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2024-12-04 14:41:203830

“警察同志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司機也快哭了,露出一口被煙久漬過的牙。


他剛說話,蕭致轉身朝他走過去,陸為民意識到不對喊了聲“蕭致!”,跟著,司機被他一腳踹倒在地——


警察當場炸了:“這位小同志,你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有話好好說!”


蕭致置若罔聞,隻想再補兩腳,他眼底陰骘,眉眼遮掩不住的乖戾,直到陸為民從背後緊緊給他抱回來。


陸為民聲音高到變質:“蕭致!”


蕭致短暫停下動作。


“有什麼用?有什麼用?”陸為民一頓輸出,“你現在宣泄你的暴力有什麼用!我們都很擔心,擔心谌冰的安危,你現在的行為就是在添亂!”


“我……”


蕭致轉過去,校服領口敞開下的鎖骨微微起伏非常強硬倔強的少年音。


“我……”他重復了一遍,尾音收斂,隱隱藏著痛楚。


我隻是太擔心谌冰了,我恨這個人傷害他。


——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僅僅是最後一個字的失陷和崩潰,就讓警察和陸為民都動容。


蕭致背過身,背影高挑,直直看著手術室冰冷的燈光。


外面逐漸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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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許蓉和谌重華的到來。


他來的路上趕得太急,差點造成另外一場車禍,夫妻雙方風塵僕僕,平時西裝革履的谌重華領帶都系反了,看到這群人的一瞬間,皺眉:“你們一個都跑不掉,全都要付出代價。”


許蓉沒有他想的那些,對著手術室稀裡哗啦地掉眼淚。


谌重華聽他們講來龍去脈,面無表情,隻是接了個電話:“市裡最好的醫院,我剛聯系了床位,馬上帶谌冰過去。”


他手指輕度痙攣,青筋暴跳。


“至於你們的事,等送了谌冰去那邊,我再來好好跟你們談。”


不知道等了幾個小時,手術室的門才開。醫生問:“病人家屬是哪位?”


“醫生,我,我是他媽媽。”


許蓉跟谌重華跟著過去。


蕭致站在旁邊,遠遠地看了谌冰一眼。


他膚色一直偏白,消去了平時的血色,安靜地靠在雪白的枕頭裡,似乎睡著了。


醫生帶他去監護室。


陸為民在背後看著,說:“打了麻藥,谌冰現在沒有意識。”


蕭致低頭站著,沒什麼動靜。


陸為民拉了拉他,知道他倆關系好,隻能勸:“先過去吧,問問醫生能不能見谌冰。”


“好。”半晌,蕭致才說。


陸為民邊走,邊有些傷感似的:“谌冰才十幾歲,學習還好,世事真是難料。”


蕭致跟在他身旁,突然停了下來:“他不會有事的。”


陸為民轉向他:“是的,不會有事。”他想著,這世間還有很多美好,等著這些可愛的少年慢慢長大,慢慢體驗。


蕭致重復了一聲,像是說給自己聽。


“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


蕭致心按在胸口,感覺到了一陣空洞。等他來到監護室,醫生跟谌重華不知道說了什麼,沒多久,交接的醫生從電梯過來。


九中附近的醫生太普通,現在轉谌冰去市裡最好的醫院。


許蓉一直流眼淚,什麼都看不出來,對蕭致難得地笑了笑。但谌重華臉色不太好,可能覺得谌冰不來九中就不會出事,對蕭致沒什麼好臉色——他對這裡的所有人都沒有好臉色。


臨走前,給陸為民丟下一句:“你們班主任也有責任,學校也有責任,到時候我來追問,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說得陸為民微微訕臉,訥訥地退回來。


不知不覺,眼前就已經空了。


陸為民叫他:“蕭致。”


蕭致想去問剛才的醫生,但找不到人。


“該回學校了,改天等谌冰好一點兒再去看他,好不好?”陸為民安心勸他。


蕭致站了會兒,不知道該怎麼做了,疲憊地點頭:“好。”


