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我帶著凌若水走到一處偏僻荒院,掀開院中一片雜草地,露出裡面的暗道。
我把燈籠留在地面上,招呼凌若水下去。
她站在暗道入口處,猶疑不定。
我仰頭問:「姨娘,你不想知道我爹我娘的秘密是什麼嗎?」
遠處樹枝上忽然飛來一隻麻雀,停到了草地上。
那隻麻雀的到來似乎讓凌若水有了底氣,她深呼吸:「走吧。」
目光瞥過那隻麻雀,我暗暗勾了勾唇角,轉身下了暗道。
暗道兩側點著火把,我帶著凌若水七拐八彎,面前終於出現一間書房大小的石室。
那座石室木架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珠寶古玩,而在最頂上一層木架,則隻孤立地放著一個方形琉璃盒。
琉璃盒裡,是一個紅得似能滴血的菱形寶石。
凌若水一眼就看到了那顆寶石,她的呼吸瞬間止住,下意識就抬腳奔了過去。
我拉住她:「姨娘小心,這裡有機關的。」
凌若水低頭看我,那眼裡的光亮得嚇人。
「姝兒……」
「啪」的一聲悶響,打斷了她的話頭,我抬起手指抵住唇:「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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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著她走到石室側邊小窗處,搬過一個木箱,帶著她站上去。
小窗另一頭,一間被布置得如同寢殿的石室裡,我爹我娘正在床幔之中。
室內蘊著嫋嫋煙霧阻擋了視線,隻能看見我爹正被鎖鏈捆綁在床上的輪廓。
還有我娘手持長鞭立在床尾的背影。
我娘仍用她那溫婉聲線說道:「夫君,你這麼不乖,我該怎麼罰你呢?」
我爹那把溫潤如玉嗓此時啞得不像話:「夫人,我錯了,求你……」
凌若水捂住嘴,驚得人從木箱跌了下去,發出哐啷一聲響。
她瞬間白了臉,轉身就往暗道裡跑。
我追上去,故作不解:「姨娘,你跑什麼呀?你還沒看到重點呢。」
「噓!」凌若水回身來堵我的嘴,「要被他們發現了!」
發現又怎麼了?
發現有人在看,我爹我娘隻會更興奮啊。
08.
跑出暗道後,凌若水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又憂心忡忡。
她甚至顧不得同我道別,踉踉跄跄地就往自己院落方向跑。
我停在原地,有些懊惱地嘆了口氣。
誘餌放得太早,小白兔受驚了呀。
……
翌日,我和娘親正在用早膳,去請凌若水的丫鬟來報:
「凌姑娘稱身體抱恙,不來用早膳了。」
我娘怨懟地看了我一眼:「姝兒,你昨日是不是玩得太過火,嚇著人家了?」
「我才沒有。就是太久沒見到這麼可愛的小白兔了,一時興起嘛。」
我攪著碗裡的飯,笑得不懷好意:「哪裡有娘親玩得過火,爹爹不也沒來麼。」
「我還沒找你算偷窺的賬呢,你倒還敢提!」
她伸手來點我的鼻子,我笑嘻嘻也不躲。
不一會兒,丫鬟又報:「殿下,王爺帶著太醫去了竹院。」
我和我娘同時沉默下來,相視一笑。
「姝兒,看來今日該讓我來逗逗這隻兔子了。」
我眨眨眼,故意問:「那爹爹呢?」
我娘笑得風情萬種,語氣卻幽冷:「不聽話的男人,沒有第二次機會。」
我聳聳肩,離席前想起昨夜,隨口對我娘叮囑了一句:
「娘親,小心點。
「家裡還進了隻麻雀。」
09.
