘光瞥見不遠處的角落裡,似乎縮著一個人影。
走近一看,果真是個人。
一個清清瘦瘦的男孩,看身形,年紀應該比我大不了多少。
他雙手抱膝,頭埋在膝間,並未注意到有人靠近。
我輕聲嘆了口氣。
雖然乍一看像個無家可歸的可憐棄子。但他衣著幹淨,裸露在外的部分皮膚瞧著也都是白皙而光滑的。
很顯然,和我並非同類。
大概隻是因為和家裡人吵架,所以一時衝動從家裡跑出來了而已。
我於是蹲下身,牽過男孩的手腕,輕輕晃了晃。
他錯愕地抬起了頭。
但我對著今年的新雪發誓,看到他臉的那一刻,我臉上的表情一定比他還要震驚好幾倍。
在我到當時為止都還十分有限的見識裡,我從沒見過生得如此好看的人。
天生狹長的鳳目,睫毛長而卷翹,且根根分明。
膚色雖然白得稍顯病態,但這放到他身上,也不過是為了那漂亮眸子裡的兩處點漆增色而已。
這一帶本來就不太平,各種尋常人難以想象的腌臜事多如牛毛,層出不窮。
生得好看,那就更不安全了。
萬一要是運氣不好,被我的養父母撞見……
不敢再往下深想。
我搖了搖頭,抬眸,直視他的眼睛,盡力牽唇笑笑,問:「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啊,怎麼不回家?」
他抽回手,身體往後靠了靠,聲音涼得沒有半絲溫度。
「我不想回家。」
「可是外面很冷,」我還想再勸,「而且這裡太偏了……」
「說了不想回去。」他打斷我。
又問:「你管我做什麼?」
「我們認識?」
「很熟?」
自然是不認識。
萍水相逢,素不相識。
可他一個人待在這裡,真的太容易出事了。
就當我是爛好人,愛多管闲事吧。
「那不如談談條件,」我說,「你要怎麼樣才肯回去?」
「你可以跟我提一個要求,我會盡力幫你辦到。」
對方似乎是對這話來了興致。
「真的?」
「真的。」我回答他,語氣肯定。
「那好啊——」他勾起了唇角,尾音拉得老長。
「你把我送回去吧。」
10
小少爺住在城西郊區的半山別墅。
半山。
真的半山。
當我們站在入口處,而他告訴我他聯系不到人來接,我們需要自己步行到半山腰的住宅區的時候。
我才堪堪反應過來,他這是存了心地在刻意刁難,或者說玩弄我。
但我在八歲那個年紀的時候,當真是個打不得半絲折扣的十成十的爛好人。
明知他有意為難,我還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頭,任勞任怨地跟他一起沿著公路往半山腰走。
我好像天生身體素質就不太好。
就算打小就跟著養父養母四處摸爬滾打,仍然不好。
約莫走了有總路程三分之一的樣子,我停下來,雙手撐著膝蓋喘息。
男孩沒有半絲要暫緩腳步等我的意思,目不斜視地從我身邊經過。
就在錯身而過的那一瞬間,我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腕,碰了碰他的手。
千年寒冰也不過如此了。
我隻著一身單衣,手也沒涼到這般地步。
於是我叫住了他。
曖昧晨光裡,他疑惑地回過頭。
而我把那條圍巾取下來,遞給了他。
紅白相間。
那是我所擁有的,唯一一件在冬日裡能夠較為有效地御寒的東西。
我知道他其實不需要。
我和好多人一起擠在陋巷的破屋裡生活,而他住在城西郊區的半山別墅。
我在嚴冬時節甚至穿不起一件棉衣。
我在無止境的罵聲和互相欺騙裡長大。
無論怎麼看,我都比他更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
但我在把圍巾遞出去的那一刻,又真的懷著期待,忐忑地希望他能夠接受。
大概是虧心事做得多了。
所以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能夠交付善意的機會。
我就情不自禁地,無比在意且珍惜它。
所幸,他接過那條圍巾,開天闢地頭一回地對我展露出了一個笑意。
並且告訴我,他叫楚桉。
我於是也很開心地笑了笑,說,我叫時雨。
停雲靄靄,時雨濛濛。
那時我們誰也沒有想到,我以後,還會再次來到半山別墅。
11
十六歲那年的秋天,養父養母鋃鐺入獄。
不久後,生父故友的屬下找到了我。
說是他的僱主想完成故友遺願,希望能把我接過去撫養。
有錢人願意出資接濟,我自然求之不得,欣然應允。
去楚家那天,來接我的人是楚詢。
頭一回見面,我稍許怔愣。
楚詢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卻又很快反應過來,毫不失禮地笑了笑,說以後叫哥哥就行。
我於是反應過來,這不是他。
雖則五官生得極其相似,但不僅年齡對不上,氣質也全然不同。
眼前的人同樣清冷寡言,可好歹尚算溫和。
他沒有楚桉那樣,眉宇間壓都壓不住陰鬱倦怠。
說話做事也並不處處帶刺。
我笑吟吟地應下楚詢,乖乖地叫了聲哥哥,心思卻在別處。
可惜目光環視一周,沒有疑似他的身影。
舉目四望,身周站著的,都不是想見的人。
12
許是看在故友的面子上,接我回家那天,楚父特意在家裡設宴替我接風洗塵。
家宴,按理說家裡人人都該到齊。
可仍舊沒有見到楚桉。
散場時,終於沉不住氣。我拉住楚詢的袖子,問:「他們說家裡還有一個哥哥,怎麼沒見到他?」
楚詢訝異地挑眉,輕笑:「你問桉桉?」
我點了點頭。
他略一俯身,手在我腦袋上隨意地薅了一把。
「得再等兩天了,他在醫院呢。」
13
楚詢說要再等兩天,但實際上,我和楚桉重逢,是在三十來天以後。
我在楚父的安排下,轉學到了本市的一中。
開學已經很久,午休間隙,我路過操場一隅。
斷牆上,少年利落地一躍而下,正好落到我面前。
隻一眼我就認出,那是楚桉。
他應該是出院以後沒有回家,直接先來了學校。
不過很顯然,來了也並沒有好好上課。
少年沒有看我,跳下來以後,轉身,回望著牆上,隨即嗤笑:「這麼點高都不敢跳?」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那牆上還蹲著一個人。
一個瑟瑟縮縮的女孩子。
我認得她,宋新予,表白牆和學校論壇上的常客,校花女神之類的頭銜頂了一大堆。
原來眾人眼中的高嶺之花,竟然會在午休時間和楚桉一起翻牆逃課。
翻回來的時候,還恰好被我撞見了。
她緊咬著下唇,在牆上猶豫了半天,數次想嘗試自己跳下來,數次未果。
隻好示弱地看著楚桉:「我真的不敢跳……」
楚桉毫不憐香惜玉地蹙眉,輕嘖了一聲:「這哪兒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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