“不要難受,一切都會好的。”陸為民摟著他肩膀。


擔心他受到驚嚇,陸為民讓他先回寢室休息。


蕭致進門,坐在寢室,給許蓉發了幾條消息詢問情況,但對面應該在忙,都沒有回復。


蕭致躺上了谌冰的床。


旁邊文偉說:“蕭哥,不要想太多。”


蕭致沒說話。


文偉小心翼翼看了他會兒,說:“我去隔壁,你自己待會兒吧。”


隨後,門輕輕被掩上。


蕭致躺了一會兒,隻覺得腦子裡掙扎似的,說不清的疼痛。


好像又陷入了前段時間宿醉後醒來的感覺,迷茫,乏力,渾身感覺到疼痛。這不是谌冰希望看見他的樣子。


蕭致起身坐到書桌前,擰開臺燈想寫題。


他修長的手指發抖,想寫字,字歪歪扭扭地拉到了哐外。經過了剛才的驚嚇,他現在渾身聚不起力氣。


蕭致開始看題,就看著,背背單詞。


但腦子裡想的全是谌冰,想到,自己隻是過街給他買一杯奶茶,現在變成這樣,中途跟做夢似的。


他抬起視線,唇角平直冷峻,看到了一顆滾出來的珠子。


……蕭致探手,拿起一枚。


想起這是下午無故崩裂、保佑平安的手串。


有些事情,他不相信,但又覺得冥冥之中或許有些定義,哪怕隻是巧合,隻是寄託而已。


蕭致取了頸上戴的玉佛,紅線分明,慢慢將珠子重新穿起來。


他低著頭,眉眼認真,如此虔誠。


他多希望,像這串珠子重歸於完整,他的谌冰就好起來。


第95章 第 95 章


深夜,室友都回來了。


文偉給他帶了蛋糕和燒烤:“吃點兒吧,晚飯到一半就走了。”


蕭致說:“謝謝。”拎過他遞來的吃的。


沒怎麼吃,逼著吃下去覺得有些胃疼。


“睡了,蕭哥,別老想著,睡一覺起來就好了。”文偉一直照顧他的情緒,“不要總是想那些負面的事情。”


蕭致放下手裡的書上床。


不知道為什麼他做了一個夢。夢裡是三四歲的時候,他牽著谌冰一起到公園鏟沙子。蕭致埋頭給他建城堡,剛修好,抬頭谌冰不見了。


他弄丟了谌冰,在夢裡到處尋找,但是找不到,最後隻能絕望地站在原地。


蕭致醒過來了。


……周圍很安靜,他額頭全是冷汗,呼吸微微有些窒息。


喘不上氣的感覺。


曾經被拒絕後,蕭致隻想離谌冰越遠越好,現在是第一次強烈地想著立刻去到他身旁。他等著天亮、等著樓下鐵門打開,感覺時間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如此漫長。


終於到六點開寢室門,蕭致起身穿衣服穿鞋,驚醒了平時睡得比死豬還沉的文偉。文偉揉著眼睛:“蕭哥你去哪兒呢?”


蕭致說:“我去醫院。”


“不是。”文偉訥訥道,“這麼早啊。”


蕭致臨走前又拿上了一本練習冊。


文偉下床,靠在門邊看他:“跟陸老頭請假了?”


“沒請。”蕭致聲音幹脆。


文偉直著眼睛:“那……”


“請假他肯定不允許,我先逃課,他問起來你照實說就行。”蕭致指尖勾著衣領拽了一拽,順手拿起桌面昨晚修好的手串,“謝了。”


“……”


文偉傻傻地看著他的背影,追到走廊。


蕭致到路邊打車。


一想到昨天的夢,腦子裡幾乎被陰鬱的情緒填滿,不過再想到谌冰,他掏出了手機開始背單詞。


早晨的公交車上除了學生,還有不少去超市購物的老年人,日光涼薄,透過車窗照在座位垂著眼皮默念單詞的少年身上。


蕭致穿了件牛仔外套,修長的腿,踩著椅後的白色運動鞋,看起來就像是出入學校的男生,幹淨又沉默。


蕭致控制不住地回憶谌冰。


昨下午吃飯,他看見那輛車在眼皮子底下,直直撞到谌冰身上,觸目驚心。


……會有多疼呢?