我在府外玩了一日,回府已是卯時。
原想直接回屋,一看時間還早,腳步一拐便往竹院去了。
也不知今日我娘都做了些什麼,竹院四周的竹子彎了好幾枝。
臥房內傳來模糊的低語聲,我想起那隻麻雀,索性使用輕功翻上了屋頂。
掀開瓦片往裡窺伺,才聽清原來低語聲裡還有悽涼的啜泣聲。
「我不幹了行不行,我一個新手,做不了這種地獄級難度的任務啊。」
凌若水坐在靠窗美人榻上邊哭邊說,但屋裡除了她外空無一人。
僅有一隻麻雀,正對著她立於榻前矮桌上。
以我的視角,沒法看到它的嘴型來解析鳥語。
隻能聽見凌若水激動道:「什麼第一個進了公主府的任務者,我才不信許承胤那個抖 M 會喜歡我!」
「接近?我怎麼接近!她把我當毽子吊在竹子上踢啊!」
「我怎麼偷?那裡有機關,你們又被削弱得連個金手指都給不起。」
不知道麻雀說了什麼,凌若水的語氣更激動了。
「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口一個頭牌,活該她被她爹她娘不喜。」
唔,看來前一句說的是我娘,這一句說的是我。
「任務完成後,我第一個撕爛她的嘴!」
哎呀呀,我這麼和善可愛,她怎麼能對我有如此大的惡意呢?
小白兔傷了我的心,要受懲罰的呀。
10.
逗弄小動物,也講究欲拒還迎。
我決定這段時間都不去理會凌若水。
她找上門來,我便讓丫鬟以各種理由擋了,就是不見。
被我娘獨佔原是她的榮幸,奈何她毫不領情。
幾日後我娘提了一嘴:「那隻兔子該忍不住了。」
果然,當夜,凌若水便試圖偷跑進暗室行竊。
她不知道,暗道入口設了陣法,每日的位置都在變化。
凌若水沒找到那個暗室,反倒進了我和我娘的寵物間。
幾條蛇而已,就把她嚇暈了。
我娘豢養的青芒卷起她的身體,將人送到了我們面前。
青芒是一條長約三丈寬約十幾寸的青色毒蟒,其毒液一滴便能腐蝕一具肉身,是我娘最喜愛的一條巨蟒。
它把昏倒的凌若水放到地上時,還不舍地用蛇芯子舔了舔她的臉。
我娘溫聲道:「乖,這個人還不能吃。」
青芒便沮喪地垂下腦袋,焉巴巴地退到了暗處。
我上前,仔細打量地上躺的凌若水。
幾日不見,她竟然變得面黃肌瘦,滿臉疲態即使睡著也難掩。
「娘,你怎麼把人折磨成這副德行了。」
我不免責備道:「好醜呀。」
11.
凌若水被喚醒後看到我近在咫尺的臉,嚇得驚叫一聲差點又要暈了過去。
待看到端坐在榻上的我娘,她驚得立馬縮成一團跪坐在地,顫顫巍巍地行禮:
「長……長公主殿下。」
我娘端著茶杯,用茶杯蓋輕輕撥弄熱氣,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凌若水就被嚇得抖了抖身子。
我好心地跪到她旁邊,歪頭對她眨眼示意:
「姨娘,你是不是想看我養的寵物,才會去那裡的呀?」
凌若水像抓著一根稻草,忙不迭地應:「是,是……」
我笑了,轉頭又朝我娘解釋:
「娘親,姨娘絕對沒想偷東西,她就是去看看而已。」
「哦?是麼。」
我娘也笑了,她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
「妹妹也真是,想看那些牲畜何須偷偷去,和我說一聲便是。」
她手指有韻律地敲擊了幾下桌面,青芒便不急不忙地從黑暗中探出了腦袋,伸至凌若水肩側。
凌若水垂著頭沒看見,我便好心戳了戳她的肩膀。
「姨娘,你看!」
「啊!!!」
凌若水抬起頭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她尖叫著往我娘的方向急速爬去。
「殿下,不要,我說,我都說。
「妾就是一時鬼迷心竅,想去暗室偷那顆寶石,求殿下饒命……」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娘嫌棄地皺了眉,還沒開口,一道清冷聲音突兀響起。
「你們在做什麼?」
我爹自外歸來,踏入房內,一眼便看清屋中景象。
凌若水回頭,活像看見天大的救星,一把飛撲過去。
「王爺,王爺救我嗚嗚嗚……」
凌若水抱住我爹的腿,我爹垂頭看見她的狼狽樣,眼裡燃起熊熊怒火。
他望向我娘,聲音前所未有的陰戾。
「我不過離府幾日,你們就敢這般放肆?」
12.