到醫院蕭致站在樓底,突然不敢上去了。


聊天框裡許蓉回復了谌冰的病床房號,最後決定過來接他,遠遠走來問:“吃早飯了嗎?”


蕭致看她憔悴的模樣,明顯一夜未睡:“吃了。”


“走吧,”許蓉轉頭,“谌冰在ICU,剛醒了一次,現在又睡著了。”


蕭致唇角抿成一道直線,眉眼結著冰雪:“……嚴重嗎?”


短暫的安靜。


許蓉聲音緩慢:“醫生說不是危及生命的嚴重,但需要復雜的調理。小冰他——說是內髒挫傷,腎髒破損失血,還有腰側大面積的傷口。”


蕭致停住了腳步。


他手指輕輕顫抖,看著許蓉,眼底流露出崩潰:“許姨對不起。”


許蓉看著他:“不是你的錯。”


“是我,”蕭致聲音極低,“我沒有好好照看他。”


許蓉拉著他的手,重復說:“不是你的錯。”


蕭致咬著牙關,啮出鐵鏽似的血腥味兒,喉頭開始灼燒似的刺痛。他不知道該做什麼,隻覺得無能為力。


許蓉嘆了口氣。她知道蕭致的情況,不懂這個少年,隻比谌冰大了幾個月,為什麼比谌冰經歷那麼多生活的磨煉。


許蓉說:“不要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有時候不是你的錯,而是造化弄人。”


他們一起走到ICU的門外,醫生剛出來,看了蕭致一眼。


“這是小冰的朋友,能不能進去看看?”許蓉問。


醫生誠懇地道:“病人現在身體機能不穩定,需要靜養,建議不要有人打擾。”


許蓉隻好轉過來:“那我們下次再看,好不好?”


蕭致應聲,隔著厚重的牆壁,似乎能看見後面被醫療儀器環繞的谌冰。


裡面響起低低的悶哼。


醫生擦著汗,說:“麻藥失效,傷口開始疼了。”


許蓉不知怎麼,擦了擦眼眶:“腰側有一塊傷口,被凳子腿捅傷了,縫好了,但是疼。”


蕭致能夠感同身受。


他以前打架受傷過,知道血肉被挫傷的感覺,仿佛萬千針扎,劇痛無比。


蕭致從衣兜裡摸出帶來的崖柏手串,遞給許蓉:“這是小冰的。”


許蓉接過,感慨到一半:“你這麼年輕……”


言外之意,像個老年人,居然信這些。


蕭致沒回應這句話。


許蓉想起來問:“你今天不上學嗎?”


“我請假了。”蕭致撒謊。


“那怎麼行,耽誤你學習了。”許蓉嘆氣。


蕭致說:“沒事兒,不耽誤,也就半天。”


他們一起在醫院的等候區坐下,闲聊了一會兒。許蓉接到了親戚的電話,去留下接人:“谌冰外婆來了,我下去看看啊。”


她前腳剛走,蕭致坐著感覺脫力了似的,耳畔響起其他的聲音。


谌重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他身旁還站了個女人,高挑挺拔,穿著件淺色的大衣,頭發柔順地梳在耳後,手裡拎著相當考究的皮包,氣質清雅芳馨。


蕭致看見谌重華,又看了看這個陌生的女人。


估計是谌重華外面的小老婆。蕭致沒什麼話好說,喊的聲音也敷衍:“叔叔。”


谌重華久經社會,念著當年鄰居的情誼,不至於直接翻臉。但回應的聲音輕到沒有,理著西裝徑直走了過去。


那個女人站在門口,輕聲問:“怎麼樣了?”


谌重華:“要不要看看?”


女人說:“我就不進去了,知道孩子沒事就好。”


“這孩子,真是胡鬧。”


“你別太擔心,”女人無名指有戒指,搭著他肩膀,“醫生是最專業的團隊,現在情況復雜,咱們不要添亂,先治好孩子的病再說。”


女人詢問了醫生幾句,仔細聽著,隨後轉向谌重華:“有事找人商量,不要著急,也不要為難他們。”


她說完,拎著包準備離開,中途側頭看了看坐椅子上的蕭致。


目光相對,蕭致當沒看到,側頭轉過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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