生氣起來的我爹,恐怖程度絕不亞於我娘。
我娘冷下臉回視,眯起眼,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凌若水適時慘叫一聲,悽悽切切地賣慘。
「王爺,都怪妾不好,妾得知府裡有一顆很漂亮的寶石,便沒忍住想去看一看。
「沒想到……沒想到殿下就放毒蟒出來嚇唬妾,嗚嗚嗚妾再也不敢了。」
我爹身上的氣壓更低了,我娘完全不為所動。
「什麼寶石,值得妹妹半夜三更擅闖地窖?」
凌若水從我爹的袍角處仰起臉,嘴唇抖了幾抖:「北疆國寶,天瑙石。」
屋內詭異得靜了一瞬,我娘輕輕敲了幾下桌面,青芒忽地又冒出頭來,趴伏在她腳側。
我娘漫不經心地拍了拍青芒的頭:「你想要那顆石頭?」
她淡淡道:「那你該問王爺要。」
凌若水咬唇,豁出去一般仰頭哀求我爹:「王爺,妾想要……」
我爹眼底墨沉一片,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
「給我個理由。」
凌若水不受控般又發起抖,她張嘴數次似在猶豫,最後下定決心般閉了閉眼。
「王爺,妾有罪。」
她伏拜在地,誠惶誠恐地坦白道:「妾乃北疆皇室遺孤,曾是北疆最小的公主。
「但妾在大業長大,心屬大業絕無二心,隻是那顆天瑙石曾是亡母許諾給妾的及笄禮,妾想鬥膽要一要……
「妾之前怕身份會引起王爺誤會,才隱瞞至今,請王爺寬恕。」
她一番話說得感人肺腑,說得我都無聲笑了。
我爹皺皺眉,望向我娘,沉沉喚道:「林菀。」
我娘臉上第一次沒有了笑意,她面無表情:「那是我們的定情信物。」
我爹眉頭便皺得更緊了。
他說:「寶石而已,你不缺。
「她想要,你便給她又何妨。」
13.
我娘當初追求我爹有多不遺餘力,全大業的人都知道。
而我爹拒絕我娘有多不留情面,全大業的人也都知道。
彼時我娘是囂張不可一世的長公主,我爹驚才絕豔,正在朝廷上大展宏圖。
我娘陰謀詭計百出,爬了我爹的床鬧得人盡皆知,才得來了一個機會。
當時正逢北疆蠢蠢欲動,對大業威脅甚重,心系一統的我爹便提出要求——
我娘若能在一年內收復北疆,便做她的驸馬。
不說北疆國力與大業並肩,就說兩國僵持數十年的關系,如何能在一年內解決?
這要求隻能有一個目的,便是想讓我娘知難而退。
誰能想到,從未上過前線的我娘竟披甲上陣,帶著五十萬鐵騎一路從南向北。
她用一年時間踏過遍地屍山血海,殺入北疆皇室,親手摘下了它們皇冠上的那顆天瑙石。
她用這顆天瑙石,換來了我爹這個驸馬。
如今,我爹竟要將它送給凌若水。
我娘盯著我爹看,看了幾眼,她倏忽又笑了。
「好啊。
「但這是我用命換回來的東西,她想這麼輕易拿走,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我爹明白她話裡意思:「什麼條件?」
「讓她去京郊別院待三天,把我那群面首伺候舒坦了。」
我爹面上青筋暴起,不等他發怒,我娘抬起食指點了點地上的凌若水。
「你讓她自己決定。」
忽然被點到名,一直在旁壓抑著竊喜的凌若水立時做出驚恐狀。
我娘不給她演戲的時間:「你隻有一句話的機會。」
凌若水立馬咽下剛要脫口而出的驚叫,她看了看正在咝咝吐芯的青芒,又看看隱忍著怒氣的我爹。
她討價還價:「我願意。但你要把天瑙石先給我。」
我爹氣得拂袖而走,我娘則對我隱晦地笑了一笑。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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